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有口难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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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己房间到清聆居明明只有那么几步路，紫英却觉得被她拉着衣袖走了很远。他想说点什么，胸口闷闷的痛却让他无法开口。他想挣开她的手回自己房间，不知是因为自己受伤后气力太弱，还是她太坚持，终是被拉到了清聆居门前。
里面闪着暖暖的烛火，是整个剑舞坪最明亮的地方。紫英却固执地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
“怎么，路都走不动了？要我搀你吗？”东方袖只是静静地看他一眼，目光微闪。
说完便放开了紫英的衣袖，伸手作势去挽他的手臂，却只是停在半空，笑道：“我搀你？还是自己走？”
紫英明白她是一番好意。可是在这个时辰到她的房间，实在是不便。但同时她仍然伸着的双手也明白地告诉紫英，他无力拒绝。若在平日，他可以不予理会转身而去。此刻他却连挣脱衣袖的力气都没有。终究拗不过她的坚持，紫英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从夜色中走进烛光里。
正在收拾笔墨纸砚准备安置的碧霜和碧文见紫英跟着东方袖一起进来，都愣住了。碧霜还沉得住气，只是对紫英点点头。
碧文却已惊呼：“小姐！你说出去走走，就……带了他回来？！”
东方袖回身一扯紫英的衣袖，拉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才对碧文挥了挥手：“他受了伤，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碧文和碧霜同时抬头看向紫英，刚才两人都没注意到紫英的衣领上印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可是，男女---”碧文还想说什么，却被碧霜暗中踢了一下，勉强咽回了冲到嘴边的话。
“看来，我还得找东西给你抄，省的又说些迂腐的混账话。”东方袖人已走向内室，边走还边回头对碧文笑道。
紫英怀疑自己看到碧文的俏脸霎那白了一白，想起那日的“白马非马”，虽然胸口疼的厉害，仍是不合时宜地感到一阵好笑。
东方袖手拿一支羊脂玉瓶从内室出来，走到紫英近前，专注地望着他道：“我知道你对我存有戒心，你信我不会害你吗？”
她波光潋滟的目光让紫英有点困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若信我就把这药吃了，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再回房间，明天你便没有大碍了。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就算拖到明日，琼华也多的是仙丹灵药医你。”说完便将玉瓶递到紫英手里，转身却点燃了一支熏香，放在了书案上的香笼里。
清淡冰爽的香气顷刻弥漫在整个房间内。紫英感到呼吸一下子顺畅了许多，胸口也不再那么沉闷，这才明白她为何要自己在这里休息。只是，他素来恪遵礼教，瓜田李下之嫌毕竟让人心里有些尴尬。
东方袖一眼看见紫英异样的神色，愣一下又笑了，“你，该不会和碧文一样吧？”
紫英再次被她说中心事，倒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头打开了那玉瓶的盖子。里面只有两粒火红色的药丸，异香扑鼻。
“这难道是蓬莱的九转神丹？！”琼华派灵药虽多，却无一味能比得上着蓬莱仙岛的疗伤圣药。紫英想不到东方袖竟然会随身携带这种仙药。
东方袖微笑着点点头：“我就猜你能认得，用不用都随你。但是，别问我从哪里得来。”
如此至宝她竟这样轻易相赠，紫英心中闪过一丝暖意和感动：“多谢姑娘，在下感激不尽。”
东方袖摇摇头道：“这话听着俗套。我们在这里你一定感到不自在，我和碧文碧霜到里面休息，你自便吧。”
熏笼里不断散发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合了烛火的味道，渐渐变得有些迷离。紫英服下九转神丹，静静地打坐。胸口的疼痛渐渐缓解，精神却越来越不济。跟熊怪一战确实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恍恍惚惚中便这样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紫英才悠悠醒来。半睡半醒之间看到窗外已经透进朦朦的亮光，惊觉自己竟在清聆居外室逗留到了天亮。一时心慌，猛地起身时胸口还是一滞。有什么东西在他起身时落在地上，细看却是一件水绿色的薄毯。
紫英心神一阵恍惚，昨日回琼华后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可这空气中的异香是真实，盖在身上的薄毯是真实，不再疼痛的伤势也是真实。
