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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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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夜晚,风刮过草地发出窸窣的声响,伴随着胡笳曲,嘹亮悠扬的歌声响彻在草原上空。一弯明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上,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辎重车围成的匈奴部落。部落里几堆篝火熊熊燃烧着,空气中飘来诱人的烤肉味,烤架上的羊腿在滋滋的冒着油,篝火旁男人们开心的大笑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们没有理由不高兴。去年冬天,他们的大单于伊稚斜带着匈奴部队进入汉朝的代郡、定襄和上郡杀死数千汉人,虏获了大量的辎重和妇女,胜利者的喜悦让他们为自己身为剽悍的匈奴人而骄傲,战利品又使他们一冬无忧的尽情享受着美食和女人带来的快乐。
在呈同心圆排列的毡帐中心的大帐里,妖娆的舞姬和甘冽的醇酿让这个部落的首领——右贤王几乎迷醉在这美妙的氛围中。但是他的脑子还不算太糊涂,去年冬天三郡的胜利让他看到了汉军的溃败,守城都尉的无能,但是他知道,汉朝和匈奴之间的报复远比秋后算账还来的快。而且他前不久接到消息,汉朝又派出了军队来攻打匈奴,为首的人,还是那个叫卫青的家伙,这个汉朝皇帝的小舅子还真有两下子,匈奴多次在他手里惨败,这次似乎来势汹汹,带着十万人马六个将军,都叫什么来着?嗯,右贤王翻了翻眼睛,用手指数着:苏建、李息、张次公、李沮还有个叫公孙什么来着?公孙……嗯……蔡?
“大王,吃菜呀。”一声无限温柔呼唤让他的脑子更晕了,他转过脸看着他的爱姬,那多情如秋水般的眼神让自己几乎忘了身处何处。那名美姬娇嗔右贤王道:“大王,我刚才跳舞你都没有用心看。”
右贤王一把把自己的爱姬搂在怀里,耐心的安慰道:“爱姬的舞蹈是草原女子中的第一,我怎么能不用心观赏呢?”
他的爱姬用纤纤十指捧起一杯酒,送到右贤王嘴边,甜甜的笑道:“您才没有好好看呢,眼神都走了,我知道,您是在操心汉军的事吧。”
右贤王乐呵呵的说道:“爱姬真知我心!”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红颜知己能不醉人?
“大王也不用太操心了,汉军主力是出高阙,离我们还远呐。更何况我们匈奴的勇士个个兵强马壮,再加上大王您的神勇,就是来了也不怕,”宠姬掩口笑道,“汉军的废物劲您去年冬天还没看够啊?”
右贤王听了这话朗声大笑起来,汉军连城池百姓甚至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比废物还不如,他右贤王还有什么好操心的。高阙距此路途遥远,就是堵上自己的命,除非神助,汉军?右贤王心里冷哼了一声,他们的骑兵比蜗牛还不如!拿着长剑像拿着镰刀,骑着马像要散了架,有什么好怕的!
夜色深沉,美酒美人的催化让右贤王放心大胆的睡去,梦里翻飞的马蹄声,士兵的喊杀声让他无比的痛快,汉军血流成河,老百姓哭成一片,绝对的征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个男人更兴奋的事情了,只是……
右贤王从梦中惊醒,他惊讶的发现梦里的声音全变成了真的,只不过屠戮的对象变成了匈奴人。身为部落酋长的他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汉军来袭!他拽起身边还在酣睡的爱姬,拖着她走出了大帐。只见部落里,火光冲天,女人孩子的尖锐的哭喊声灌进自己的耳朵里,汉军举着“卫”字大旗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正在外围厮杀,右贤王来不及想是哪个不开眼的神帮了卫青一把,只是庆幸昆仑神让他们匈奴人把部落酋长的毡帐安放在了最中间。右贤王立刻带着他的爱姬骑上一匹马和不远处已经突出重围的百名亲卫队员汇合,踩踏着倒下去的不知是汉军还是匈奴人的尸体,疯狂的砍杀着包围着北面的汉军,终于打开一个口子突围而出,往北遁去。
直到天边晨曦微露,汉军校尉郭成才领着数百轻骑自北面而回和卫青汇合。郭成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下马对卫青拱手道:“禀报将军,卑职无能,没能捉住右贤王,让他逃了!”
