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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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周茂松大惊。
吕良微微一笑。
在他看来，推却这门婚事，重要的是不能得罪即将入朝的溪山林氏，而非不能得罪眼前这位年轻的侯爵。
不能得罪溪山林氏，就意味着即便是周小娘子主动退的婚，他也要将退婚的理由和林夫人及周小娘子撇得干干净净，否则害周小娘子与留侯生隙，反而将溪山林氏给得罪了。
所以他推给了圣人。
左右留侯也不会去找圣人对峙。
周茂松深吸了一口长气，强压住心中的震动。
今日是袁将军出发前往边疆的日子，算起来，圣人昨日必定会召其入宫。
难道是昨日发生了什么，圣人有意让两府取消这门婚事？
他思索片刻，忽然抬眼看着吕良说道，“圣人向来不以独裁专断的手段御下，若果真如此，圣人也会先问过我的意见。”
言下之意，昨日袁将军入宫，若是圣人借此合了袁将军的星盘，欲取消婚事，那早该将他周茂松叫进宫中去商议了。
圣人始终没有召他，就说明并没有什么“合了星盘，婚事不宜”之事发生。
话虽如此，吕良说了这么多，句句直指这门婚事，他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留侯难道不觉得，圣人急匆匆将下诏要您回京，是想在合星盘的时候，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便可以随时召您入宫商议吗？”吕良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萱堂先生逝后，圣人下令天下四处设祭，更是派您去溪山代圣人为萱堂先生举办为时一百八十日的祭典，如今算来，祭典还有数十日之多，圣人怎么就召您回京了呢？”
其实，通过先前的对话，周茂松已经隐隐有此预感，眼下听到吕良这么说，心更是往下沉了一分。
可他昨日午时便到了城里，还先去皇城让人通传了一声，圣人却始终没有召他，这又是为什么？
吕良看出周茂松面上不显，心中已是信了三分，说道，“圣人之所以没有召您，原因也很简单。数日前，吕某曾告诉将军，圣人这几日的动作，很可能得知赏梅雅集之事临时起意，准备借机拆散周袁二府的这门婚事。为了阻住圣人的下一步棋，当圣人提出要为大郎君的婚事合一合星盘时，将军按吕某的叮嘱，告诉圣人，这门婚事已然退了。”
砰！
周茂松一拳砸在了桌上。
“贵府莫要欺人太甚！”
他的额头上青筋爆跳，心中是难以抑制的狂怒。
袁文韶既在圣人面前如此断言，这门婚事再无转圜之处。
毕竟，若不退婚，袁文韶这便是欺君之罪。
他的长女，帮了袁文韶大忙，为此被京中谣言缠身。
袁文韶不思回报，拿几匹绸缎金银敷衍了事，又在圣人面前口出谎言，断了她前路。
留侯府深处困境之中，不光没能借袁文韶的门路再上青云，反而被袁文韶倒坑一把，失去了唯一可以为臂助的婚事。
叫他如何能不怒。
半晌，周茂松冷冷道，“贵府背信弃义、妄议圣人、欺君罔上之罪，周某必会奏告圣人，请圣人给个公断。”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将军对不住府上，吕某今日便是来向您解释赔礼，希望您能听吕某将话说完。事后，若您仍想奏告圣人，阳侯府上下绝无二话。”
吕良站了起来，折腰垂首，双手前拱，做出了极为谦卑的姿态。
若是周茂松将今日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奏告圣人，无疑会给袁文韶带来很大的麻烦。
但他却不如何害怕。
若是周茂松真的想这么做，早在刚才便会拂袖而去，直奔皇城。
如今特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是眼看着婚事不成，便想借此相胁，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据上风。
吕良想起袁文韶昨天曾千叮咛万嘱咐，说周茂松是位“耿直君子”，人品堪敬，要多给留侯府一些补偿，不禁心中慨叹。
年轻时的留侯周茂松之所以仕途不顺，是因其曾在戚氏权倾朝野时，为戚氏的眼中钉郭献上书求情。
可如今，亲生女儿被人先斩后奏退了婚，留侯面上虽怒，想的也只是如何借机攫取利益。
他禁不住想起方才正厅里，周会宁评价留侯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诱小人，便能轻易驱使之。”
留侯的改变，对这场最终会变成利益交换的谈判当然是好事，只是世上再无将军眼里的那位耿直君子罢了。
周茂松看着吕良低垂的头颅，面色未缓，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吕良说下去。
“那么吕某便继续了。如您先前所言，本朝圣人向来仁德，体恤臣下。”吕良直起身来，从容入座，“若是由圣人提出为我们将军合星盘，致使两府婚事不成，圣人难免心中有愧，您说是不是？”
周茂松在心中肯定了吕良的说法。
他嘴上说元平帝仁德，其实也清楚，这只是因为元平帝向来喜欢摆出一副“仁慈爱民”的架势。圣人都以“仁慈爱民”自诩，朝中臣子自然不得不陪着演戏。
“圣人愧疚，难免就要为失了婚事的阳侯府和留侯府做出一些补偿。”吕良说道，“对于我们阳侯府而言，圣人恰巧听说了近来的传闻，知道我们大郎君有这么一段青梅竹马的情谊，很可能直接将吕氏五娘赐婚于我们大郎君……”
“若是如此，贵府大郎君也算求仁得仁。”周茂松出言讥讽道。
圣人做媒可不是那么好推却的，若是娶了吕殷兰，袁僳这辈子也算毁了。
