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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众口铄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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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沉稳优雅的梦璃，此刻竟彷佛是刚刚从极度的紧张和焦虑中恢复过来，清丽绝俗的面上仍然带着忧郁之色。
紫英心念微沉：梦璃如此神情，怕是琼华有事发生。
天河挠挠一头乱发，不解地望着梦璃：“梦璃，你身体好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是啊！你身子不好就多多休息。”菱纱注意到梦璃有些疲倦的神色，也在旁加了这么一句。
梦璃望望众人，似乎有些疑惑，也有些难以措辞：“你们，去哪里了？昨天午后，我醒来就不见了你们，还......一夜未归。”
“我们——”天河刚刚开口，便被菱纱轻轻踢了一脚，疑惑地回头看着她。
“......回去再说吧！”紫英注视一眼面色仍然有些苍白的东方袖，不愿在这个地方提及昨日之事。
“紫英！”一直注意他的梦璃，没有错过他投向东方袖的目光，欲言又止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下，连迟钝的天河都感觉出事有蹊跷。东方袖和紫英的目光更是同时转向梦璃，但她却不再多言，只以眼神瞟向两名探头探脑的守门弟子。
人人都满腹疑惑，继续前行。紫英暗暗留神，还没走出前山，他已经明显察觉琼华今日的气氛不对。且不说迎面遇见的弟子看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狐疑，就连远处也有人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虽听不见内容，投过来的眼神也同样古怪。
“梦璃，这是怎么了？大家干嘛这样看紫英？”身后传来菱纱的低语，却听不到梦璃的任何回答。
紫英心下渐渐有些不安，十几年来他早习惯了同门的疏远和冷淡，今日的情形却是前所未见。彷佛有什么东西的牵引，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身旁东方袖的面庞，恰好迎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忙侧首避开。这情形，落在后面梦璃的眼里，秀眉皱的更紧。
在打量和审视中穿行，紫英觉得周围的一切恍若陌生。只是离开了一天，怎么好像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就在刚才自己还觉得回到琼华，就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此刻却真切地体会到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排斥。
“紫英师叔！”璇玑略带惊讶和哽咽的呼声，把紫英从沉思中拉回到眼前的剑舞坪。
璇玑平日笑嘻嘻的小脸，此刻只有伤心和不解：“师叔，你真的和她......在一起？!”猛然抬起的小手有些颤抖，所指的方向却明白无误。
紫英呼吸不由得一顿，不仅因为璇玑语气中强烈的指责，还因为那个方向站的正是东方袖。她的措辞，纵然在霎那的停顿后变得委婉，其中的意味却已经昭然。
“璇玑，不可胡说！”紫英不禁皱眉，拂袖斥道。
紧跟在璇玑之后的怀朔，也赶紧上前拉住她左臂，急道：“璇玑，你冷静点，先跟我回去。”
东方袖只冷眼旁观，彷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璇玑猛地挣开怀朔，上前逼视着神态自若的东方袖，“你害师叔被所有人议论诋毁，你毁了他的名声！”
议论诋毁？！紫英心中一紧，想不出自己有何事可令同门非议。
东方袖苍白的面容绽开一朵奇异的微笑：“小姑娘，不管别人议论什么，你这样说，只能证明你不相信你的紫英师叔，不相信他的为人。”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指出一项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可紫英却已经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缓缓握起，微微颤抖的左手。
人，越聚越多，神情各异地望着这一幕。
“你！”璇玑小脸涨的通红，不知是出于怒火，还是被东方袖的话说中了心事，“你已经好了，为什么不回到京城去？这里根本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东方袖眸光一黯，笑容却更加灿烂：“我可是你们掌门亲自迎接来的，是去是留，也是自己说了算。若是，我一直不走了呢？”