卫青看着郭成气呼呼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能掩护右贤王逃跑的匈奴骑兵本来就是精锐,何况他们又熟悉地形,追不上也是必然!这次虽然没能抓住他,可是却给了匈奴人重创,别以为汉军都是草包。高阙至此六百余里,我们可是日夜不停的奔袭啊!”卫青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自豪。他转过脸对亲兵道:“给郭校尉说说我们的收获!”
“诺!”一个士兵开心的汇报道,“我军俘虏右贤王裨将十来人,男女匈奴人共计五千多人,还有牛马羊万头!”
汉军安静的聆听着亲兵的汇报,脸上都浮出惊喜的笑容,昨晚只顾厮杀了,从来没杀的这么痛快,仿佛要把惨死在匈奴铁骑下的三郡百姓的仇在一晚上报回来。每一剑都饱含着仇恨,每一刀都是证明,证明汉军不是懦弱可欺,证明三郡百姓的血没有白流。却没想到这个右贤王部落的收获这么多。
卫青看着将士们脸上快慰笑容被初升的日头镀上了一层金色,看着他们身上的斑斑血迹和伤痕,仗没有白打,血没有白流,汉军将士个个都是好样的!
元朔五年春这一场战役,将卫青推向了人生的巅峰,三个儿子以及跟随他的将军们都封了侯,汉军的领导者舍大将军卫青又有谁可以与之争锋?(卫青这个时候才封大将军,俺前面已经让他封过了,作者自拍ing)
然而卫青没有被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冲昏了头脑,军中都是他的部将,他清楚自己现在握住的是什么,是大汉的兵权。自古握住兵权的人就掌握住了整个天下。而他不过是刘彻手中的最为得力的干将,身为臣子,那就最好夹起尾巴做人。以免卫家之盛引天下人侧目,致使陛下生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想法,那时就是卫氏覆灭之时。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他的外甥皇子刘据今年五岁,长子嫡出,性情柔顺敦厚,也许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但是,自己的重兵在握和太子联系起来,那意味着什么?逼宫刘彻吗?如果后宫之中再次诞下皇子,太子另择他人,那大将军和皇子联系起来又意味着什么?谋反吗?就算自己再忠心,一旦和皇室立储扯上关系,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变得冷酷无情,掉脑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卫青心里一阵比一阵发紧,甚至连家奴禀报苏建将军入府拜访的声音都没听到。
平陵侯苏建笑着走进了大堂,看到卫青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道:“大将军怎么愁眉苦脸的?”
卫青回过神来,微笑道:“你怎么来了?快坐!奉茶!”
苏建乐呵呵的撩起袍子跪坐在垫子上道:“我来大将军这说情来了!”
卫青笑了起来问道:“什么事你平陵侯都解决不了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建想了想这话该怎么说,“只要大将军一句话我就能白落个人情!”
卫青疑惑了一下,道:“但讲无妨啊!你可不能白落人情,要请我喝酒的!”
“这是自然!”苏建看卫青这么干脆,便道,“大将军,我前几天遇上一个人才,想给大将军做门客,苦于自荐无门,所以拐着弯找到我了,他让我跟大将军说说。”
卫青淡淡一笑道:“是个人才你怎么不留着啊?”
苏建憨憨一笑,道:“大将军您骂我,您知道我是个粗人,那些门客留在我手里岂不是都成鸡鸣狗盗之徒了!”
