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爱豆不想红》兜兜没有兜兜

46、练习生生涯（四十八）

　　自从两人正式解锁了视频通话，每天晚上八点以后，两人都会自觉上线，一边视频，一边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开着摄像头这件事并没有带来“有人在监视自己”的压力，反而让温齐安心不少，仿佛回到了他们俩的那段同居时光。

　　长时间盯着电脑累了，视线移转，见到屏幕上熟悉的面容，疲惫感顿时消减了许多。

　　有时对方和他同时抬头，彼此都忍不住笑，那时他们就会开麦聊一会儿天，权当放松。

　　比如现在。

　　温齐今晚在修改投稿用的古风音乐demo。

　　上个星期他看到了内部征稿的渠道，便动手做了新音乐的demo。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正式参与投稿的缘故，他对新音乐的重视程度严重影响了他的决策能力，伴奏的部分困扰了长达三天之久。

　　demo的基调旋律是古筝，曲调悠扬，筝的音色偏清亮，前奏过后，他加入了偏厚重的弦乐作为伴奏，只是在其他的乐器选择上，他始终有些拿不准，这几天他尝试了无数中不同方案，如今还在两首demo中举棋不定——第一种是加入鼓和风笛，乐声更磅礴，但另一首demo中，马头琴浑厚圆润的音色营造出的悠远意境，更有异域风情。

　　鱼和熊掌，各有特色。

　　温齐反反复复地听着这两段风格迥异的demo，始终难以作出选择。

　　到底选哪个好？

　　想得头都疼了……他有些烦闷地抓了下头发，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能量来源，正巧对方一脸专注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你怎么了？”

　　打开麦克风的同时，两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怔，又笑了起来，温齐看着画面上笑容灿烂的人，微微抿起的嘴角不由加大了弧度，“你先说吧。”

　　姜梓阳裹着厚毛毯，反问：“说什么呀？”

　　温齐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你刚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了？”

　　姜梓阳说：“还不是因为我在看你……”

　　他比了个手指画圈的动作，又说：“师兄每次有烦心事的时候都会玩耳机线。”

　　温齐低头一瞧，还真是……耳机线一圈圈地缠在他的手指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这个习惯连他本人都不清楚，倒是小朋友先发现了……

　　“师兄，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视频那头的人追问。

　　温齐回过神，连忙摆手解释道：“ 我只是在想demo到底该用什么伴奏比较合适。”

　　事关音乐制作，姜梓阳作为一个外行，就算是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说：“我不懂专业知识，没办法帮你参考。”

　　听到“参考”二字，温齐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

　　明明眼前就摆着一个现成的听众，他为什么不听听姜梓阳的意见呢？？

　　“我正好需要你帮忙。”

　　姜梓阳露出困惑的神色，“但我什么都不懂，能帮到你什么？”

　　“其实不需要你懂什么专业知识。”温齐发送了共享屏幕的申请，示意姜梓阳戴上耳机，“你只需要帮我听一下，你觉得哪种伴奏更好听。”

　　两首demo播放完毕，没等温齐提问，姜梓阳眼中全是惊艳的光彩，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听！师兄，你能再放一遍吗？”

　　温齐瞧他意犹未尽的模样，心中成就感满满，却还是按捺住了点头答应的冲动，说：“你先告诉我你对两首demo的第一印象哪个更好。”

　　姜梓阳凝眉思索了片刻，“第一遍听起来更大气更雄伟，第二遍有点像是草原风情。”

　　两首demo的代入感都很强烈：加入鼓声和风笛，曲子是兵临城下的恢弘气势；换成马头琴，曲子就摇身一变，成了草原上载歌载舞的民间庆典。

　　“风格不一样，我选不出来哪个更好……”

　　听姜梓阳这么一说，温齐明白，两人的想法撞车了。

　　温齐无奈地叹气，“我也是烦这个。”

　　两首demo都是自己的创作，但投稿的名额只有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舍弃哪个都觉得可惜。

　　姜梓阳不知道投稿的事，便问：“既然各有各的优点，不能两首都存档吗？”

　　温齐解释：“这是《寻宝五千年》的内部征稿，只能提交一个作品。”

　　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很快地，姜梓阳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姐的团队配音的新游戏吗？

　　“咦，我记得《寻宝》十月初就要开服公测了，怎么现在还在征稿？”姜梓阳记得七月中游戏内测的时候，网上还有过一波热搜。

　　温齐没有瞒他，“这是开服后限时活动的征稿。”