心地单纯的璇玑，论口舌心机都绝不是东方袖的对手。关于紫英师叔和眼前女子的种种传言，更是让她失去了理智。
“是你纠缠紫英师叔的！你......不知羞耻！”气到口不择言，刻薄的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够了！”紫英骤然沉喝，上前隔开璇玑和东方袖，“璇玑，你如此胡言乱语，可知会伤人清誉？怀朔，带璇玑回去！”
这维护的态度，像是证明了传言的真实。围观的琼华弟子，或鄙夷，或惋惜，或不齿的目光齐齐地投向站在东方袖身前的紫英。
东方袖似乎没想到紫英会挺身而出，目光闪过一丝暖意。
紫英责备的目光和冰冷的语气彻底刺伤了璇玑，愤怒渐渐化为绝望。而她伤痛的目光却依然对着东方袖，凄然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人人都说师叔惑于美色，贻羞师门？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害他被逐出琼华？你到底要害他怎样才肯离开？为什么你这么自私，不肯为他考虑哪怕一下？”
说完，不待怀朔上前拉她，也不待东方袖或者紫英有任何的回应，便低头走向自己的房间。瘦小的肩膀无力地垂着，像是被什么力量压的透不过气来。
紫英来不及深思这些突如其来的罪名，他下意识地旋身望向身后的人。
她身躯微微颤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凝视自己的目光漾满了浓重的悲色。此刻的她和昨夜流泪的她，刹那重叠在了一起，让紫英的心猝不及防地一痛。
“......”紫英双唇微动，下意识地想要说点什么，她却已经垂眸低首，迅速收拾起了所有流泻的情绪。形诸于外的脆弱瞬间即逝，再抬头时，她避开了紫英的目光，只是以冰冷犀利的眼神扫过围观众人，转身走向清聆居。
紫英一直望着她，直到清聆居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阖上。那背影有些僵硬，仿佛和璇玑一样承受着无形的重负。只是，她绝不肯垂下一贯挺直的双肩，更不曾让步伐失却一丝从容。
众人渐渐散去。紫英却依然站在原地，分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也理不清千头万绪的感觉哪一种才是真实。
“紫英，别理那些人说什么，”菱纱和梦璃对望一眼，担忧地劝道，“只是一些流言蜚语，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忘了的。”
“都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紫英终于点点头，对一直陪着他的天河、菱纱和梦璃说道。
不愿他们为自己担心，可紫英明白这绝不是简单的流言蜚语。此前毫无征兆，此时竟然来势汹汹，彷佛所有的传言都是在自己离开琼华的这天，汹涌而至。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紫英才真正地静下心来，思索近来所发生的事。
东方......思绪终究要从她开始。可一念起这个名字，心中便莫名地沉郁。她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有刚才的反应。以她平日的为人，根本不会介意别人的看法，更不会为了璇玑的几句责难而如此悲伤。莫非，这些传言的背后也是刻意的阴谋？若果真如此，到底是针对东方，还是针对自己？
“慕容紫英！”门外低沉的呼唤打断了他凌乱的思绪。
门外，站着虚凉和元越两位师兄。而他们望着开门的紫英，目光比其他琼华弟子更加冰冷，就连称呼，也从紫英师弟变成了直接的慕容紫英。
“掌门命你立刻去见她！”元越一向傲慢的神态，此刻更加毫不掩饰，传达了掌门指令便拽拽虚凉的衣袖，联袂而去。
紫英的心禁不住一沉，知道必是掌门也听说了此事，更觉得事情非同一般。琼华清修之地，一向讲究谨言慎行，蜚短流长更是门规不容。而关于自己的传言却可以在一日之间，遍及整个琼华，乃至惊动掌门。转念却又觉此刻去见掌门，正好可以解说清楚。念及此，心中的沉重略略放松。
“慕容紫英，你近来做的好事！”夙瑶面无表情地看着紫英躬身施礼，不待他起身便厉言责斥。
紫英微微一怔，却仍拱手坦言道：“掌门明鉴！弟子纵然不肖，也并未做过行为有亏之事！”
“如你所说，本座还冤枉你不成？”夙瑶袍袖一挥，冷然反问道，“你敢说对那东方袖毫无私情？”
“弟子并没......”话说一半，却再也续不下去。
没有私情吗？从不敢这样自问，就算明知那种在意超出了朋友之谊。不是不曾抗拒，也不是不曾暗暗自警，只不过一切渐渐脱离了理智的约束，直走到今日暧昧朦胧的境地。或许有些东西早已经在悄悄生长，只是自己刻意地选择忽视。
望着垂首沉默的紫英，夙瑶面色更冷：“慕容紫英！你曾发誓决不背叛师门，今日却又如何解说？”
紫英心中一凉，忙道：“掌门！弟子或许私行欠妥，却决不曾背离师门。”
“哦？”夙瑶一声哂笑道，“东方袖盗取专银，你明明知道，为何不来禀告？那专银是我琼华修缮之资，你为盗银之人遮掩，还算不得背叛？如此惑于美色，不顾师门，不觉愧对宗炼长老的教导？！”
“弟子......”
