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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出征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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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六月,皇城的天气就变得炎热,楚思晴担心江府起居用度有限,怕姐姐在外受了委屈,便从内侍省划给天晴宫的新冰中取了大半,喊人把冰块装在木箱里,几辆马车就这么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宫。
当一车车冰运到江府后院时,江燕是皱着眉头的。
“公主,你把内侍省划给天晴宫的新冰运到微臣这来,这不合规矩。”
楚思晴瞥了她一眼,有些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合规矩,内侍省既然给了我,我再送到我姐这来,父皇都没拦我,你担心什么?”
“晴儿,可是你把你的新冰取了来,这个夏天你怎么办?不成不成。”楚倾烟倒是担忧另外一件事。
“哎呀,姐姐,你怎么和这个姓江的一样,变得婆婆妈妈。你放心,这天晴宫的份例本就多过其他宫,即使真的用光了,内侍省他们也不敢短了天晴宫的用度,你就安心吧。”楚思晴拉上姐姐的手,温柔地宽慰着。
楚思晴见楚倾烟不再纠结,从箱子里拿出一件上等的面料,拉着姐姐的手触了上去:“姐姐,这是苏城新进贡的面料,你摸摸,料子柔得很。”
楚倾烟摸着软绸,只觉手感一阵冰凉。
“这可是上等的软绸,最贴身吸汗,公主若是把料子做成内衣,穿上去又透气又凉快。”江燕一听是苏城织造,又见布料成色都是上等,不禁有些赞叹道。
楚思晴笑吟吟道:“不愧是本朝状元郎,连这个都懂,不过状元郎就这么直白地说做成女子内衣,这合适么?”她娇笑问,眼中堆满了揶揄。
江燕被楚思晴的一番话堵得是哑口无言,只得尬笑,找了个借口就溜出了门。
楚思晴见她吃瘪遁走,哈哈大笑,拉着楚倾烟在屋里说着女儿家的贴心话。
临近昼食时分,月儿前来传话,驸马在后院凉亭等着二位公主用饭。
楚思晴搀扶着楚倾烟去了后院,只见江燕指挥着江刑和几个男丁在往竹棚里搬运东西
这竹棚建在石桥边上,向外看去,便可看到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潭沟。
“石桥西畔竹棚斜,闲日浮舟阅岁华。”楚思晴打量了一下竹棚周围,不禁有些感叹地念起诗来。
“可惜江府简陋,只有石桥和这小竹棚,九公主若要浮舟,得去东郊。”江燕抿唇而笑。
楚思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无妨,这不是还有闲日,你们平时就到此处纳凉?”
楚倾烟笑道:“嗯,驸马体贴,知道我身体不好,怕我待在屋内闷得发慌,就让下人搭了个竹棚。”
“来来来,殿下们别光顾着说话,快来尝尝我刚刚新制的冰饮。”江燕从青铜冰鉴中拿出一碗橘子冰饮递给了楚思晴。
楚思晴从月儿那接过勺子,对着碗里那黄澄澄的碎冰挖了一勺,送到嘴里尝了尝,只觉舌尖一阵冰凉,碎冰外包裹了一层甜腻的橘子味和牛奶味,楚思晴“啊”了一声,神情有些惊奇。
江燕见状,忙问道:“不好吃吗?”
楚思晴见她神情忐忑,忙说道:“没有,这冰饮我倒是第一次吃,这碎冰入口即化,尝起也甚是爽口,这不仅有橘子味,还有甜甜的奶香味。江大人,你这冰饮是怎么做的?”