卫青笑着没有说话。
苏建见卫青不说话,揣摩着可能卫青不大愿意收下那个人了,想再试试看,便劝道:“大将军,您这的门客也不过百人,就是那个中大夫主父偃还有食客千人呢。何况大将军您地位尊崇军功盖世又为人宽厚,天下人没有不称赞的,您应该效仿古代的贤臣名将,收罗贤者,好举荐给陛下,让他们为国效力。”
卫青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天下人没有不称赞的,笑话,天下没有不切齿倒是真的,只怕他们的称赞的内容被陛下听见自己就要人头落地了。卫青摆了摆手,道:“当年魏其侯、武安侯食客万千,陛下视之为附骨之痈,必杀之而后快。天下百样人,招到贤者倒罢了,若是招到那些盲流恶霸,只会成为陛下手中的把柄,反为其所害啊!”
苏建认同的点点头。
卫青微笑着看着他的下属,道:“你也别和他们走太近了,我们为人臣子的,奉公守法,忠于职守就够了,不必去招那些门客做投机的把戏。”
苏建笑着点点头,道:“还是大将军有见识,卑职是有些目光短浅了!”
卫青欣慰的笑道:“害你不能白落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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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北殿
还没等刘彻和主父偃、桑弘羊、卫青他们坐稳,太傅连忙拱手道:“陛下,臣家中突然——”
刘彻摆了摆手道:“太傅大人家中有急事,就回去吧!今天朝中也没什太大的事。”
“谢陛下!”太傅话还没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刘彻看着太傅匆匆忙忙的身影,奇怪的疑惑道:“太傅家出什么事了行色匆匆的?”
“回禀陛下,”何永权道,“刚退了早朝,太傅家的仆人过来说,太傅的孙女得了急症,让他赶紧回去看看呢!”
刘彻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子合是吧?”
“陛下真是好记性,太傅的孙女就叫子合!”何永权连忙回答道。
刘彻点点头,道:“派太医去了吗?”
何永权连忙回答道:“回禀陛下,奴才一听说赶紧就让太医监派人去了!”
刘彻拿起桑弘羊的奏章瞄了一会,突然抬起头问道:“子合今年该十五六岁了吧?”
何永权和跪坐在一旁的大臣对视了一眼,奇怪陛下怎么会这么对太傅的孙女这么感兴趣,看到刘彻正盯着他的脸等着答案,便连忙说道:“回禀陛下,太傅家的子合今年该十四岁了!”
刘彻想了一会,感慨道:“真正的羽林孤儿啊!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太傅给两个儿子出完殡,抱进宫的,刚出世就没了爹娘,连遗腹子几乎都算不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卫青和主父偃等人听了这话沉默起来,太傅的两个儿子都是在抗击匈奴的战役中阵亡的,大儿媳是听了自己丈夫死的消息早产之后去世的。几乎在一夜之间,太傅家就只剩这一老一小,这么重的打击这么多年太傅是怎么熬过来的。
刘彻看着几个大臣有些黯淡的神情,道:“朕给太傅指一门亲事吧,也好让太傅老有所依。”
卫青拱手道:“臣替太傅大人和两位庄将军谢过陛下!”卫青抬起头,问道:“不知陛下想把那家的少年郎指给子合?”
指给谁?刘彻陷入了沉思,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至于人选心里还没想好,大将军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名将赵奢之后赵充国?太常周平之子周叔庆?羽林里可是有很多家世品貌和子合相当的男儿啊!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是一个绝好的契机,至于是什么样的机会现在还不太明了,但是直觉告诉自己,现在指婚为时过早,不如先放放,反正这些孩子年纪都小,等一两个冒尖的出来,形势明朗之后再指婚不迟。刘彻看着卫青询问的眼神,干咳了一下,正色道:“等病好了让她进宫一趟,朕要见见。——桑弘羊,朕觉得如果从十岁开始加口钱有些不足。”
桑弘羊懵了一下,怎么陛下转方向转的这么快,他连忙回答道:“陛下,臣算了一下,就是这样加,国库的增加额也极为可观,而且百姓的议论声也少些。”
刘彻摆摆手道:“军费出项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么点钱根本不够用!百姓的议论再怎么样,也总比匈奴攻进长安强!”
桑弘羊掂出这话里分量,便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陛下以为从几岁开始合适呢?”