　　姜梓阳顿时有些紧张，“这……内部消息，我能知道吗？”

　　温齐弯了弯嘴角，“你会跟其他人说吗？”

　　姜梓阳：“当然不会了！”

　　“那就没有关系了。”温齐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地长舒一口气，说：“我改过很多遍了，筛选下来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个版本，但是……”

　　他这几天想到投稿的事情就发愁，本能促使着他掐按眉心，好用疼痛疏解情绪，两下掐完，除了深深的红痕，还有几道浅浅的白印，一看就是时常用指甲掐眉心的结果。

　　姜梓阳见不得他对自己下狠手，“师兄，你下手别这么用力。”

　　温齐茫然，“什么？”

　　姜梓阳示意松手，“你都快把自己掐成包拯了。”

　　温齐的目光投向屏幕，看到眉心那两道指甲印出的半弧形痕迹时，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咦？这是我自己弄的？？？

　　这反应落在姜梓阳眼里，看得他心里直冒寒气。

　　一个令他害怕的猜测划过脑海。

　　温齐大多数时候自控力极强，但碰上情绪不稳的时候，总是需要通过外在的疼痛来唤醒理智，这种从小养成的习惯如今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师兄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想，自我伤害是他的防御本能。

　　温齐摸着那两道掐痕，讪讪地笑了一下，说：“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困，所以掐得用力了点儿。”

　　一听就是敷衍的话，大骗子。

　　姜梓阳撇了撇嘴唇，没有戳穿对方的借口，“要不今天早点睡吧？现在也快十点了。”

　　温齐摇头否决，“不行，明天下午五点截止提交，早上有考评，下午预约了舞蹈房排舞，今天晚上不弄完怕是来不及。”

　　烦躁的念头升起，他习惯性地想掐眉心，但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温齐叹了口气，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支着脑袋，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我再考虑一会儿，或者试试别的伴奏会不会更好吧……”

　　姜梓阳一针见血，“但是你的问题不是demo不好听，是你选不出来哪个更合适吧？”

　　这几天温齐专心修改投稿，虽然demo的品质越打磨越好，但他的思路渐渐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他的重心完全放在了旋律是否抓耳、情绪是否饱满……这些问题上，而作品创作的初衷却被忽略了。

　　姜梓阳这么一提醒，温齐昏昏涨涨的脑袋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是我钻牛角尖了……你说的对，我应该考虑哪个demo更合适这次投稿。”

　　见他又恢复了精神，姜梓阳暗暗松了口气，“师兄，要不你先跟我说说征稿的主题吧？正好你也可以理顺一下自己的创作思路。”

　　他写小说三年多，常常遇到这种情况：新章节写到一半开始发散剧情，偏偏新内容他也喜欢，每到这种时候，越是比较越是舍不得，还不如从头捋一遍创作思路，哪种剧情走向更合理就选哪个。

　　温齐平日里都是有了灵感就创作，这次投稿是第一回“命题作文”，难免缺乏经验。

　　活动征稿的主题是《寻宝》和蒙城博物馆的合作，宣传的藏品是一系列古代马具，其中有一套明代公主掐丝珐琅马具将成为玩家收集图鉴的一部分，而活动文本是玩家穿越到游牧民族祈庆丰收的秋季庆典，随着当地人参与赛马、射箭、摔跤等活动。

　　作为参考的画稿是一张活动地图原画，画中是渺无边际的茫茫草原，成百上千的骏马由南向北纵情驰骋，马背上的人们穿着颜色鲜艳的民族服装，手中挥舞着旗帜。

　　温齐开着屏幕共享，按照姜梓阳的要求，解释着创作思路，“草原风景自由辽阔，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首老歌《问草原》，曲调很悠扬，风格很明亮，所以我选了古筝弹奏主旋律，文本是玩家跟随公主视角参与这场草原上的庆典，其中有一半的剧情都跟赛马有关，我就想着用鼓点去模拟纵马疾驰、马蹄声声的感觉……”

　　像是两根不小心团在一起的耳机线，生拉硬扯不仅不起作用，还会越缠越紧。但只要找到了其中一根的线头，顺着线，抽丝剥茧，竟然轻轻松松地就将它们分开了。

　　第一个版本是他按照文本剧情做的选择，后来他又做了一版马头琴伴奏的demo，是因为他想通过马头琴加入更多的蒙城元素，然而马头琴和古筝塑造的氛围和剧情需求相差偏大，自然不是好选择。