听到公主夸赞,江燕的心顿时着了地,她笑着解释:“我替这东西取名叫‘雪泡’,之前让江刑把地窖藏着的冰取了些,便拿刀将大冰剁碎,在冰上放了蜜糖,再把橘子汁和牛奶倒在碎冰上搅拌,这‘雪泡’也就做成了。”说罢,便又从青铜冰鉴中取了一碗饮子,对着楚倾烟轻声道:“八公主,来,你也尝尝看,这是梨浆雪泡。”说完,便很自然地在碗中盛了一勺,喂到了楚倾烟的嘴边。
楚倾烟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亲密,一时有些无措,她连忙抬手摸索着,慌张道:“我自己来就行。”
江燕不明就里,说道:“你眼睛不好,还是我喂给你吃吧。”
楚倾烟依旧迟疑,而这时,楚思晴咳嗽了一下。
江燕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突然大感羞惭。
月儿见三人沉默,忙从江燕手中接住了碗,道:“驸马,还是让奴婢喂吧。”
“好,你来!”
这时,楚思晴深深看了眼面红耳赤的江燕,盯着碗里的饮子,又默默地盛了一口放进嘴里。
然而这次,她只觉这饮子有些酸。
几日后,楚都新晋酒楼——倾楚楼,又推出一道特色菜式。
雪泡冰饮。
一时间,倾楚楼的名号又被楚都的权贵们挂在了嘴边,上一次争相传颂还是刚开张那会,要知道,倾楚楼的幕后老板都是大人物,一个是当今兵部侍郎兼八驸马的江大人,还有一个则是吏部郎中兼首富之子的陆大人。
这二人是朝廷新晋的栋梁,日后仕途定是一片光明。
楚都的权贵心里打着算盘,来倾楚楼吃饭,不过是个借口,能攀交到二位大人才是正事。
江燕和陆杭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这倾楚楼靠什么在赚钱。
二人的官威和名望。
不过他们不在乎,只要不触律法,对于主动送钱上门的,一律来者不拒。
……
入秋不久,便到了七夕,皇宫内,七彩绸缎早早就挂上了楼殿上,乍一看,高有数百尺,晚宴上,宫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
皇帝入席后,便高坐正位,他的右侧坐着明贵妃,左侧设了位置,但无人在场,妃嫔们望着那空荡荡的皇后宝座,只是彼此对望了一眼,不敢多言。
既然皇后不在,那晚宴自是明妃张罗,待祀女二星后,妃嫔、公主们则各就各位,进行一年一度的七孔穿针比赛。
九公主抬头扫了一眼埋头穿针的众女,只觉意兴阑珊,身侧的侍女星儿看出主子在穿针时一直心不在焉,小声问道:“公主,您这是身有不适?”
楚思晴右手摆弄着丝线,绕着针眼看似戳了两下,但不知是手拙,还是故意避开,这七彩线死活就穿不进第一孔。
“没,就是手笨,穿不进。”楚思晴微微一笑,笑容十分真挚。
星儿自是不信,谁不知道九公主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别说是七孔,就是九孔、十一孔都是说话间就可一针贯穿,那行云流水的手法,一气呵成。
“父皇,女儿穿完了!”第一个穿完的则是万年老二的六公主,她兴奋地站起来邀功,请功时,还挑衅地瞥了一眼埋头穿针的楚思晴。
皇帝愣了一下,但随即夸赞道:“小六越发手巧了,赏!”,宫人连忙送上安排好的礼物。
“父皇,儿臣也穿完了。”紧随其后的则是明妃所出的七公主。
“七儿也快,赏。”
“陛下,臣妾也穿完了。”第三个,则是皇帝新纳不久的妃子——怡嫔。
“赏。”
