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回到原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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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紫英转念之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已经侧首望了过来。紧绷的神色刹那间放松，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他越行越近。
“东方！”紫英轻轻地落在她身旁。虽然身子有些发冷，脚下有些发虚，心里却掩不住隐隐的欣喜。远行千里归来，伊人临崖相望，每一丝闪现的念头终究都汇聚成淡淡的暖意。
东方袖却只是急切地打量他，良久，才凝眉低语：“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紫英心下疑惑，她的神色有些悲喜难辨的复杂，忙问，“是天河还是菱纱——”
“是你自己！”东方袖猛然扬声打断他，似嗔似怨地凝视他一眼，回身便走。
紫英心中骤然一紧，这目光......竟然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神思不由地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牵住了她，却发现她的手冰凉。
“你！”手上炙热的温度让东方袖一惊，忙抬右手轻触紫英额头，面色不禁微变，“糟了！不能再耽搁。”
紫英只觉她的这只手也是冰凉的，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她反握住右手，拉着走向木屋。
“紫英！你回来了？”菱纱匆匆迎了上来，只看了紫英一眼，便眼圈发红，“你受了内伤，为什么不肯说？要不是东方提起，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紫英皱眉望向东方袖，她娥眉轻挑，坦然地回视，只是眼神中含着明显的焦虑。无奈地摇了摇头，紫英从左袖中取出了三叶冰莲。
“紫英......”菱纱含泪小心地接过，一时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
“我——”紫英想去看看天河，却听身边的东方袖轻哼一声，拉起他便走。
“菱纱！你回去给天河服下。我带慕容去树屋，他伤势恶化，已经开始烧热，耽误不得了。”说话之间，二人已经到了树旁。
菱纱愣愣地看着紫英话说一半便被强行拉走，既担心他的伤势，又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好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紫英怀疑，自己的伤势并没有东方袖说的那么严重。胸口只是有些发闷，毕竟不像前几天那样刺痛，脚下有些无力，毕竟还是能走得稳稳的。
被牵着走上树干，紫英惊奇地发现她这次竟然走得比自己还稳，还快。转念又忽然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熟悉。
......是了，在琼华的时候，相识还没几日，她便毫无顾忌地拉着自己去她的清聆居。如今到了青鸾峰，她还是这样。紫英忍不住心中暗暗好笑，可是笑意还没真正浮上，便被突如其来的酸楚淹没。那次，自己受伤太重，无力挣脱。这次呢？这次与那次之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思绪这么乱，也许，真的是在发烧了，紫英这样对自己说着。
落日的余晖透过茂密的枝叶，斑斑点点地照进了树屋里。紫英的手终于被放开，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东方袖忙碌地收拾。啪地一声，是她随意地将木床上的什么东西扔出窗外的声音。
“东方！”紫英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生气吗？”
东方袖手上顿了顿，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一言不发地将被褥整理好，然后上前扶着紫英坐下。紫英很想说我没有那么虚弱，看看她面无表情的冰冷神色，终于作罢。
她从衣袖里取出的羊脂玉瓶，紫英还认得。上次，那里面装的是九转神丹，这次，她递过来的是两枚白色的药丸。他什么也没问，接过，服下。
东方袖总算松了口气，凝视紫英片刻，才忽然冲口道：“是！我在生气！盘问了老爷子，我才知道你的伤根本不能再拖，你却对我说并无大碍？！决战在即，我却总是分神！碧文每次回去，都说你还没回青鸾峰。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不能离开战场，我......凭什么不该生气？！”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紫英理不清心里的滋味，只柔声安慰道。
“平安？”东方袖娥眉一挑，嗔道，“依你的意思，只要还有口气，便算是平安？”
