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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观湖听曲 ...

  •   当紫英郑重地许下诚守一生的诺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第二日便与这些依依惜别的挚友发生了唯一一次激烈的争执。

      人的性情和作风或有不同,但原则的东西,他从来都是固执地坚持。天河的恣意妄为他已经渐渐习惯,菱纱之前的盗墓他也可以不以为意。只是,他们竟然与妖为友,对一生立志斩妖除魔的紫英而言,实在是难以接受。

      巢湖之行本来是为了寻找最后一件寒器,出发时各人心中还念着昨夜的月下一诺,一路上还谈谈说说欢声笑语,只转眼间,便争执得面红耳斥。

      紫英忍不住拂袖而去,一个人潜回到巢湖边,分不清自己生气是出于被朋友背离的伤心,还是挚友不分是非善恶的惋惜。本以为就算中途道别,至少心意相通,纵然远在天涯也尤如比邻。此刻却争执不下,徒伤感情。

      最难过的是,他们为了维护那妖物,竟然如此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自己的对面。虽然有避水诀护身,紫英仍觉得那水有丝冰凉,不知是否出于自己的心境。

      甫一上岸,映入视线的就是东方袖席地而坐,独自观景的身影。看她正微眯双眸,慵懒着迷地盯着碧蓝的湖面,心中的沉闷稍微缓了一些。

      她本是同行而来,紫英却迫于门规,不能传授避水诀。

      “避水诀,很稀罕么,谁说我要学?不如在这里等你们,还可以听潮看景。”她对琼华的法术嗤之以鼻,却还是加了一句,“你们要小心,别让我等太久。”

      此时,东方袖也已经看到了潜出水面的紫英,轻轻起身。

      “怎么这么快?就你一个人回来?”她有些讶然地打量着紫英怒容满面的神情,“发生什么事了,竟然值得你这么生气?”

      “天河他们实在太荒唐!竟然与妖怪为伍,还阻止我斩妖除恶。”紫英忍不住锁眉拂袖,愤愤言道。

      不料东方袖只是怔了一下,便笑问:“就为这个?”

      “身为琼华弟子,与妖类结交,这还不够?”紫英不解她为何感到好笑。

      东方袖叹气正色道:“慕容,如果两个月前有人告诉你,你会和一个官家女子结交,你会怎么想?”

      紫英皱眉,不以为然:“你我之间,怎么可以与天河他们跟妖怪的事相提并论?”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缘分,可人妖之间隔着是非善恶。

      “事不同而理同。慕容,我是不明白你们到底谁对谁错,也不知道妖怪可不可交,但是人的想法会变的,你现在这么生气,也许以后会觉得毫无必要。”东方袖不予评论对错,只希望劝得他平心静气。

      “别的事或许可能。斩妖除魔,是我一生所向,绝无更改!”

      “......好吧!”东方袖思忖着点头,“我相信你是对的。天河他们涉世未深,或有处事不当的地方,我们可以慢慢劝解。你就真的这样拂袖而去,扔下他们吗?”昨夜月下一诺还言犹在耳,她太清楚紫英对天河他们的感情了。

      紫英沉吟半晌,虽然一时生气,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东方袖已知他心思,柔声道:“好了,你也不必再气。这巢湖旁边就是寿阳,你可曾听说过大名鼎鼎的观湖阁?”

      紫英摇摇头,不解东方袖言下之意。他上次来寿阳只为除妖,而那妖物也恰是今日争执的起因。平日忙于修行练剑,对于山川景致他甚少留意。

      东方袖含笑道:“那里正好可以俯瞰巢湖,不如过去坐坐,可以陪我看看景致,也顺便关注菱纱他们的行踪,料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

      “......好吧,听你的。”紫英点头应了,心生暖意却又忽觉酸楚。如此解人心思,却也是枉然......

      走在寿阳街头,两人都格外引人注目。紫英风华摄人,鸾姿凤骨,惹得许多人瞩目观瞧。大唐民风开放,有些女子甚至毫不掩饰,眉目含情。东方袖算不上绝色,却一身明决大方的气度,一见之下,总让人忽视其容貌,只见其神韵。

      紫英时常来往于名山大川,寻找剑材,却很少这样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闲走。对周围女子肆无忌惮的目光,他微觉不耐,不禁皱起了眉头。东方袖却在千军万马中习惯了众人瞩目,对任何眼光都视若无睹。明明注意到紫英尴尬的神色,却只作不见,抿唇暗笑,倒走得更慢了。

      紫英望着前方精致华美,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再看看门前两名倚门迎客的妖艳女子,愣了半晌,才转首面对神态自若的东方袖。

      “......东方?!”从语气到神情俱是震惊和无奈,她,竟然是要自己来这种地方?

      东方袖仍故作正色,点头道:“就是这里了。从三楼靠窗的座位就能俯瞰巢湖,上去看看你便信了。”

      紫英转身就走,却被她一把扯住衣袖,忍不住笑道:“你逃什么?就算不想陪我,难道连天河他们都不关心了?”