一个个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连响起。
皇帝微微蹙眉,望着还在对着月亮比画着的九公主,忍不住问道:“九儿今日何故还未穿完。”
楚思晴放下针线,微笑道:“儿臣前些日子痴于弹琴,这双手怕是钝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九儿真是好兴致。”皇帝点了点头,挥手让九公主坐下。
星儿瞥了一眼楚思晴,心中暗忖:公主又在胡诌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往八公主府跑,哪有空练琴。
对啊,八公主,她怎么给忘了,九公主今日兴致缺缺,怕就是因为八公主不在宫中的缘故吧。
星儿的这番猜测很准确,今年七夕,楚思晴独自度过,对她而言只要离开姐姐,谁陪伴在身侧,她都觉得孤单,就连一年一度期盼的七夕,都提不起劲,若不是这七夕宫宴无法推辞,她真想离宫去找姐姐。
而被楚思晴一直惦记着的楚倾烟,则没闲着,今日是七夕,她早早就吩咐下去,今日丫鬟们可以休假一日,可自行出府游玩。
丫鬟们感恩戴德后,便三三两两约着一起逛集市、逛庙会。
楚倾烟因为眼盲的缘故,并未出府,而是让男丁将旧书旧衣拿到太阳底下晒,让留府的女眷去集市采购瓜果,糕点,准备待丫鬟们游玩归来后,可以继续在府上庆祝。
于是,等江燕从兵部回府后,大厅已经摆放了品种不一的巧果,糕点。
“啊哟,我好像咬到铜钱了。”一个丫头捂住右半边嘴,含糊不清道。
“运气这么好,快快快,吐出来让我瞧瞧。”
江燕笑了一下,又往大厅内多走了两步,只见年老的嬷嬷正被几个小丫鬟缠着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嬷嬷,你说这牛郎织女鹊桥相遇后,会做什么事呀?”
“那还用问,自然是卿卿我我去了!”
“一群小丫头片子,都胡说什么,也不怕让江大人取笑。”老嬷嬷见江大人走近,连忙行了个礼,右手则轻轻叩了两个丫头脑门。
江燕见状,莞尔笑道:“哈哈,小婉说得不错,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想牛郎和织女相遇后,自然是诉不完,道不尽的衷肠。”
“大人说得是。”老嬷嬷见两个丫鬟抿嘴偷笑,连忙附和道。
“八公主呢?”江燕询问道。
“公主估计在房中。”
“好。”
江燕转身,再看了一眼大厅,心头不免泛起了惆怅,在她儿时,家里也会和几个叔侄的女眷聚在一起,吃着裹着铜钱、银针或红枣的饺子,也会一起沐发焚香,诚心祷告,期望来日可以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然而物是人非,这如意郎君并未寻得,自己反而化作郎君,还娶了女子。
她叹了口气,从前厅穿过,疾步走到了后院。
远远瞧去,侍女们都围着一盏盏小油灯,对着灯影将手持的彩线穿入针孔。
江燕自是明白这些侍女们是在比巧,这是乞巧节重要的一环,姑娘家若能一口气连穿七枚针孔则叫得巧,被称为“巧手”,如果穿不到七个针孔,则叫“输巧”。
她路过后院时,侍女们停下手上针活向江大人作揖行礼,她点了点头,直直走向在凉亭静坐的八公主。
七夕节,别的姑娘都在嬉笑玩闹,穿针乞巧。可张罗一切的公主,却只能在旁聆听,不能参与这份热闹。
不知为何,江燕此时生出了一丝心疼。
她心念一动,笑道:“公主,你想同她们比巧吗?”