刘彻翻着眼睛看着屋顶,掐着指头算了算,伸出了三根手指。
桑弘羊瞪圆了眼睛,盯着刘彻的三根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敢相信似得问道:“三……三岁?”
刘彻点点头,没有理会大臣惊讶的眼神,接着说道:“就从三岁开始征口钱,而且要加口钱,其中一部分要算作马钱。还要封侯以下三百石以上的官吏,每人出一匹母马。打匈奴没有马那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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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空旷的北殿里静悄悄的,只有停在窗棂上的一只小鸟对着里面的人啾啾的叫着。
霍去病跪坐在北殿一侧的沙盘前,盘里摆着几个稍大的石头,还插着几片树叶。他挽起袖子,紧紧的抿着嘴,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调动着沙盘中几块暗紫色的贺兰石。
刘彻不知何时静悄悄的站在霍去病身后,看着他调动着石头,轻轻的点着头说道:“有意思!”
霍去病转过身抬起头,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
刘彻坐在沙盘旁边的垫子上,看着霍去病道:“在这研究什么呢?”
“回禀陛下,臣在比较舅舅和上次公孙将军作战有何不同呢!”霍去病拈起一片树叶插在沙盘一角。
刘彻看着霍去病专注的神情,微笑道:“比较出什么来了没有?”
霍去病在沙盘上比划着说道:“陛下请看,舅舅这次从高阙出兵,主动奔袭六百多里,听舅舅后来说,右贤王是根本没有料想到我军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到他的地盘,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仓皇逃窜,所以舅舅一举获胜。”霍去病用手抚了抚沙盘,去掉了几块石头,道,“匈奴人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逐水草而居,而公孙将军因为不熟悉情况,不但分散了兵力而且被动的等待匈奴人来袭,因此惨败而归。”
刘彻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石头端详了片刻,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对付匈奴啊?”
霍去病认真的说道:“臣分析了舅舅这几次奔袭和迂回作战的胜利,认为我军应该抓住匈奴人居无定所长途迁徙的特点,主动出击,以动制动,方位上策!”霍去病微蹙着眉头看着沙盘道,接着说道,“匈奴是一个部落居住在一起,若是多能以长途奔袭的方法端掉他们的部落,夺其辎重,那么匈奴部队就失去基础,对我大汉难以构成威胁了!可是陛下——”霍去病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些忧虑。
“可是什么?”刘彻扬了扬眉毛。
“长途奔袭作战需要良种马和身体强健的士兵,我军这方面确实不如匈奴人。”霍去病抿紧了双唇。
刘彻捻了捻胡须道:“那你能训练吗?”
霍去病的眼睛亮了一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自己凑八百骠骑军训练吧,朕等着看结果!”刘彻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出这话,而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谢陛下!”霍去病拱手朗声微笑道。
长途奔袭,竟和他的军事思维不谋而合,刘彻的脸上浮起了欣慰的微笑,眼前这个少年的成长快的惊人,从那个成天惹是生非的霸王到主动要求跟随卫青学习骑射的郎官,从那个践踏农田的少年到自觉学习军事的天子侍中,自己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比一个更高的平台,而霍去病也从来不让他失望,甚至给自己制造着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也许,还可以有更宽广的舞台供他挥洒。刘彻看着霍去病日渐硬朗的面部线条和明亮而坚定的眼神,他的身体里仿佛正在积蓄着力量,一旦喷薄而出则势不可挡。
“陛下,人给您带来了!”何永权尖细的声音在霍去病身后响起。
刘彻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霍去病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子合拜见陛下!”身着鹅黄衣裙的子合走上前几步,跪在刘彻面前叩首。
“起来吧,赐座!”刘彻微笑着扬起手示意拿垫子过来。
“谢陛下!”子合站起身,跪坐在垫子上,喇叭状的裙摆在她坐下时,形成一个圆形的基座,衬得她的身段越发的纤细柔美。
刘彻仔细的端详着子合精致的五官,乍一看典雅清丽的如同静静绽放的中国兰,可是那双眼睛,刘彻笑了起来——太傅的眼睛,只不过更加锋芒毕露而不似太傅那般深不可测。刘彻和蔼的问道:“今年多大了?”
