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锦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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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花寻说，你是想去死对不对？
我亦无数遍地问我自己，你活着，如尘埃在车轮下辗转，这生，究竟有何意义？
那至寒至热的羽渊，生死在一线之间，既然花螟已经知道不死心法与我的关联，这生死又岂在我掌控之中？
花寻，又何苦拼命挣扎呢？
可是我并不打算让花寻扫兴，于是抬起头笑了，怎么会呢？花寻，我们这就去奈何神庙。
奈何神庙在幽微山涧的最底层，幽微山虽然叫作山，其实是一个盆地，四周是高可入云的巨峰，中间深深一处低洼平地。
从黍离宫到幽微山即使是最快的马车，也要三天。
如果是平常山岳，我和花寻自然可以使些法术只用片刻便到。
但是在幽微山不行。
因为幽微山实在是妖魔们不愿涉足的禁地，因为这山着实古怪地很。
因为，只要一进入幽微山岳领地，便是任何法术都不能施展，要回复到人或兽的本能，用手，手脚，甚至用牙齿去抵达谷底。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肩吾会选择在这样奇诡的地方建造神庙，亦没有人知晓幽微山是因为肩吾而古怪，还是肩吾因为幽微山而邪恶。
仿佛这里天生便是邪恶之地。
昭明的帝辇要用六十四巨神马兽来拉曳，少主花螟的要用四十九匹，而公主花寻的玉辇则是用二十四匹神兽。
我在梵王宫时亦未坐过如此香暖舒适的玉辇。
神兽们四蹄翻飞如风，这玉辇竟能纹风不动，连桌上一杯茶也不曾溅出分毫。
这如落雪般柔软的轻帐锦榻，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宫殿，坐在里面，甚至可以看到身边的浮云一丝一缕滑过，如果想听风声，只要打开一扇窗即可，如果不想听，将窗户合上，便似一个巨大的霓虹泡泡，而我们，在里面。
殿下，你在里面可以做任何想做事情，我可是大虺国甲等御师。
出发之前姹女低眉向我说道，然后轻盈一跃，跳上驭者的位置，抖动马缰，车辇便慢慢滑下空中，开动起来。
我突然想起多年之前，我也是坐在驭者的位置和昭明一起看那场梵王宫的大火。
可惜这样的大火是不常有。
殿下，你在里面可以做任何想做事情。
我想起姹女这句云淡风清的话，看着坐在对面的花寻微微一笑，姹女她觉得我会在里面做什么呢？
三天，和花寻在一起？
姹女呵，如果在乘龙会之后，于我，你已经是一块冰，冷清的眉目里看不到分毫悲喜，断绝与我接近的一切可能。
花寻，她是和我一样，可以独自一个人生活许久的人，我们如此类似，可是却无法带给彼此安慰。
我竭力不让自己去想车窗外面的姹女，这样我才能安定心神。
虽然有些艰难，可是我们必须做到，不是吗？
而此时的花寻，却是一只兀自温柔灼烧的无焰火苗，深情地摇曳。
花寻，以你的如花美貌，似水柔情，即使不说一句话，不用一个眼神，只是些微如兰的微微气息，便是昭昭吸引，何况你此时裸身，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羽衣。
花寻。
不，韶光，不要说话，你看窗外的流云，是这样美。
然后比流云更美的花寻的身子便一朵羽毛一般停留在我怀里。
韶光，你这样美，怎么能忍心去死呢？我不会让你死。
花寻喃喃说着，在我怀里扭动身子，似乎至为快乐。
花寻海藻般茂盛的头发将我严严实实地盖住，然后我回复到失明的盲，呼吸里都是花寻的气息，无边无际，妖娆的是深不见底的没有天日的沦陷。
花寻扭动着突然将我吞没，我埋首花寻胸前，如此巨大的快乐，我想我要记住，用力记住。
在云间穿行的玉辇在第三日终于停在了幽微山的脚下。
在这三日里，花寻一直与我拥抱在一起，仿佛一对连体婴儿。
我不知道她的激盛的欲望如何而来。
花寻是那样一种女子，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即使是在做这样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情，也让人觉得圣洁无比，她的绝色掩盖了一切。
她是那样美。
有一次在半睡半醒之间，我问，花寻，为何一直如此紧紧拥抱我呢？
韶光，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如果有一天，我注定要失去你，请你记住此刻我的好，一定要记住，还要记住你不和别的女子欢爱的誓言，那样即使我是死了，也会是微笑的。
花寻，我是不值得你托付如此深情。我想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却没有说出来。
韶光，此次去羽渊，不管能不能见到仙人，你都要答应我活着上来，不然我就投渊而死。
你上来后，我们便远走天涯，将那些画上的风景都看透，好吗？
嗯。其实在这一刻我想我是愿意的。姹女自然是美的，可是花寻是另外一种美，拥有花寻之后，我试图让自己不去想姹女的美，求全它或者只是一种贪心。
我抱着花寻在姹女安静的目光中走下玉辇，此时我的衣衫还裸露着胸膛。
花寻坚持我如此狼狈着。
韶光，有时我不得不承认，颓废一些的你，会更为英俊，仿佛看你一眼就无法不关情，你真是男人的妖精。
我不知道男人中的妖精是怎样一个评价，我只知道我不敢看姹女的眼睛。
公主，再往前面二十里就是奈何神庙，我们在此休整片刻再去吧。
在我们站在幽微山涧的一处腹地时，姹女这样建议。
好，我们先去采些野果来，走，姹女。