“啊?比巧?”楚倾烟诧异,脱口问道。
“嗯,比巧,月儿,去拿针线来。”江燕吩咐着一旁伺候的月儿。
楚倾烟有些懂了,苦笑道:“驸马别寻我开心了,我眼睛看不见,可穿不了针。”
江燕温柔笑道:“心灵则手巧,公主心思通透,穿针自然不在话下。”待接过月儿手中针线,她突然俯身上前,一把握住楚倾烟的柔荑,耐心地引导她持针穿孔,当线穿上一根针时,她笑了:“公主,你成功了,你放心,我会当你的眼睛,陪你完成一件件你爱做的事。”
楚倾烟只觉耳边烫热,娇靥浮上两朵酡红,她绷紧了身子,只能僵硬任由江燕摆布自己的双手。
院内的侍女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一个个掩嘴偷笑起来。
这公主和驸马,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然而,在院内,唯有一个人,眉头紧锁,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当江燕把公主哄完入睡后,她打开了房门,只见江刑在不远处站着,像是等了许久。
“刚刚我在屋内就听出你的脚步声,找我有事?”江燕见江刑鲜少露出一副凝重神色,不由有些疑惑。
江刑怔怔地盯着江燕,有些迟疑:“小姐,恕江刑多嘴,你对八公主太上心了。”
江燕微微一愣,听出他话里有话,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江刑硬着头皮道:“我怕你再对她这般温柔,她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你。”男子终于说出了憋了良久的话,顿时觉得舒坦不少。
江燕身躯微微一颤,显然被这话触动,她沉默片刻,冷声道:“若是真的,她喜欢上的也只是江臣彦,而非江燕,等我的身份曝光后,她也会明白,喜欢我,是多么的愚蠢!”这声音悠远而又苍凉。
江刑一时语塞,愣愣地目送江燕回了房。
江燕回到那微暗的房间,神色显得有些沉重。
床边的烛火忽隐忽现,屋内静悄悄,只能听到楚倾烟轻轻地呼吸声。
江燕本想抚开八公主散落的发丝,却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触楚倾烟的额头,从额头又慢慢地滑到那红润的嘴唇,指尖触碰时,她的心绪也随之荡漾。
“浩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楚倾烟好似在梦呓着。
江燕听清那梦语后,身躯变得僵硬,许久后,她发出一声叹息:“公主,你放心,我会把幸福归还给你。”那口气轻柔得像是催眠语。
不知,这是在说给公主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
楚倾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她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想象先前一样,去触碰身侧的人,可手摸了很久,床榻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冷冰冰的。
她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和难过。
自己到底在期望什么,自从七夕后,那人又恢复到大婚后对自己的态度,白昼彬彬有礼,可到了晚上,则会寻各种借口离开房间,让自己彻夜独眠。
楚倾烟蜷起双腿,双手抱膝,将头埋进了腿间。
第一次,她感到了孤独。
如果那人不曾在她病痛时,给她温柔和守护
不曾握住她的双手,许诺要带她远离黑暗。
或许,自己依旧能对他保持一份平静和淡然。
为什么,他残忍给了她温暖后,又硬生生将一切带走。
第一次,她尝到了苦涩。
当楚倾烟在黑暗中孤枕难眠时,书房内的江燕也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她躺在榻上,脑中满是八公主郁郁寡欢的模样。
是的,自从七夕后,她刻意疏离了八公主,男女有别,何况她们还是那种关系,对于八公主而言,自己过分亲昵,确实会让八公主误入这份柔情中。
还是彼此保持些距离,八公主爱慕的是上官浩,她不该却被一个假男人骗去了一份惦念。
初次相遇时,江燕就对那个身残的姑娘有了更多的怜惜。
除了江楚二人无法入睡,还有一个人也躺在床上,一直盯着窗外高悬的月亮在发呆。
“小姐,其实那天,我一直有句话不敢说,我担心楚倾烟会忍不住喜欢你,但我更担心,你也在不知不觉中,沉溺在这虚假的关系内。”江刑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江燕望向楚倾烟的眼神。
或许小姐不曾发现,但是旁人却看得很清楚,小姐望着楚倾烟的眼神,像极了自己望着她的。
怜惜、心疼,还带着爱慕。
半月后,一封紧急军情被送往楚都。
与楚国相安已久的齐国忽然背离盟约,齐军大将冯琦率二十万大军侵犯楚国疆土,很快,齐军就攻陷了巴南,巴南之战血流成河,白虎军大将魏昭战死,齐王也身负重伤。
楚皇初听奏报时,震怒起身,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在龙椅上。
幸亏大太监安公公扶得及时,才不至于让帝王在众朝臣前面失了威仪。
待皇帝和朝臣将齐王植背信弃义的卑劣行径一通喷后,众人这才稳定心神,考虑对战之策。
“诸位爱卿,如今边关告急,朕应派何人前去支援白虎军。”皇帝环视众人,沉声问道。
“老臣以为,此次出征可派大将军展龙前去。”首先发言的是丞相严魁。
楚皇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这一建议,他继续问道:“诸位觉得丞相建议可否?”
