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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心似寒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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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他安慰的抚触，颤抖的肩头渐渐放松。再抬头时，东方袖面上犹带泪痕，目光却不知是悲是喜。
紫英不动声色，心中却不自主地怦然。平日万般刚强，千般智谋，直让人无言钦服。此刻眸光似水，柔肠寸断，却令人心为之痛。
手指缓缓划过她如云长发，紫英瞬间感觉自己的心也柔的像那发丝：“......璇玑还只是个孩子，她出口无心，你不要介意。”
东方袖阖目摇头，任软弱恣意倾泻，悲声低语：“她若说的不是事实，我又怎会在意？慕容，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让我惧怕。可从一开始，我就很怕会连累你。”
“与你无关！师门对我从不曾真正信任。若没有你，也会有别的事由。”紫英仍然温言安慰。
东方袖倏然张开双眸，凝视他片刻，才黯然道：“我说的不止是这个，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过，你明明知道，却仍然为琼华倾尽全力，而我竟然给了他们一个质疑你的契机。”
“我早就知道，以前不肯对自己承认而已。”紫英清澈的目光闪过一丝悲哀，“何况，这件事并不是误解和流言这么简单。”
东方袖轻轻握住紫英落在她肩头的手，沉吟道：“你也察觉到了？所以，我才想走。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却太清楚你对琼华有多在意。我不愿意成为别人刺向你的剑，反倒情愿离开。”
紫英专注地凝望她哀伤的神色，总觉得背后还有别的原因，沉声道：“不！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不要为了这个离开。东方，你不是这样容易胆怯的人。为何从昨日起，我便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抬眸仰望他柔和的面容，东方袖含泪微笑，一字一句道：“昨日，我押上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赌一个解脱。但是，成功之日也会是我不得不离开之时，而且......今生再不能见你。若到那时，可能......害你更深，不如早走......”
每丝刻意保持的笑容，每个刻意平静的字眼都刺痛着紫英的心，连开口都变得有些艰难：“你——”
“慕容，就算没有昨日，没有今天，我终究还是要走的！”东方袖似乎无法面对紫英此刻的神色，蓦然低头，一口气说着彼此都明了却又不愿面对的事实。
对着摇曳的烛光沉默良久，紫英才点头道：“我......知道。你得回去帮你的哥哥，帮他应付战场和朝堂。”
“而且，终我一生，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脱身。所以璇玑说的没错，之前种种真的是我的自私放纵。”她仍然不肯抬头，握在一起的手却紧了又紧。
紫英突然感觉她牵住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的心。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其实和她一样，理智知道一切终究会走向无可避免的结果，私心却无法遏制地贪求短暂的共处。彼此心里都明白，却有一种强烈到难以抗拒的东西将两人绑在一起，谁也做不到断然挣脱而去。
心中闷闷地涩，若早知今日，是否可以不浪费那么多的时光去疏远防备，是否此刻心中的遗憾可以不那么重？
烛火猛地一跳，爆出个明亮的灯花，打破了酸楚无奈的沉默和悲伤失落的迷咒。
紫英望着她忽明忽暗的沉静面容，终究喟叹道：“今后的事，暂不考虑，好吗？”
东方袖缓缓抬头，轻轻浅浅地向他微笑：“好！”
未来的一切暂时压在心底深处，就算明知不智，就算只是这样静静地相对，总也是心中点点滴滴难以抗拒的渴求。有一丝酸酸甜甜，却又酝酿着苦涩的朦胧气息流转在这小小的清聆居，流转在两人眸光交汇的沉默里。
“终究，我还是被璇玑说中了，我还是那么自私。”东方袖忽然幽幽叹道。
紫英忍不住皱眉苦笑：“你何必念念不忘璇玑？”
她目光清朗，不带一丝阴霾，口气有掩不住的艳羡：“她，是真的对你好。我甚至嫉妒她拥有自由表达的权利，喜怒哀愁都可以随心。”
紫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生活的世界太残酷，残酷到总是需要带上面具，时时刻刻提防敌人的算计。
“若我刚才不来，你是否打算悄悄离开？”紫英心思微转，忽然抬头问道，沉静的目光带着审视。
