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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   十九、

      老管家亲自来传唤慕白的时候,她正急巴巴地帮忙搅衣服。

      周嬷嬷在旁边催道:“看这天像是要下雨,动作都利索些!”

      所以慕白甩着两个溅满水花的大袖筒子,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到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的纤纤兰花指划过身上花团锦簇的鹤氅,微微别过脸:“哀家不想看见她,让她搬出去。”

      旁边过来两个小厮扯着慕白朝外头院子走,慕白明白过来,不由大喊一声:“欧阳九!”

      欧阳九公主依旧别着脸,没有理会她,门嘭地一下就关上了。

      慕白一个人在外面攥着拳头,真恨不能一脚踹了进去,可是冲到门口就犹豫了,站在外面踌躇了好半天,老管家颤颤巍巍地出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引她到边上。

      老管家拉了慕白,低声说道:“公主正在气头上,老奴是万万插不上话的。”

      慕白道:“她气她的,我走便是。”

      老管家说:“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带着弟弟,却要走到哪里去?”

      慕白闻言一顿,想起两人那回无限落魄的出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管家说:“你别急,等七少爷回来劝劝,说不定就好了。”

      正说着,方才那两个小厮出来,不由分说要拉慕白出去。

      慕白登时着了慌,半个身子拖在地上:“我不走!”两个小厮在旁边扯了老半天,竟也拗她不过,老管家摆摆手:“你们先下去。”见慕白仍是犟着,便说道:“这也不是个办法,你乖乖认个错,说不定公主气消得快些。”说罢叹口气,又颤颤巍巍地进去了。

      慕白咬着嘴唇,膝盖抖了一抖,终于是扑通一声跪下来了。

      起初门是紧紧闭着的,后来丫头们进进出出的不太方便,索性开了个侧门,慕白便很知趣地挪到角落里继续跪着,虽然无人问津,倒也没人来赶她走。

      天色愈发暗了,慕白虽抱了点希望,却跪得提心吊胆,时不时抬头瞄两眼,只希望别下雨才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片刻工夫,竟真的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了。

      雨其实不大,却一直没完没了地下着,一个时辰过去,慕白早已浑身湿透,冻得喷嚏连连,却不敢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慕容老先生看不下去了:“公主就当卖老臣一个面子,饶了慕白罢。”

      长公主不以为然:“饶什么?哀家又没有叫她跪。”

      慕白像个虾米一样弓着脊背,跪得甚是瑟缩,雨点啪嗒啪嗒砸在头顶心,顺着脸颊直往脖子灌进去,衣服裤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浑身都仿佛灌了铅,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慕白迷迷糊糊地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后的风小了一些,转过去一看,居然看见思明直直地站在后面,也是活脱脱一副落汤鸡的范儿。

      慕白急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思明没理她,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淋雨。

      慕白歪着身子伸手去推他,他还是不依不饶地戳着。

      慕白气得青烟直冒:“姑苏思明!你让我省省心行不行!”

      思明不动声色地迈开一寸:“你管好自己。”

      慕白悻悻地缩回手,只觉得十分窝火。这个弟弟,真是愈发不好管教了。

      慕容驰与慕容和闻讯赶到时,慕白和思明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已是大半天过去了,虽然两人都睁着眼睛,却都蔫了一般怏怏的,与行尸走肉无异了。

      慕容和的轮椅急急到了门口,咣当一声推开正门,径直就往里面去了。

      慕容驰则一面搀起慕白,一面速速叫人把姐弟俩带去房间,又命丫头煮了姜茶伺候着。

      期间慕容和来过一回,脸色似乎不大好看,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半夜里,雨总算是歇了,却刮起了大风,整个慕容府上除了北院不断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以外,格外地安静。

      据说长公主这回真是气着了,瞪着大眼睛一夜未眠,把七少爷从前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弄得甚是狼狈。

      只是慕容家里的人一向都是守规矩的,除了几个贴身的丫鬟以外,竟没有一个外人亲眼见着公主大发雷霆的样子。

      甚至人们纷纷揣测,不过是追一只大耗子罢了,毕竟公主一向和颜悦色,又怎么会为难儿时这样要好的玩伴呢。

      慕白一直待在房间,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大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思明侧着头,看样子是睡着了,她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披上外衣,又拿了件换洗衣服卷成一卷夹在腋下。

      思明忽探出头来,倒让她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还没睡?”

      思明瞥了一眼,说道:“你要走?”