紫英知道不该，却忍不住轻轻一笑。她平日里都是镇定自若，纵然是心中不豫，也不过冷冷一笑，或一言不发转身而去。眼前这气恼嗔怒的神情和口气，倒是像极了菱纱数落天河的样子。
东方袖愕然呆住。沉默不语或摇头不答，都在她意料之中，眼前却委实不像紫英惯有的反应。但她心念微转，便已约略明白了个中缘由。
坦然地对上紫英的笑意，她终于叹息道：“算了！你好好睡一觉，我下山买点东西，去去就回。”
紫英看着她踏了一地的星星点点出去，树屋里霎那静了下来。疲惫，在这样的安静中，竟忽然铺天盖地般袭来。他有些吃力地解下背后的剑匣，放在床榻里侧，顺势躺了下去。
心中恍惚想着，明日，天河该能醒来了吧。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便已沉沉睡去，这一睡竟沉入了无边的往事。
亭台楼阁，朱门深院，那是记忆中的家。锦衣玉食，恣意欢笑，那是曾经的童年。强忍眼泪，挣扎不舍，那是告别父母时，六岁孩童的委屈。
剑舞坪。宗炼师公严厉地教导他修行练剑，但有时又会对他慈祥的微笑。
醉花荫。夙莘师叔拿着糖果，引得他追在身后，明明想要又有些羞涩。
承天剑台。师兄弟们远远地看着他学习炼剑，那眼神，他曾经怎么也读不懂。
巢湖岸边。剑出时群妖寂灭，剑收时痕迹全无，那是曾经毫不犹疑的坚定。
鬼界森森。只反复诉说着一句话“今世是人，来世做妖”。
雪舞冰封。那里冻结的不止是璇玑和怀朔年轻的生命。
天火炙焚。坠下的又岂止是琼华的巍峨殿阁？
一个个画面闪过，纷乱无绪，直扰得他心乱头痛。心中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这是梦魇。想要快快醒来，却总是不能。
直到那个慌乱的声音不停地唤着：“慕容！快醒醒，醒醒呀！”摇晃他手臂的力量那么急切，硬生生打散了纠缠的梦境。
或许是因为灯火暗淡，眼前的面容异常模糊。又有什么关系？眼睛看得再清，也比不过心底所刻。
“来，吃药！”她好像长舒了口气，匆匆递过来的像是白色药丸。
紫英想伸手去接，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心中暗恼：这是怎么了？只不过睡了一觉，竟如此浑身无力。
张口欲言，她竟索性直接将药丸送到他嘴里。来不及感到羞窘，紫英只觉触碰到嘴唇的手心有些颤抖，也有些冰冷。
“吃点东西吧。”她柔声说着，上前勉强扶起紫英。不待他回答，汤匙已经送到了唇边。
这人真是霸道，就连关心也总是直接到不给人拒绝的机会，直觉地想要皱眉，心里升起的却没有愠怒，只有温暖。而她语气中明显的焦灼和慌乱，让紫英有些疑惑：她，到底在慌什么？
参茸，枸杞，黑米，金耳。连一碗粥都是她的风格。
“慕容！你最近......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定......没事的。”她话语中微带哽咽，断断续续。
紫英下意识地想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想问她是怎么了，却抵不住再次涌来的倦意，睡去之前只来及牵住她有些颤抖的手。
没有了扰人的梦魇，即使是浅眠，也变得轻松。只是，身体明明感到寒冷，头上却一团火热。恍惚中，时时会有冰凉的东西敷上额头。然后便是那微凉的纤手，一次次地试着温度，每次都会再紧紧地握起自己的手，沉沉地说一句：“慕容，你一定会没事的！”
最后一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幽幽一叹，握着的手明显松了松。
好像过了足足有一世那么久，紫英第二次昏昏沉沉地醒来。一室的漆黑冷清中，只有身边淡淡的火红是唯一的光明。疑惑地抬眸观望，神智瞬间清醒，连视线也不再模糊。
她静坐在床畔，神情疲倦，胸前火灵玄玉的光芒，却在她眉目之间映上了淡淡的晕红，添了一抹少有的娇艳。她本垂首凝眉，若有所思，似乎感觉到了紫英的目光，忽抬眸相望，欣喜刚刚划过，便有淡淡的水气凝聚。
紫英的心重重地一怦，撞得胸口生疼。仿佛自从相识，就是如此。自己忙碌奔波的时候，没有一件与她相关，而自己受伤虚弱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是她相伴。
“东方......”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紫英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胸中满满的，无法如往日般刻意地沉默。
或许意志，真的会随着身体虚弱。只是这样轻轻一唤，便彷佛打开了某种禁忌，那些被压抑，被深藏的所有过往一瞬间全部回放。原来，一切都不曾真正淡化，它们只是沉到心底最深的角落，等待一个苏醒的契机。
虽然依旧浑身无力，心中难以平复的汹涌却让他将握在一起的手紧了又紧。对面的人，心思玲珑，只一个眼神便解人意，不待泪水滑落，便倾身伏在了他肩头。
有些吃力，但紫英还是抬起左臂，轻抚她散落的秀发。心里悲喜难辨，一切终究又转回了原点吗？又回到了只问眼前，不问明天的短暂相聚，回到了明明无望，却又不由自主的贪恋。这次，她没有了皇帝的逼嫁，自己没了必须守护的师门，结果，会有不同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回到原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