“是的。”东方袖坦然回视，“我一直在想璇玑的话，渐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从一开始，我就该离你远远的。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挽留。”
紫英摇摇头，断然道：“不会！”
东方袖双眸中有炫目的光芒闪动，嫣然笑道：“你，不怕他们的传言越演越盛？”
“还能再严重到哪里去？”紫英摇摇头，淡淡反问。
东方袖忍不住轻笑，颔首道：“也是！连惑于女色，贻羞师门的罪名都搬出来了，还能怎样呢？”
眸光流转，忽然漾起狡黠之色。身躯微微前倾，娇靥逼近紫英俊颜，轻道：“我从不觉得我这样也算得上女色，他们可真是抬举我了。你觉得呢，慕容？”
她唇角眉梢俱是笑，神色间却流泻了异样的妩媚风情，让紫英触电般抽开了自己的手。
“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紫英匆匆起身，急步出了清聆居。说不出为何心会这么慌，脸会这么烫，只觉无法继续面对她如此陌生的模样。
东方袖望着他仓促的背影，缓缓收了笑容，神情渐渐落寞。终究，还是经不住他一句挽留，一句温言。一向精于计算的心，从此再也算不到最后的结局。
只是一进一出，寥寥数语而已，紫英再回望清聆居时，心情已经不复方才的冷清孤寂。且不去想将来如何，心中融融的暖意冲淡了被同门排斥的悲哀，让自己的坦然里少一分冷漠，多一份踏实。那样坚强智慧的女子，似乎天生不适合流泪，却在今夜无法自持地哭泣。心中难解地矛盾，不愿看她伤心，却在她为自己洒落的泪水中感到一丝丝欣慰。
这一夜，一向浅眠的紫英却沉入了梦境。梦中，周围总是一片碧绿，全是春天的色彩和暖意。她时而盈盈浅笑，时而柔情脉脉，时而凝眉沉思，远远地总不离他的视线。紫英下意识地迈步上前，却发现无论自己走多快多久，彼此之间的距离总无法拉近半分，心中阵阵发苦。但是，见她始终在自己触目可及的地方，也就渐渐觉得满足。
滴滴答答的声音，混入了梦境，让紫英忍不住游目四顾，却找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想要开口发问时，眼前的一切却倏然远去。
心中一急，眼前骤然一亮，神智渐渐恢复，却是从梦中醒来。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敲打在窗棂上，让人心情难得的宁静。
紫英轻轻起身，已经是辰时，该去上早课了。
直到看到周围惊诧的目光，他才恍然想起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复往日，该是不受欢迎的。这样的意识，却不再像昨日那样引起难以抗拒的难堪。
坦然迎上每个投来的目光，安静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既然不曾被逐出师门，那就还是琼华弟子。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看，还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
紫英敏锐地感到有目光凝在自己背上，似乎无处不在地跟随，微微侧首便恰好望进璇玑哀伤凄苦的眼眸。心中升起无奈的愧疚，无心伤害，却怎会有如此的结果？这乱局，究竟会怎么了结？
天河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来早课，梦璃和菱纱自紫英出现，便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直到他对二人轻轻颔首，她们才像松了口气般，也对他回以微笑。
她们，毕竟和其他人不同。直到此时，紫英才真正明白了同门和朋友之间的距离，心中暗暗立誓，这友情他必定会终生珍惜。
习惯性地对刚刚来到，坐在左边的元越师兄拱手，却遇到他不及收回的阴狠目光。紫英心中一寒，这目光决不单单是源于误会的鄙夷或愤恨，却带着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杀机。从不曾想到同门师兄，心中竟然对他藏了这么深的恨意。
呼吸有些困难，心思也有些凌乱，整个早课下来根本是一无所获。
“紫英！”菱纱不顾别人的侧目，追上走出静室的紫英，“你没事吧？我和梦璃一直都很担心你。这里，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呢。”
虽然心中烦乱，面对她们关切的眼神，紫英仍微笑摇头道：“我没事。”
“呃！”菱纱和梦璃对望一眼，发现彼此眼中是同样的震惊。就算不会太难过吧，本来冷若冰霜的人却在这个时候露出笑容，实在是太诡异。
梦璃心思机敏，已经隐约知道关键所在，抿嘴含笑，纤指轻点东方。
菱纱妙目一转，戏谑地轻笑道：“小紫英~~我想，东方她一定也没事了吧？”
心中有些羞窘，紫英还是平静地点点头，转身要走。
“嘿！你这么着急走，该不是要去见她吧？”菱纱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紫英，拉着梦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呐，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身后的笑声越来越放肆，“哎，你到底是怎么想开的？我和梦璃都猜你会难受别扭很久呢。”