      慕白微微红了脸:“闹成这样了,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思明坐起来:“我跟你一起。”

      慕白一怔,遂说道:“你先睡吧,明天早上叫你。”

      思明看着她说:“好。”又乖乖地躺下了。

      慕白抱着一卷衣服,倒是整夜没合眼,直捱到次日,天才蒙蒙亮,她就躺不住了。

      身边思明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连声息都听不见。

      慕白伸出手想推醒他,却忽然犹豫了。

      横竖人家不待见的是自己,与思明什么相干?他留在这里,好歹还可以填饱肚子,安安心心地读书,大不了过段时间有了着落,再回来找他也不迟。

      慕白这么想着,便缩回了手,悄没声息地滑下床,溜出门去了。

      因怕走正门被人瞧见,慕白便想从自家的老宅子那头绕。

      北院的声响似乎是小下去了,慕白抱着一卷衣服,蹑手蹑脚地走。

      途径老桃树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想了想便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树干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因下过了雨,树干有些潮了,刻上去的字得并不显眼,慕白又用力描了几笔,一笔一划,直折腾得老树咿咿呀呀地哼,看着像个样子了,方才扔下石子拍拍手。

      “你说话不算话。”

      慕白这一惊得狠,差点直接蹦到树上去,转身就看见了一脸阴沉的思明。

      “我,我我我……”慕白心虚,一连“我”了七八个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无可奈何地揽过思明,“走吧走吧。”

      虽然夜里有大风刮过,地面却仍是湿漉漉的,可街上不少人忙着摆摊子,往门口扎五色彩灯,不亦乐乎。

      思明说:“今天是上元。”

      慕白“哦”了一声,便沉默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大概都还在睡大觉。

      去年还是在姑苏城,楚随来找慕白出去玩,她没答应,抱着被子睡到日上三竿,乖乖在家待了一整天。

      这一年的上元节,慕白又回到了京城,却不再是姑苏家的大小姐,也没法子待在家中,遵守自己小小的承诺。

      眼前的情景对慕白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京城跟两年前裴秋走的时候一样,繁华而又美丽,人们照例扎花灯、猜灯谜、舞龙灯,太平鼓的声音气势磅礴。慕白和思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饿得两眼昏花,只摸出几块粘在慕白衣服口袋里的柿霜糖吃了,便蹲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眯着眼睛看头顶的烟火。

      京城的上元节,何曾冷清过呢。

      只不过这一年,慕白除了大师兄,也由衷地思念起老爹和楚随来,并且伴着些许惆怅。

      思明靠着她,慢慢睡着了;慕白却一直睁着眼睛,轻轻地哼着一首小曲儿。

      小孩小孩你别急,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这样一来,也就不觉得太饿了。

      ——————————————————————————————————————————
      慕白是被脸上的凉意弄醒的。

      她睁开眼睛,一片晶莹的雪花刚巧落在她鼻子尖上,轻轻地一颤。

      慕白伸手一摸,那雪花便融化了。

      旁边思明仍安静地蜷着,雪花簌簌地飘下来,在他小小的身子上笼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莹莹地很好看。慕白估摸着他还没醒,便把手里一直抱着的一件小夹袄替他披上。

      夹袄的外层是缎子面的,滑溜溜的,思明的肩膀又窄,一下就从他的身子上滑了下来。慕白怕把他吵醒,蹑手蹑脚地捡起来又盖了一次,指尖不小心触到思明露在外面的脖子,居然是滚烫的。

      慕白暗吃了一惊,又伸手搭他的额头,果然也是烫得可怕,慌忙推他:“思明,思明。”

      思明却只是微微侧过身,又继续趴着不动。

      慕白只得大力摇他:“思明!醒醒!”

      思明总算是抬起头,小脸酡红,只是喃喃道:“姐,我好热。”

      慕白扯着他冰冷的小手,试图把他拉起来:“快起来,我们去找大夫!”

      思明却懒懒地,扯起来又软绵绵地瘫下去:“下雪了。”

      慕白急得要死,小家伙却仰着头,头一次笑得心无城府:“雪花飞六出,乃是先兆丰年。”

      慕白无法,给思明盖好衣服,又自己出去找大夫。

      上元这一天夜里没有宵禁,城中估计是闹了一整宿,拂晓时分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慕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啊走,肚里和兜里都是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慕白。”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隔着嘈杂拥挤的人群和零星的几声炮竹,从老远老远的地方传过来,缥缈得近乎虚幻。

      慕白好一阵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

      “慕白。”

      很久没有人这样唤她了,甚至思明这个小鬼头,都开始规规矩矩地叫她姐姐。

      “慕白。”这个声音再一次真真切切地从身后传来。

      慕白猛地扭过身去,迎头撞上了一个有力的怀抱,熟悉而又带着仆仆的风尘,她眼眶一热,甚至头也没抬便毫不迟疑地栽了进去:“大师兄……”

      她的大师兄啊,终于是回来了。

      有那么一刻,楚随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两只手都僵在那里。

      可是慕白整个人擀面杖似的直挺挺倒过来,他也只能伸出双臂架住她,一面悻悻地低声骂道:“姑苏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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