　　说着说着，没等姜梓阳发表意见，温齐就破开了局限于二选一的思维，找到了合适的答案，“果然还是第一版更合适，可能……节奏感再加强一些会更燃、更有比赛的热血感……”

　　一边说着，手指在打击垫上敲出一段更激烈的鼓点。

　　想明白了关键问题，停滞不前的创作灵感如泉涌般往外冒，温齐原本还在向姜梓阳讲解思路，说着说着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再度尝试了几种不同速率的鼓点，温齐最终还是确定了正式的稿件。

　　他一看电脑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糟糕，忘记跟小朋友说一声了……

　　温齐赶紧切到视频聊天的界面。

　　还好，仍在通话中。

　　屏幕上的姜梓阳盘膝坐着，整个人蜷缩在厚重的羊毛毯中，怀里抱着数位板，脸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到数位屏上似的。

　　在画什么呢？

　　他不敢出声打扰，便悄悄关上视频麦克风，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切到了新注册的小号，翻开了唯一一个关注的微博。

　　微博名：姜汁汽水。

　　简介：普普通通的画画日常。

　　上回姜梓阳不小心说漏了嘴，温齐就在微博上搜起了姜汁汽水这个id，翻了好几个类似的微博，终于找到了这个微博小号——

　　姜梓阳还不知道自己掉了马，手机锁屏壁纸用的还是自己画的Q版同人，主角就是温齐和他。

　　姜汁汽水的上一次更新是半个小时前，内容是“九月速涂练习”。

　　点开配图，是一个短发男生的形象，头戴式耳机、电子键盘、4x4打击垫、流淌在空气中的音乐符号、背景中浅色木质的家居装饰、还有画面周围的电脑屏幕框……温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画中的确来源于宿舍装潢，他这才敢确定，姜梓阳画的是他。

　　评论里全是夸赞和吹捧。

　　有几条评论仿佛在对暗号：

　　“今天秀过男神了吗？（1/1）”

　　“这电脑框……emmm传说中的舔屏？”

　　“以前是双人漫，现在是单人舔屏向，合理怀疑大大追求失败。”

　　……

　　这几条评论的id不约而同地挂着铁粉的牌子。

　　什么追求失败、什么秀男神……温齐关注姜梓阳小号有一阵了，对方微博里除了每日更新条漫和生活日常，还有许多关于他的内容。

　　最早一条可以追溯到姜梓阳搬进非凡娱乐宿舍的第一晚。

　　温齐没想到会看到以自己为主角的漫画作品，更没想到以他为主角的那些微博几乎都是过千的好评，尤其是那几□□身日常，评论里全是嗷嗷乱叫，说“色气满满”的、吹腹肌人鱼线的、说男友力十足的……他这辈子除了被公司培训老师夸奖，几乎没有享受过这样直白的倾慕和吹捧，除了隐秘的兴奋和羞耻感，隐约还有些不自在。

　　翻姜梓阳小号的次数多了，他渐渐习惯了姜梓阳小号里的迷弟日常。

　　尽管看到新发的速涂时，他还是会心跳微微加速，脸上也有些烫。

　　原来，小朋友眼里的自己，是这个模样的。

　　手机上方横幅忽然刷出一条微信消息。

　　温齐想都没想便抬起头来，果然，视频那头的姜梓阳把手伸出暖和的毯子外，小幅度地挥了挥。

　　打开麦克风。

　　“忙完了吗？”

　　姜梓阳往前挪了挪屁股，靠近电脑，迅速地伸手打开麦克风，又抖抖索索地裹紧毯子，“差不多了。”

　　他声音有些抖。

　　温齐催促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你每天晚上都开这么冷，很容易感冒的。”

　　姜梓阳不舍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但碍于温齐强硬要求，还是飞快地爬下床关了冷气。

　　“啊啊啊啊啊——冷死了冷死了……”姜梓阳用比下床更快的速度，窜天猴似的，唰地钻进了被窝里。

　　温齐瞧他那副求生欲十足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冷还开那么低温。”

　　姜梓阳理直气壮，“低温有助于保持大脑清醒。”

　　说完，他又蜷在被窝里好一阵发抖，等体温上来了才缓了口气。

　　“师兄，你demo做完了吗？”

　　温齐点点头，把新做好的demo共享屏幕，放给姜梓阳听了一遍，“你先听听。”

　　还是原来的曲调，只是加快了伴奏的鼓点节奏，到了旋律的最高-潮，密集的鼓点忽然迸发，配合着风笛，原本悠扬开阔的草原画卷揭开了新的篇章，丰收的季节，热情的游牧民族，男男女女身着彩衣，围着篝火起舞、骑在骏马上驰骋……

