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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肩吾 ...


  •   花寻……
      一觉醒来,我虚弱地伸出手去,想把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就像,就像昨夜的星辰那样。
      在一片令人目盲的寂静中,我们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心跳,血液流动的沽沽声音。
      在轻微的灼热中感觉到迷惘,就只能,只能握起她一只手掌,十指连结,不愿一刻分离。
      是手心的温度,让我们觉得暖,觉得安全。

      公子要什么?是口渴了吧!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手上端着一盏茶,清香扑鼻。
      我看着那只手,有些发呆。
      这不是花寻的手。
      花寻是那种看起来瘦其实匀称的身体,她的手虽然一样纤纤却仍然柔软,不像眼前这只,已经可以用瘦削来形容。
      我倏地将这只手抓在掌心,闭上眼睛。
      不错,这不是花寻,因为手心的手,已经能微微感觉到骨骼,仿佛稍微用力一些就会将她握痛。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想起这个声音还是有些熟悉的。
      公子……
      这只手被主人用力抽回。
      我抬起头,才看到姹女的眼睛。
      我用力地看着她。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愤怒,没有伤心,没有鄙夷,没有嘲讽,没有惊异,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仿佛她不曾认识我。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什么?
      说我仍然是爱她吗?
      可是我已经与花寻上了床。
      说我的心里还有她吗?
      这是对她的玷辱。
      说我不是故意么?
      那又是什么?
      很多事情,要解释起来,又如何解释?何况姹女她根本不需要我的解释。
      她如此紧闭双唇,目光深静,便是隔绝了与我言说的可能。

      千言万语,原来真的说不出口。
      我以袖掩面,低过头将一碗茶一饮而尽,瑟缩着肩膀咳嗽起来。

      姹女无声递过一方锦帕。
      我一把推开。
      我还如何能够再用她的锦帕。
      可是我的咳嗽却比以往厉害了几分。
      我垂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的抖动更剧烈。
      尽力不让姹女发现。

      可是姹女握着手帕的手却再次伸了过来。
      我再次望着那只手出神。

      姹女……
      你可知道,你让我如此心疼!
      就像那只手。
      花寻的手虽然接近完美的存在,没有丝毫瑕玼,可是我虽然握它在手中,仍然会有不真实的幻觉存在,花寻,她仿佛并非人世间所有,只是偶入凡尘的仙子。
      总觉得是要隔了几分距离才能仰望。

      而姹女的手,已经瘦削到能见到微微的骨骼,和她的眉眼一样凌厉分明。
      可是我爱,是那种见一眼便欢喜无限,仿佛她是我心上生生分出的一根肋骨。
      虽然此刻已经咫尺天涯,可是我想我仍然知道她,就如她一样知道我,所以并不曾开口怪罪。

      可是我亦知道,我巨大的深情已经是一种罪孽。
      就像此刻,她只能轻轻唤我一声公子,而我,只能任由她抽回手掌,一寸一寸。
      这只手掌,又何时才能握入掌心?
      或许是永远不能。
      那段深不见底的深海,已经将我们隔在彼岸。

      我掏出自己的手帕。
      可是姹女却固执地再次伸出手来,用那只锦帕轻轻擦拭我的嘴角。
      然后我看到锦帕上嫣红的血。

      姹女看着锦帕,无言叹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没有转身,没有更多的言语。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过是她唇间一声叹息。

      韶光,韶光,你醒啦!
      我再次抬起头,便看到花寻明媚欢喜的脸庞。
      她的眼睛甚至比昨夜更为明亮,仿佛十分快乐。
      嗯。花寻将手中一件物什放下,踢掉脚上的水晶鞋就钻到我的怀里,埋着首听我的心跳。
      刚经历缠绵的人,如果不走向分离,会有短暂的致命依赖。

      韶光,我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花寻喃喃道。
      傻瓜!我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我想我可以将姹女藏在不见光日的死角,将这宠溺,只给花寻。

      韶光,你刚才有没有欺负姹女?!
      花寻突然抬起头,大声质问。
      没有,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姹女走过去,眼角红红的,似乎流过泪。
      哦,我并不知晓。
      我装作一脸茫然地撒着谎。
      原来姹女,她究竟为我流了泪。

      韶光,你永远不能欺负姹女知道吗?
      她从小就与我一起长大,是我最好的妹妹,最好的朋友,有时我觉得她是我另一个自己,我希望她是快乐的。
      花寻是真诚的。
      姹女其实挺不幸的,大虺国不少王侯公子都追过她,可是她似乎并不想嫁人。
      前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姹女似乎有时会出神,那天她在洗浴时,我突然看到她的肩头有一道疤痕,是被人咬过,那个人真痕心,居然忍心咬她那么深,真是禽兽不如。
      花寻絮絮地说着好朋友姹女的故事,我不曾知道原来花寻说话的神态丝毫没有骄傲与矫饰,却是小女孩的心事。
      可我却听得心下惊惧。

      如果,如果花寻有一天发现,咬姹女的人是我,会怎么样呢?
      我亦对自己那样伤害过姹女而心生愧咎。

      韶光,张开口!
      做什么呢?
      我愈发心惊。
      可是花寻好像兴致很高,仍然坚持我张开口。
      于是她便盯着我的牙齿看。

      我在看姹女肩头的伤痕是不是你咬的,看你的齿与她的伤痕相不相符,可是不行,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虚伪地笑,原来是虚惊一场。