紫英还欲解释，却被夙瑶不耐地打断：“够了，不必说了！不看你往日素来谨慎，对本门又颇有微功，单凭专银一事便该逐出师门。今后好自为之，下去吧！”
琼华宫外，春日的微风和煦温暖，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从琼华宫走进这微风和煦日的紫英，却觉得轻风含霜，阳光刺眼。守在门外的虚凉和元越师兄，竟然难得地对他露出了笑容。可那笑容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让紫英从心底升起彻骨的寒意。
他垂首深吸口气，定定心神，才迈步下了琼华宫的台阶。
心中还是厘不清的烦乱，神色却出奇地平静。途中每一个嘲弄或审视的目光，他都坦然迎视，每一位擦肩而过的同门，他也一如往常般颔首致意。
而他如此坦荡的不卑不亢，反倒令那些投来的目光中凭添了许多东西，有的是不可置信的疑惑，有的却是刻意的冷笑。
这些人，紫英都真心地视为亲人。就算往日也并不亲近，却也总不至于只剩下误解和质疑。离开琼华这一天，或者说近日之内，到底为何会突然人言四起？
紫英了解琼华，也了解自己的同门，因此更加清楚这背后藏着一些自己一直都不愿深思，也不愿承认的东西。
只是，既然事到临头，他也不能再逃避。
“师叔！”站在路旁的怀朔，有些担忧地望着且行且思的紫英。
紫英微微颔首：“回去吧，怀朔！我没事。”
他脚步丝毫未停，面上也不露痕迹。但是心中却禁不住升起一丝暖意，终究自己要面对的，也不全是质疑。
隐隐的书香钻进鼻孔，紫英抬头望着一列列书架和堆积如山的书籍，他前些日子整理好的书籍，此刻又凌乱地堆在了那里。
目光触到最上面的《三才朝元》，心神一霎那格外清醒。
那是师公第一次带他来到这里，在真正开始传授他琼华剑术之前。窗外明媚的阳光有几缕透过窗棂，恰好落在书面上。紫英彷佛又看到了师公慈祥怜爱的面容，而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这浅黑的字迹。
“紫英，你要答应师公，永远不背叛琼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师公看向他的目光总是这样，透着希冀和喜爱。
“是！紫英发誓决不背叛师门。”不明白师公为何要这样说，当时的自己只是清脆而坚定地许下了誓言，觉得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手指抚上那熟悉的字迹，彷佛对面便是师公慈爱的面容，紫英轻声低喃：“师公，紫英不曾背叛。”
初初面对同门的排斥和否定，心中确实压了层层的悲哀和伤感。纵然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冷漠疏远，还是一时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质疑。毕竟，他一直视琼华为家，被家人误解，心头终究是苦涩难堪。
但是，刚才的琼华宫之行，反倒让紫英找回了素日的冷静坦然。
“那专银是我琼华修缮之资，你为盗银之人遮掩，还算不得背叛？如此惑于美色，不顾师门，不觉愧对宗炼长老的教导？！”
掌门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那语气，冷到瞬间冻结了紫英的心。透骨的冰凉直渗到每一丝灵魂，却同时也唤起了理智的清明。
“是非对错但问心，何必怀忧望人解？”紫英挥袖低语，将手中的《三才朝元》放回了它该在的位置，顺手取下了左手边的《上清破云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书上的字迹变得模糊难辨，紫英才蓦然发现书库里已经一片漆黑。
今夜的月光和白天的阳光一样明媚，像是刻意陪伴着独行的紫英。今夜的琼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人的心境。微低头时，紫英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有些茕茕孑立，孤寂清冷。就这样望着自己随着脚步移动的身影，慢慢地走回了剑舞坪。
自己的房间一团漆黑。曾经觉得这里就是自己行遍万里也可以歇息的地方，此时却莫名地不愿进去。情不自禁地望向某个方向，却在捕捉到映在窗棂上的一个身影时，再也移不开目光。
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在心中前所未有地清晰，包括每一丝笑容，每一个眼神。今日之前，或许还能继续自警自欺。而此刻，当自己面对掌门的质问也无法否认，当想到她便心绪难平，这感受又如何逃避？
想去见她！就在此刻！是强烈到难以抑制的念头。今日她强作坚强的模样，莫名地令人担心。双脚不听使唤地来到了清聆居门前，内心却还在矛盾地挣扎着。理智明明白白地在说：不该的，现在整个琼华都在议论，她的名节不该这样被诬蔑。
“你来了？”不等他打定主意，东方袖已经打开房门，温柔又悲伤地望着他，“......进来吧。”
那目光让紫英感到阵阵温暖，他忽然不再迟疑，迈步进了清聆居。书案上本来堆积的书籍已经收起，就连挂在壁上的凤羽也已经取下。
“你，要走？！”心中突然袭来一丝凉意，紫英的问话甚至带着难掩的苦涩。就在自己开始放下顾忌，面对两人之间的一切的时候，她却要离开。淡淡的苦味，一直浸到心底。
“早晚都要走的，提前几天也无所谓。”她回答得非常洒脱，只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明明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紫英凝望她故作平静的面容，心中不自禁地闪过一丝落寞：“我以为，你不会在乎。”忘不了她曾经深夜里拉着自己走进清聆居，曾经无视礼教地拉起自己的手。
东方袖忽然抬头，颤声道：“我当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可我知道你有多么在乎琼华怎么对你。”双眸渐渐氤氲迷蒙，“......因为你在乎，所以我在乎！”
声音微带哽咽，清泪顺着双颊骤然滑落，她仍强自说道：“慕容......其实璇玑说的对，我只会害了你。”
“......”紫英的心被这泪水烫得发疼，想说点什么，却被卡在闷闷的胸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东方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掩面悲声道：“我以为只要我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不要被我的敌人知道，就能不连累你！我以为帮你提升修为，你就能不被他们所害！其实，就像璇玑说的，我只是太自私，不肯真正为你考虑......”
酸楚和甜意矛盾地交织在一起，满满地充塞了胸口心头。刹那之间，紫英再想不起往日的刻意自警，直觉地顺从最真实的心意，走到她身旁，抚上她颤抖的肩头和浓密的秀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