“回禀陛下,子合今年就该十四岁了!”子合淡淡的笑着,瞬间就将眼中的锐利掩盖的分毫不露。刘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太傅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简单。
“对了,”刘彻转向霍去病努努嘴道,“这是朕的侍中霍去病!”
子合看了一眼霍去病,她还没有忘记在武库的事情,立刻拉长了脸。霍去病见状,扬了扬眉毛,心里笑了一下。
子合轻轻的哼了一声。
“怎么?”刘彻看着两个人打趣道,“听这口气,还有过节?子合,论理,你该叫去病一声哥哥!”
霍去病看着子合的反应,子合张了张嘴没出声,霍去病解围道:“陛下,子合妹妹年幼不懂事,臣不会和她计较的!”
刘彻注意到霍去病居然一直含笑看着子合,眼神挪也不挪。他在心里笑了起来,难道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吗?也许和霍去病还需要时间成长一样,这件事也要再等一等,但愿不要让自己等的太久。
刘彻看着霍去病和子合两个人僵持着,笑着说道:“朕看子合像一个人,你们看像谁啊?去病啊,你看像谁?”
霍去病轻轻一笑道:“自然是太傅大人了!”
刘彻摇摇头。
何永权往周围看了看,除了霍去病再没别人了,只好轻声道:“奴才斗胆,子合的仪容与气韵倒和书简里说的湘水女神极为类似。”
刘彻点点头,道:“娥皇女英,眼中还带着几分烈性。”也对,大汉英烈之后,自然非比寻常了。刘彻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两代人为大汉鞠躬尽瘁,除了太傅还能有谁?
北殿突然静了下来,初夏的微风送进些许的暖意,霍去病和子合都望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刘彻,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多年前两位庄将军的死讯传入长安也是这样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外面的阳光无忧无虑的明媚到让人痛恨,却不知人间正上演着最悲恸的生离死别。太傅抱着襁褓中的子合,跪坐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垂泪,那天以后太傅的眼中仿佛结上了一层冰,就像太傅府里遮天蔽日的草木一般,自己再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又是这样一个季节,那个襁褓中可怜的孩子,如今却跪坐在自己面前,已然是翩然若惊鸿的女子了。恍若隔世啊,刘彻脸上浮出了淡淡的微笑,对子合说道:“太傅大人都教过你些什么?”
子合想了想道:“回禀陛下,都是些儒家的典籍,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杂七杂八的都是些什么?”刘彻饶有兴趣的问道。
子合顽皮的一笑,微微直起身子往几案上一瞧,道:“陛下的胳膊肘正压着定襄呢!”
刘彻一听转过脸往几案上一看,胳膊底下正压着地图,手肘的地方正是定襄。他笑了起来:“太傅把这都教给你?你还知道什么都给朕讲讲。”
“祖父还跟我讲过匈奴的事情,还有西域的事情,祖父还专门请教过博望侯这些东西呢,说匈奴逐水草迁徙,没有城郭耕田,没有文字,以言语为信……”
霍去病好奇的看着子合,听她说着,不明白为什么太傅会教子合这些东西。刘彻看着子合,轻轻的在心里叹着气,也许多年以后,子合才能明白太傅的苦心,才能了解祖父多年的痛苦,塞外有他的梦想,有他的亲人,有他的记忆,有他的全部希望和期待,只是被鲜血掩埋在黄沙之下,化作边关悲啼的北风。太傅府里的宁静下涌动是尚武和不息的灵魂,还会有人替她的祖父实现今生唯一的愿望吗?
“子合,以后常来宫中玩玩,朕看见你,就像看到了你的父亲和叔父。”刘彻轻声说道。
子合听见这话微微一愣,低下头拱手回答道:“诺!”
霍去病看着刘彻略带伤感的脸,他刚才的口气如一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