楚皇话音刚落,太子连忙反对:“父皇,这万万不可,齐军此次大举进攻,必是与秦主合谋图之,如今北方战事还未平定,若是将刚回边关的展大将军在派去应付西面,儿臣怕秦寇会趁机侵入,对楚国造成夹击。”太子一番高谈阔论,慷慨激昂,让人一时无法反驳。
然而,众朝臣心知肚明,这太子听似义正词严,但实则暗藏私心,玄武军近年来,换将换帅多次,内部已有分裂趋势,若是此时把展龙调去支援白虎军,玄武军还不趁机就被丞相一党给吃了。
“太子所言极是,那皇儿觉得派何人去支援白虎军?”皇帝依旧眉头紧蹙,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儿臣拙见,兵部侍郎江臣彦文武双全,可委以重任。”太子低着头,谦恭地说着。
“殿下这话有些儿戏了,这江臣彦任兵部侍郎不过半年,此番齐军大举侵入,怎么都得找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前去支援,江大人虽是才华横溢,但还是年轻了点。”刑部尚书吴宁马上开口反对。
“吴大人,这次齐军将领可是冯琦,这冯琦原是南疆大将,南疆败退后投靠了齐植,齐植此时把他派了出来,就是铁了心要破了西面布防。与其派我朝那些早被冯琦摸透的将军,不如使个出其不意,调任一个他不熟悉的人上阵,这也能让冯琦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行事。更何况,这次增援,江大人也只是代表朝廷做到上下督军,行军作战的事,还有白虎军的将领。”太子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堵得吴宁是哑口无言。
楚皇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皇儿分析得有道理,这冯琦与我军交战多年,恐是摸透了我军打仗风格,好,江臣彦上前听封,朕命你统兵十万,速速赶赴酆都支援白虎,不得延误。”
“微臣遵命!”江燕朗声接旨。
“什么?边关告急?三哥受伤,父皇让江臣彦带兵?”一身火红衣裳的楚思晴显得有些震惊,她紧紧抓着跟前侍女的胳臂,想要确认这不是玩笑。
星儿忍着胳臂传来的阵痛,有些无奈道:“是的,公主,刚从前殿确认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把麒公主给我唤来。”楚思晴晃荡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江燕怀着沉重的心情,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这父亲的案子刚有了眉目,自己就要上前线作战,她虽是学过兵法布阵,但之前都是在沙盘比画,从未真正上过战场,这太子也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竟然敢推荐自己上前线。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青龙军的将领能多提点自己。
一番抓耳挠腮后,江府到了,江燕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府邸。
与往常相同,江燕与楚倾烟生硬地打了招呼,就埋头各自吃着晚饭,晚餐过后,江燕尾随公主入了房间,楚倾烟有些诧异,这驸马又是抽了哪门子风,怎么一反常态地跟着自己,不过她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等着江燕的说辞。
二人将月儿打发走后,江燕迟疑了一会儿,便轻轻地说着:“殿下,边关告急,陛下命我五日后出征抗齐。”
楚倾烟先是一愣,大概也是诧异陛下为何会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上前线,不过她很快恢复平静,波澜不惊地说着:“喔,那驸马一路小心,倾烟祝驸马凯旋。”
江燕盯着楚倾烟淡漠的神情,心中没理由地失落起来,原来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离开。江燕脸上瞬间展露出一丝哀怨。
就在两人又开启沉默模式时,楚倾烟突然说道:“驸马何时回书房,本宫要就寝了。”言下之意很明显,要江燕赶紧滚蛋。
正值心烦意乱的江燕此时被这话一激,顿时心中起了怒意,好歹自己是皇帝钦点的驸马,公主就这么不想看到自己的丈夫!