面对周茂松的讥讽，吕良不以为意之余，忍不住想起了今晨裹在斗篷里不住咳嗽的那位小娘子。
圣人有意将吕五娘许给大郎君的事情，他也是昨日追查到了深夜才确定的，周小娘子在这天佑城中无依无靠，一边照顾病重的母亲，一边斗着阖府的豺狼虎豹，到底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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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周会宁鼻头一酸，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让她的眼眶都红了，还生出些小小的泪花。
“挡风的毡毯还没挂好吗？”饮风催促着来往的仆婢。
“挂了就不好看了。”周会宁试图阻止饮风，“听雨阁这样高，又在映星潭边，最宜凭栏观景。我才让饮花取了许多白梅来，如今正好下雪了，阁内白梅阁外雪，花像雪，雪也像花，抬首一望又将府中盛景尽收眼底，再好看不过了。你若挂上毡毯，岂不是大煞风景！”
今日是威武大将军袁文韶领兵赴关的日子，天佑城中十室九空，大多数人不是出城欢送，就是在出城欢送的路上。
很少有人会想起今天还是萱堂先生的生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尽管溪山郡为萱堂先生举办的祭典还未结束，活人还是比逝者更重要一些。
因而，听雨阁里的这场小宴，兴许便是天佑城中独一无二的，她总要办得好一些。
“您若直接病倒在听雨阁上，更煞风景。”饮风就着挂毡毯的事情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叹道，“退婚的事若能延缓着办就好了，如今虽然那位吕先生答应替您善后，可您这几日这样殚精竭虑的，又是生病又是伤神，还要操心雪娘的事情……”
周会宁笑着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退婚的事情是拖不得的。
数日前，她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她告诉饮风她只是梦魇了。
可其实，真正如梦魇的，是留在她脑海中的前世记忆——林氏覆灭，林佑病死，她死里逃生，她的夫家以她的名义，举丧出殡。
他们说周氏二娘已去。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之后，“周会宁”这个名字便随着一具空棺被葬入坟中。
每个人都希望她已经死去，也都坚称她已经死去，若有人声称自己是周氏会宁，那么，不是鬼，就是疯子。
她明明还活着，却再也不能说自己是周会宁。
她只好躲起来，百般筹谋，伺机复仇。就在她查清了仇人，准备出门砍杀他时，她一脚踩空，掉下了山崖。
醒来之后，她便回到了十二岁的这一年。
想到这里，周会宁看着听雨阁外的纷纷落雪，叹了口气，那样的夫家，她当然不要嫁进去，所以她得先把与袁僳的婚事退了。
上一世，在大军开拔的前一日，袁文韶奉诏入宫。司天台奉命为袁文韶核验命星时，陡然发现其子袁僳的婚事有碍大齐国运。大惊之下，元平帝召留侯周茂松入宫。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袁文韶与周茂松二人自愿解除了儿女的婚事。元平帝不想自己好心为大将合星求福，竟招致这样的后果，愧疚之下，为了补偿，他加封了吕殷兰的父亲，将青梅竹马的吕殷兰许给了袁僳，又将周会宁许给了三氏两姓中的淮扬方氏。
“女郎，将帽子戴上吧。”饮风不知从哪里取来一顶兔绒小帽，小心翼翼地套在了周会宁的头上。
周会宁本就穿着一身兔绒斗篷，如今又戴着兔绒帽子，整个人被埋在白茸茸的兔绒中看起来很是温暖。
她浑身暖融融的，便禁不住出神。
昨日她的父亲周茂松已如期被召回了京城，等待圣人传唤。她的动作若稍慢一步，今日迎接她的就不是吕良，而是在周茂松默许下的一道赐婚圣旨。
今日圣旨并没有来，而吕良这样急切地来拜访，一定是昨日袁将军入宫时发现了不对，直接在圣人面前否认了婚事。
圣人迟早会寻阿爹入宫证实袁将军的说法。为了替袁将军免去欺君之罪，吕良当然要赶紧来留侯府找阿爹商谈。
事情似乎都在按她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只不过……
周会宁想起了吕良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
吕良察觉到了圣人有意将她许给方氏。那他会不会直接告诉阿爹呢？
圣人敢开口替方氏说亲，显然事先得到过方氏的首肯。若知道三氏两姓中的淮扬方氏愿意与留侯府结亲，即便失去了圣人赐婚的机会，阿爹心动之下，也会找方氏商议。
这对阳侯府没什么影响，但对她来说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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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给了阳侯府补偿，自然也会给留侯府补偿。”书房里，吕良也正谈到了这个话题。
他对周茂松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留侯就不好奇，若是圣人给贵府做媒，会选哪一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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