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如果昨晚没那么凑巧被她发现，被她硬拉过来，自己此刻是怎样？那伤不会致命。可是带着重伤，在冰冷的夜里孤单地等待天亮，等待从不热情的师兄弟们医治，那又是什么滋味？
窗外第一声鸟啼，让他彻底从迷离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此刻不便道谢，更无暇多想，最要紧的是得速速离开，希望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这个时候从清聆居里出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
“紫英师弟！”出了清聆居左转，还没迈出第二步，身后便有人唤他。
紫英身形一滞，心中暗叹口气，转身看时却是元越师兄。见他面带异色，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紫英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刚才还在庆幸服了东方袖的九转神丹，伤势才好的如此之快，此刻却是有口难言。
元越的目光最后落在紫英的衣领上，凝眉问道：“你受伤了？”
紫英点点头：“多谢师兄关心，此刻已经无碍了。”
元越也并非真的关心紫英的伤势，听他自己轻描淡写，便直接吩咐道：“那就好。快随我去琼华宫吧，掌门从昨天就等着你回禀陈州的事。”
紫英犹疑一下才道：“容我回去更衣，随后就去琼华宫，师兄请先行一步吧。”
元越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紫英脸上转了又转，最后才点头离开。
紫英并未想到此去琼华宫，得来的却是一顿训斥。因怀朔璇玑之事耽误了一日，他自知有错。虽不能说出二人偷偷随他下山之事，累他们受罚，紫英也未推脱怠忽之责。可是掌门听他详述熊怪之事后，竟十分恚怒。
“此事你不必再管。记住，今后做事万不可如此疏失！”直到回到自己房间，紫英仍在思索掌门的训斥之言。诧异之中还有些迷惑，除了没有全力阻止璇玑和怀朔，他想不出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错。而掌门现在并不知道二人下山之事，所谓“疏失”自然不是指此事。莫非是责怪自己未能保全先天八卦阵？只是自己已经尽力，纵然令阵势受损也徒唤奈何。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心中有些惊喜，莫非是怀朔和璇玑回来了。
他忙起身开门，却怔在当地。门外站着的竟是一身青衣，朗朗而笑的玄凌师伯。
“怎么？就让我这么站在门外?” 玄凌挑眉望着兀自挡在门口的紫英。
紫英忙请他进屋，心里还在纳闷他怎么会专门来找自己。
“我今日便要离开琼华了。天庭给我安排了个正式职位，这下不得不去受封了。”刚一坐下，玄凌便突然闷闷地说道，一脸不快。
“恭喜师伯，自此便是正神身份了。”世间所有修仙问道者无不企盼这一天，紫英很奇怪玄凌现在的神色。
玄凌却苦笑道：“身份？不如说是枷锁！不过，这次是逃不掉了。我离开琼华以后，东方小妹还要请你多加照顾。”
紫英不假思索地答道：“师伯言重了，晚辈自当尽力。东方姑娘所中瘴毒虽然罕见，解怡丹却恰好对症，师伯不必担心。”
“瘴毒易解，我只担心会有人加害，何况她自己也定会惹出事来。”玄凌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一改平日的随和自在。
紫英听得心中一惊。加害？惹事？琼华之内皆是清修练道之人，有谁会加害前来求医的东方袖？而且，师伯好像很笃定东方袖本人会惹祸，莫非是已经提前知道些什么？
玄凌知道紫英满腹疑问，却不愿多做解释，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若果真如此，你……可愿周全？”
紫英本欲推拒，如此含糊其辞的要求自己焉能答应，若东方袖做出什么不义之事，自己又怎能周全。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心中蓦然闪过夜色中她拉着自己衣袖说“跟我来”的情景，又硬生生地咽下。
“只要不违侠义正道，晚辈愿意尽力。”紫英最终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玄凌目光中闪着浓浓的笑意：“我没有看错你。不过，到底什么才是侠义正道你好好想过吗？琼华便能代表正道吗？”
说着已经起身，行至门口又回头道：“如果你以前从未想过，不妨从现在开始。”
紫英来不及起身送他，只默默想着他最后几句话，心中疑惑着这位师伯为何每次都说这些类似的话。他似乎对师门心怀鄙夷，而掌门对这位得道的同门也不以为然。
紫英毫不怀疑琼华是否代表侠义正道。但是，短短几日他也看出玄凌师伯并非恶意诋毁之人，相反，他为人坦荡处事潇洒。越是如此，紫英心中的疑惑便越深，想的也就越多。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紫英才明白玄凌师伯抛给他的问题到底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有口难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