      真傻,过了那么久,怎么看得出来?我怎么会去咬她呢?!
      我力图使自己更无辜一些。

      也是,你是连虫子花草都不忍心伤害的性格,我猜也不是你。如果让我抓到那个伤害她的男人,我一定杀了他。
      花寻口中吐出令我心惊的血腥誓言。
      我开始找我的酒壶。

      等等,韶光,现在,由我来服侍你更衣洗浴,因为我们马上要去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你先起来再说。花寻顽皮地卖了一个关子。

      于是花寻便像新婚妻子一样帮我拿来衣物,一个一个帮我系上纽扣,然后在我收拾停当后将我抱住。

      韶光,你居然可以这样英俊,我害怕失去你。

      真是傻瓜!我揉了揉花寻海藻一般的头发。

      你要答应我,不许和别的女人那样,永远不许。
      好,我答应。我想我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花寻却似乎已经很满足了,开始忙乎着帮我兑好洗脸的温水。
      花寻,你不必做这些的。

      不,韶光,是我甘愿,因为这样让我觉得你是我的,完完整整。

      那么花寻,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要到哪里去了吧。当我洗浴好之后,这样问她。

      嗯,我们要去奈何神庙。
      奈何神庙?
      我听着有些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确切的信息。
      我想我的脑袋被禁锢了十年,大概已经快失效了,也就只有花寻,还把我当作宝。

      就是虺国大祭师肩吾的神庙呀。
      我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传说中风月大陆上最接近神的祭师、预言者。
      他深居浅出,已经数百年都没有出过奈何神庙。
      据说他已经活了几千岁,据说他在五百年前就预言了梵王宫的陷落,可是并没有人相信。

      即使是我的父王尨也对他心存敬意,虽然他是敌国的祭师。

      可是他却是不祥的象征,除非遇到巨大的恐慌,没有人愿意涉足奈何神庙。
      因为,肩吾,他也是黑暗和死亡的象征。
      他仿佛是地狱冥界留存在三界之中的恶鬼。
      因为他吃尸肉,他只吃尸肉。
      每天要吃下数十具尸体。
      这数百年来,只怕他腹中的骸骨都有数十百万具。

      于是帝魔尊昭明只好给神庙安排了五百名魔兵专程为他从战场上拖来死尸,供他享用。
      好在风月大陆上的战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所以肩吾就这样靠着尸体存活下去。
      他以前是这般生存,只怕以后也会这样生存下去。

      倘若昭明已经默许了他的存在,那就没有什么不合理。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并不喜欢这个人,我想到所有关于灾祸的预言便是从他啃咬死尸的黑暗之口中吐出来,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有些恶心。

      因为我们需要定风珠。
      定风珠?

      韶光,你忘了吗?三个月之后你要去羽渊。

      可是我的法力已经回来了,我已经能够对付羽渊的阴寒,还要定风珠作甚?

      韶光,你难道不知道吗?羽渊深潭里的水其实分为三层。
      三层?
      嗯,第一层才是水,是天下至阴至寒的水,只要一滴,就可以将一口水缸的水全部冻成冰块,任何生物掉下去,都会在瞬间冻成琥珀一般的透明存在,过不了多久就会化成茫茫的冰气。
      冰气?
      对,就是冰的雾气,所有物质,所有生物,到了极度的冰点之后,都会变成白色的结晶体,然后慢慢蒸发成无,据说,羽渊的水连人的灵魂,妖魔的本元都能化去。
      那第二层?
      第二层看起来仍然是水,其实那是火。
      火?
      嗯,来自地狱的大火呵,它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却是三界之内除却火焰山之外最热的存在,据说在水层还有一些强大的怨灵存在,可是到了这里,就不再有任何三界之内的生灵存在,因为剧烈的热会突破一切法力,这火是神魔元神的天神克星,仙人的三味真火呵,就从它而来,可是又怎能及其万一?
      那第三层?

      第三层是风层。
      风层,那又如何?
      水层火层虽然令人畏惧,可是还不是完全无解,譬如一些法力高强的天神魔王,凭藉一些法宝,也能度过,譬如我的父王昭明,他就曾多次下到火层,因为龙珠本身就是祛火的神器,这也是当年花都大帝为什么能突破羽渊三层水火风见到仙人的原因。
      为什么昭明和一些天神能突破水火层呢?

      因为水往下流,火向上走,上下之间会有一些间隙,虽然小到毫末之间,但是对于花都大帝和昭明帝魔尊这样强大的神魔来说,已经足够了,所以只要他们能找到一些避水避火的神物,穿过水火层是一件可以做到的事情。

      那风层呢?
      风层是虚无。
      虚无?
      是的,其实风层不像水层那样热,也不像火层那样灼烫,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可是,却是最为艰难的考验。
      为什么呢?
      那多问你,既然一切都是虚无,人到了那里,自己也化为虚无,岂不是已经自然消亡?
      唔。
      其实定风珠就是这样的神物,有了定风珠,只能做到自身不被那异界的弱风化去身魂,可是这仍然不够。
      不够?
      是的,即使可以保持自己的存在,在一片虚无之中,又如何寻找仙人呢?
      找不到仙人,还不是一样白搭,而且一切都是虚无?又如何突破风层呢?又如何找到回来的路?

      原来这羽渊,并不是那么好下。

      韶光,告诉我,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吗?

      我看着花寻有些焦急的眼神,不知如何回答,其实面对花寻如此纯美清澈的眼睛,如非必要,又有谁能忍心撒谎?
      韶光,其实这些你根本早就知道,你这么想去羽渊,只是因为你想死对不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肩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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