“不,今日我就睡这。”江燕此时的口吻哪还像个沉稳自若的侍郎大人,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的小女子。
假如楚倾烟不是双目失明,定会被眼前噘着嘴,气鼓鼓的江燕给吓到。
你竟然会生气,呵,我还以为你已经冷酷到没情绪了呢。
不知为何,楚倾烟的心中竟然有丝愉悦。
她面无表情地上了床,并尽量往里侧靠去,外侧则留了很大的一个空间。
江燕心中郁结,想着自己对楚倾烟还算可以,可却得到她的冷言冷语,顿时有些酸涩。
可她似乎忘了,这一切的疏离和隔阂,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江燕故意往里侧挤去,可每靠近楚倾烟一寸,公主就往里缩了一寸,自己又侵入一寸,楚倾烟跟着往里挪了一寸,两人你挪我动,直到楚倾烟的身子顶住了墙壁,江燕这才罢手。
江燕平躺一段时间后,忽然转了个身,手掌则攀上楚倾烟的腰肢,此时背对着她的八公主身子一僵,半点都不敢动弹。
这是?要做什么?
可当楚倾烟等了半天,驸马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倾烟这时听到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吊在嗓子眼的气才缓缓吐出。
原来那人睡着了。
楚倾烟有些哭笑不得,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她轻轻地把江燕附她腰间的右手拨开。
然后慢慢地翻了个身,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楚倾烟还是很想与那人面对面睡,她将头慢慢挪动,轻轻地靠在江燕的左胳臂上,手也慢慢放到她的腰间。
好怀念那熟悉的气味,好怀念那温暖的怀抱。
江臣彦,你可知你的闯入,已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请你,不要负我。
楚倾烟喃喃自语,那细微的声音轻得都流不进对方的耳中。
江燕感觉有股热源离自己很近,垂下的右手不自觉地再一次环上了那股热源。
而她的面颊也贴上了那散发清香的主人,久违的安宁包裹着沉睡中的江燕,让她浮在云端,飘在梦中。
一觉睡到天明,两人姿势已恢复到各睡各的,中间那空出来的间隙都可以再塞下一个人。
江燕有些气馁,看来是真的被公主讨厌了,昨天晚上感受到的温暖,怕就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绮梦。
殊不知,八公主在她醒来之前,就逃开江燕的怀抱。
太过温暖的拥抱,容易让人迷失了方向。
不知是江燕心怀不舍,还是想弥补自己先前的冷淡行为,在出征前的五日内,江燕陪着楚倾烟又是泛舟游湖,又是逛街赏灯。
这让一旁的江刑心中恼怒,但却有说不出的苦。
出征前一日,楚倾烟想去寺庙祈福,江燕答应陪同,两人去了东山的空极寺。
江燕望着楚倾烟虔诚地跪拜在那尊金光璀璨的如来像前,目光又不由得柔软起来。
“这位施主五官俊朗,眉宇英气,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可否让老衲为施主卜上一卦。”一个面容慈祥的僧侣走了上去。
江燕心中一顿,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算一卦吧。
于是,她在纸上,写了个“楚”字,测一下自己的仕途。
“恭喜施主,这楚字,上林,下疋,林字原有汇聚之意,而疋字则为雅正,施主身有聚拢才德之人的能力,日后必定会有所成就。”
江燕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又道:“谢大师吉言,大师,还要劳烦您一下,我有个朋友,是个姑娘,这是她的生辰八字,您能否为她测一下命运和姻缘。”她犹豫了一下,洋洋洒洒地写了几个字。
僧人拿起纸,仔细看了看,又掐指算了算,皱着眉头道:“这姑娘的八字可不太好,属于命局中最下等的那种,她不仅会命运坎坷,多灾多难,还会克夫克子,命中带煞。施主,若是和这姑娘有什么牵扯,还请赶紧断了联系,免得日后遭遇分离之苦,阿弥陀佛!”