      紫英刚欲拒绝,转念却又点头答应:“......也好。”

      本心不愿进这种地方。但是, 相处时日无多,她若喜欢,又不伤天害理,天下何处可去,何处又不可去?

      真正进了观湖阁,紫英才发现这里并非他以为的青楼。里面清洁雅致,一桌桌客人中男女老少皆有,都只是听歌看舞,闲谈品茗。来往穿梭的女子也只是布置茶点,然后远远地站在一旁等待招呼。看情形,倒像是人们常说的清雅歌坊。

      观湖阁的主人是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容貌妩媚却举止爽利,有几分像蓬莱海边的寄琴。这女子见紫英和东方袖气度不凡,亲自将二人迎上了三楼,安置在靠窗的一张桌旁。

      紫英眺目远望,但见碧波万顷,波光粼粼,一览无余。这居高临下的视野和空明辽远的景致,竟让人心中也随之一宽。

      对面的东方袖斜倚椅背,有些慵懒:“尝尝这巢湖的碧螺春吧,比不得晗灵茶,却也算得是上品。”

      紫英点头未语。平生只顾修行练剑,或仗剑行侠,不曾有这等闲暇静坐品茗,临湖看景。想想所交之人,天河自不必说,菱纱惯走江湖却无此闲情逸致,梦璃或许有此心境,也绝不会到歌坊这种地方。只有她不受拘束,到过烽火边关,立过朝廷庙堂,还曾远走天涯,看尽人间风情,同时也历经种种不幸。

      正胡思乱想间,邻桌一对女客的窃窃笑语传入耳中。

      “这两人长的真俊!你猜,他们是不是情侣?”其中一个饶有兴致地问向同伴。

      另一人瞟了紫英和东方袖一眼,才道:“不像啊。来半天了,都只顾自己想自己的心事,连话都不怎么说。”

      紫英忙看向东方袖,见她只是注目窗外景色,才恍然明白她根本听不清那二人的私语。自己修为提升,连耳力、目力也远胜以往,才能听得到寻常人难以捕捉的声音。心下暗思,听不见最好,否则徒惹心酸。

      “两位要不要点一曲?既然来了这观湖阁,只是喝茶怕是虚了此行。”上前续添茶水的丫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二人,忍不住问道。

      “好呀!”

      “不必!”

      两人同时开口,却是答案不一。小丫头愣住了,不知道该听哪一个。

      紫英摇头叹道:“听她的吧。”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手持琵琶的少女上前献曲。见紫英一脸不自在,东方袖只轻笑要那女子随意唱了一曲生查子。

      歌声娇柔婉转,情致缠绵,配的却是琵琶的呜咽幽鸣之音,令人不禁心生寂寥之情。歌罢,那少女起身一礼便径直下楼。

      “这曲子,若是梦璃来唱,以箜篌相和,怕是更有韵味些。这琵琶声太悲伤了,反倒伤了词曲原意。”

      紫英虽知音律,却并不精通。何况他此刻心不在此,只因东方袖喜欢才勉强相陪。对她的评论,也只是点头不语。

      “瞧,他们出来了!”东方袖右手忽然指向窗外远处,巢湖岸边的三个身影。

      紫英忙望过去,隐隐约约只见梦璃独自朝寿阳方向而来,菱纱和天河却一起御剑离去,看方向,该是回了琼华。

      紫英心中牵记刚才的争执,又关心最后一件寒器的下落,回首说道:“东方!咱们也回去吧。”

      东方袖对墙角侍立的小丫头挥手道:“结一下茶资。”

      那小丫头不假思索道:“茶水,点心加上点曲,共十两银子。”

      东方袖点点头,见对面的紫英未动,奇怪地望他一眼:“慕容?”

      紫英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昨日在神农镇,我把银两都留下了。”见东方袖神色古怪,忙又问,“莫非你也没有带?”

      两人对望片刻,东方袖伏桌大笑,一向冷颜的紫英也忍俊不禁。两人竟然身无分文,来了这寿阳最贵的歌坊。

      “幸好菱纱不在,否则会被她笑死。”东方袖笑到无力,却兀自庆幸。

      周围的客人和那小丫头,都好笑地看着这对衣着体面却身无分文的少年男女。

      “唉!这对玛瑙坠子应该还值十两的。”笑过之后,东方袖取下了耳坠,递给了还在偷笑的丫头。

      紫英站起身形,难得地取笑一句:“此事若传到军前,堂堂靖夷郡主岂不颜面不保?”

      “靖夷郡主?!”周围客人都距离尚远,凑上前来收拾残茶的丫鬟却恰好听到了紫英的话,不禁惊呼一声,惹得众人都望向了东方袖。

      紫英突然发现周围投来的目光,都是鄙夷和唾弃,迥异于往日昆仑山下百姓对靖夷的称道敬畏。疑惑地回身看向东方袖,她却面色微变,逃一般地下了楼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观湖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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