公主，姹女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不呢，我要亲自帮韶光采摘果实，这样会更甜美。
花寻看着我的眼神充满甜蜜的幻觉。
花寻，应该是身为男子的我帮你们采摘才对呢。我不甘心被排斥于劳动者之外。
呵呵，韶光，在你去羽渊之前，你都要好好休息，好好调息法力，这样才能一举成功。
然后花寻附在我耳边说出让我面目红烫的一句话：韶光，这几天，我已经将我的一半法力传输于你，加上你本来的修为，你至少已经和花螟差不多强大了，要相信自己。
一半的法力。
花寻呵，你如何舍得，身为魔女，法力几乎是性命的另一种说法。
原来她与我抵死缠绵，是要予我更多的法力。
花寻，我欠你这样多。
韶光，你就在这里坐着调息,我和姹女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回来
看着花寻和姹女慢慢消失在一块山石的背后，我突然有些感动，花寻她是如此相信生活的美好，或者，我也可以相信吧。
我慢慢闭上眼睛，开始运行我已经失修多年的予夺神功。
一试之下，我不禁大惊。
予夺神功是梵王宫最高深的法力。
我父王练到七层就已经纵横三界，后来他统一了风月大陆，用了两百年的时间苦修，也不过才修炼到第八层，于是他死前也不过练到第八层。
我的弟弟，戬，他是练武奇才，才十四岁时就能练到第五层，已经是梵王宫一级黄金武士。
那时的我，不过才练到第四层，只是我对奇门遁甲方面另有造诣，才勉强可与他战成平手。
可是十年的幽禁过后，我发现我的予夺神功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跃升到第六层，这样说来，现在的我已经是风月大陆上万里挑一的顶尖级高手了。
是因为花寻的倾身付出吗?
那十年之后的花螟，又会强大到什么境界？
我正要屏神静气，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突然，空中传来一声轻笑。
韶光。
是谁？
我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并不是妖魔，这幽微山并不会影响我使出予夺神功，现在只要我出手，哪怕是万丈高空的飞鹰，也休想躲过。
可是我看到从地下浮上来的人是公子角，不，准确地说，是锦屏。
原来是你。我放下手臂。
怎么，你似乎见到我并不高兴？呵呵，都说男人大多是忘恩负义的薄情郎，果真不假，梵王宫的世子殿下原来亦不过如此，乐不思蜀了吧，要不是我主动退出，说不定你的小美人现在花寻应该躺在我的怀里，哼。
锦屏自顾自说着，在这一刻，我突然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我并不想与她说话，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让我不愿对话的人，她是第一个。
韶光，你真是小气，小气地不像男人，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你还耿耿于怀吗？
锦屏淡淡说着往事，仿佛那只是陌上一粒尘。
或者的确是，可是有时候一粒尘也可以改变许多。
锦屏，我不想回忆过往，我早已经忘记了，你守在这里，不会只为了对我说这些话吧？
呵呵，韶光，我可怜的王子，还真是心急。我在想，花寻她真有这么好吗？好到可以让你流连忘返？爱美人不爱江山？
锦屏慢慢摘掉头上的横钗，云一般的头发便洒落下来，过了十几年，她的容颜丝毫没有褪减，反而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仍然一例是美，只是她的美却又与姹女和花寻不同。
姹女美在孤清，花寻美在纯粹。
而锦屏，她是天生的蛇蝎女子，越美的人越是狠辣，她在乘龙会上 一出手就要了一个王子的命，她的手段在此之间我早就见识过。
不然，她如何做了我父王独宠的贵妃，以至于梵王宫里许多年里，只知有妃，不知有后。
什么意思？
韶光，如果你和花寻在一起，终你之身不过是昭明魔头和花螟的掌中玩物，你如此冰雪心肺，怎么能容忍他们的嘲讽眼神，韶光，你的志向到哪里去了？
志向，锦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能喝酒。
好，如果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只要你取得不死心法后跟我走，你就是梵王宫的新主，说不定，不久之后就是整个风月大陆的王，将虺国，将昭明花螟统统踩在脚下。
这？
锦屏并没有让我狐疑下去，继续说道：
韶光，就算你已经忘记了梵王宫，可是我没有忘记，在你被囚禁的十多年里，我已经暗中组织了十万复国军将士，以复国为号召，只要你回到复国军中，做新的梵王，群龙有首，我们就还可以和虺国争天下！
锦屏……
你这又是何苦？
不，只要我想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去做。
锦屏轻轻地说，我想此刻的她才是那个真正的锦屏。
锦屏，其实你可以自己做了梵王，何苦又拉上我？
不，韶光，你不能如此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你逃不脱，因为这是注定的事情！
可是……
我知道，生活，再一次将我逼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锦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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