江燕听完后脸色惨白,显得极为失落,她向僧人致谢后,有些跌跌撞撞地回到公主身边。
僧侣望着远处那一对璧人,心中喟叹,明明是佳偶天成的才子佳人,怎会要落得痛苦分离。
“驸马,刚才去了哪里?”楚倾烟轻声询问。
“没事,去测了字,求仕途。”
“大师怎么说?”
“他说我定会平步青云。”江燕压抑住难受,缓缓地告知。
“我不求你青云直上,但求你平安归来。”楚倾烟轻轻说道,那声音低如蚊吟。
“啊,公主,你刚刚说了什么?”江燕显然还沉浸于那老僧的忠告中,并未听到公主的话。
“无事,我说驸马定会得偿所愿。”八公主淡淡道。
“借公主吉言!”江燕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
次日,江燕便与公主告了别,又亲自登门拜访了陆杭,大意是要他替照顾公主殿下。
陆杭虽是不满太子荐人之举,但圣上旨意以下,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江燕多吩咐了几句,“书生,此去一路艰险,您定要活着回来。”临行前。还特地赠予了江燕一件白金丝衣、一柄利剑和一匹高头骏马。
那件衣服由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看起来薄如蚕丝,但实际上坚韧无比,能抵挡一般兵器的砍伤。
江燕心中感恩,两人又话别了些许。
“江大人,陛下已在绶封台等候大人,请跟随末将前去。”一个禁军将领领着江燕登上了西郊的授封台。
只见楚皇早已手执三柱高香站立中央祭坛上,而群臣站列在阶梯下的两侧,江燕一步步地走着,左侧悬挂的利剑也越握越紧,她一格一格踏在登上中央祭坛的石阶上,目光也越来越冷。
平时上朝面圣都是要缴械,而今日,他是出征主帅,则可携刃觐见。
如果现在出手击杀楚皇,自己则有八成把握。
江燕的汗一滴一滴从额头涌出,显得格外紧张。
现在就动手?
她可没那么冲动,更没那么愚蠢,下面还有几万军队都看着呢!自己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要了这昏君的命。
她很快收敛杀气,一步又一步走向祭坛。
当她踏上中央祭坛,只见祭坛四个角都站着禁军,而中央则站着楚皇,和另一个未曾见面的清隽男人,那男人温文儒雅,浑身散发着一股出世感。
难道是他?
楚皇似乎看出江燕的疑惑,为她解惑道:“彦儿来,快来拜见国师大人——”
果真是他。
江燕连忙恭敬地向逍遥做了一下揖,“卑职拜见国师大人——”随后,暗自庆幸自己没做冲动之事。
如果刚刚还有八成把握,现在则是半成都没了。
传闻国师逍遥不仅医术高明,就连武功修为也是极高,有他在楚皇身侧,就是武林盟主——叶寒在此,也休想取了楚皇性命。
“江大人客气了,素闻江大人不仅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相貌也是赛过潘安,今日一见,果真长得一表人才,贫道在此先祝大人旗开得胜。”逍遥上人温和地说着。
江燕连忙自谦。
这时,礼部尚书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请陛下授封!”
“兵部侍郎江臣彦上前听封!”
“微臣在。”
“朕授予你青龙军虎符,尔等率我十万铁骑赶赴前线支援白虎军。”
“微臣得令。”江燕双手接过虎符。
转身对着底下军队,高声呼喊:“陛下圣明,楚军必胜!”随后,所有群臣和禁军跪下高喊,“楚军必胜!”
“楚军必胜!” 那声音震耳欲聋,气势恢宏。
崇武帝二十一年,新任兵部侍郎江臣彦带领十万青龙军前往丰都。
而就在江燕启程后不久,南诏境内也有些部落在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