　　姜梓阳听得入神，他从未去过草原，听着这首歌，却能在脑海中描绘出草原辽阔无边、民风自由豪迈的美丽画卷。

　　“画面感太强了！”姜梓阳毫不保留地夸赞，“闭眼听都像是去了蒙城的样子……就是我想象中蒙城会有的模样！而且，鼓点慢慢起来的时候，那种紧张到热血沸腾的感觉真的听得好爽！”

　　温齐仍然经不住这样的夸奖，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盯着桌上空白处，吐槽道：“你这算是闭眼吹吧？”

　　姜梓阳撅嘴，“我是认真的！你别看别的地方，先听我说……”

　　温齐只好抬起眼，和视频那一端的人对视。

　　只见姜梓阳神态诚恳，一字一句地说：“师兄，他们肯定会考虑这个demo的，很切合主题，本身旋律也很抓耳，你相信我。”

　　他的眼神无比真挚，望着温齐的目光中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向来对自己的作品没有自信的温齐，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胸口深处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信心。

　　或许，这首曲子，真的有希望。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温齐忍不住再度确认。

　　姜梓阳用力地点头，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真的，师兄做的曲子真的很好。”

　　温齐被他的笑容感染，这几天的心烦意乱一扫而空，“好，那就它了！”

　　他在源文件上戳了时间，把demo录音发给了内部征稿的邮箱，收到确认邮件后，这次投稿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压在心头的石堆松了一小块，温齐长舒了一口气，神色松快了许多。

　　姜梓阳难得见他发自内心地轻松一笑，偷偷摸过数位板，将新稿角色的嘴角上挑了一些。

　　他正在用涂抹工具重新描绘唇型，却听温齐忽然问：“小朋友，你在画什么呢？”

　　姜梓阳手一抖，差点没把数位板滑到摄像头的方向。

　　“没、没……我是在改存稿呢。”他手忙脚乱地收起板子，说：“下个星期军训，我要把新坑的存稿修一遍。”

　　师兄没有学过画画，估计不知道他手里这块是绘画用的……吧？

　　姜梓阳心存侥幸，顺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打算糊弄过去。

　　殊不知温齐早就翻到了他的微博小号。

　　码字不用键盘用数位板吗？小骗子。

　　温齐没有揭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只关心地问：“你们今年军训还照常吗？”

　　“照常军训。”姜梓阳哀怨地叹气，“我以为会推迟的……不过今年军训只有两个星期，比去年要短一点。我昨天收到的通知，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准备呢。”

　　温齐没有上大学，不知道大学军训、报道、正式上课，具体都要走一些什么样的流程，但他早做了准备，搜过某乎问答，也刷过学校论坛，军训该带的、需要的东西都列成了一张表格，旁边还附上了购买链接和价格，如今姜梓阳说军训确定要开始，他便把清单发了过去。

　　“师兄，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姜梓阳忽然收到一个txt文件，先是一头雾水，打开后满眼惊喜。

　　温齐轻咳了一声，“我还在临城的时候，你不是说过有可能要军训吗？我就搜了点，很多东西你家应该都有，如果没有的话你再去网上买。”

　　“师兄太好了！”姜梓阳欢呼，张开手臂作势要扑到镜头上，只是上铺施展不开，一不小心，扑通一声，他就直愣愣地跪在了镜头前。

　　温齐噗地笑出了声。

　　姜梓阳尴尬地扭了扭，看温齐辛苦憋笑的样子，他索性顺势扑在了摄像头上。

　　屏幕黑了。

　　温齐的笑声停了一瞬，确定了通话仍在继续，他又弯起嘴角，“你这是在干嘛？”

　　多半是丢脸害羞关摄像头了吧，他猜测。

　　谁知视频那头沉默了半晌，撒娇似的说：“我想抱抱你。”

　　抱不到，就只能抱摄像头了。

　　可能是困了，少年的语气软绵绵的，用最没有杀伤力的语调直接破防。

　　温齐心跳如擂鼓，只听姜梓阳用这样的语气接着问：“师兄，你想我了吗？”

　　嗡的一声，某种滋生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生根发芽的机会，被层层包围的种子终于挣开了厚实的外壳，二十年间浓郁深沉的暗色，染上了从未有过的色彩。

　　或许过去了几秒，又或许过去了几十分钟。

　　温齐听到自己的声音。

　　“……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