两个美丽少女，且行且笑着紧紧追赶一个脚步匆匆恍若逃跑的英俊少年，这场面在任何地方都容易惹人侧目。更何况，这里是规矩森严的清修净地。而且，那被追赶的人刚刚被人传言惑于女色。
紫英暗暗苦笑，昨天东方还说流言会越来越盛，眼前的光景倒真有可能被她言中。这个菱纱，为何总是乐此不疲，还硬生生拉上了一向端庄稳重的梦璃。话虽如此，心里却因为她们的笑语微感轻松。不管真相如何残酷，幸好还有这些人始终相陪。
菱纱叽叽喳喳，一直跟到剑舞坪，银铃般的笑声也就洒了一路。梦璃被她拉着飞奔，已经有些喘息，脸上却带着轻淡真挚的笑意。前两天自己那么担心，此刻竟能有这样的结果，其他的，谁还会去介意？
“算了，今天便放过你。”菱纱在自己和梦璃的房间门外停步, 语气突然转为郑重，“紫英，你平时总是顾忌太多，忧虑太多。你能这样，我们真的替你高兴。”
紫英的脚步停了停，仍然没有回头，却重重地点头：“我知道。谢谢！”
就只正经了那么一句，菱纱便忍不住继续取笑：“嘻嘻，别客气。去找她吧，说不定她在等你呢。”
紫英的背影一僵，心中无奈地叹气，再不肯理会她，只快步走向了清聆居。
屋里飘着雪莲晗灵茶独特的香气，东方袖就坐在书案前，静静地含笑看他进来。这情形，让紫英一下子觉得无比温馨。可，这样的时光，还能有多久？
悄悄压下这倏忽的念头，紫英仔细打量她容光焕发的神色：“今天气色好了许多。”
东方袖待紫英在对面坐下，饮下那杯清茶，才笑道：“我本来就没什么大碍。你今天去早课了？”
“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见她目光中有些担忧，紫英忙解释道。满心都是元越师兄那个眼神，却犹豫着该不该对她说。
东方袖明显发现了他神色有异，直视他道：“慕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样的口气，让紫英禁不住一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何要瞒我？”
东方袖料想紫英已经开始怀疑那人，摇头叹息：“昨天的事，始作俑者是谁，我心中大体有数。瞒你是因为不想你难过。况且，你总会自己发现的。”
“他是谁？”紫英面上平静，心中却有丝紧张，分不清真实的心思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还是希望她的回答能将之否定。
“你受伤那天清晨，从我这里离开时遇见了谁？”东方袖没有明说，只是轻轻反问。
“真的是......元越师兄？”虽然理智上早有准备，自己也已经有所怀疑，一经证实，紫英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受。
“你有什么证据？”知道元越一直不喜欢自己，可要说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蓄意陷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东方袖温柔地望着紫英，心下有些不忍，却还是坦言道：“前天我离开时，在火凤背上偶尔回头，发现他站在清聆居旁，神色阴郁地望着你的房间。你时常下山，一夜不归本属平常。我是这里的客人，来去不受管束。除了暗中关注你我行踪的人，有谁会及时知道咱们同时离山，还不失时机地散布谣言？再联想你受伤那天他古怪的神色，此事不难猜测。”
紫英默然良久，双手渐渐握起，眸光闪烁不定。
东方袖握住紫英的右手，轻声道：“慕容，其实你心思敏捷，很多事不必我说，也自能猜透。只是有时，刻意回避那些想法罢了。你的君子仁心，无法猜度这世上的人心能丑恶到什么地步。单单是嫉妒，就可以让人做出很多疯狂的事。”
“他是我六岁进门便一起修炼的师兄，是十三年朝夕相见的同门......”紫英力持平静，声音却流泻出难掩的感伤。
“我知道。”东方袖柔声道，“就因为知道，我才想要离开，不言明此事。既然早晚要走，又何必戳破，让你难过呢？我本打算警告他一番便罢了。我细心观察过，这人最多也就耍点小聪明，做点小动作。以你现在的修为，他伤不了你的。”
紫英垂首凝眉，静默无语，因为她的殷殷关切感动，也因为残酷的真相黯然。本以为不去在意，便能避过，到底是真的不了解人心险恶，还是自己下意识地不愿相信？默然半晌，再抬头时，已是神色安宁，目光澄明。
他轻舒口气，思忖道：“明日我便带天河他们去找梭罗果。妖界来临越来越近，我担心琼华现在的实力难以抵挡。还是尽快找齐三寒器，让师叔破冰为好。”
东方袖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已经放下，暗自叹息：这人，刚才还伤感同门师兄的有意陷害，转眼间便能忘却，又忧心忡忡地担心起师门的安危了。
紫英没有注意到她无奈的神色，只温言问道：“明日，你会一起去吗？”
“当然。”东方袖不假思索地微笑答道。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样的时光过一日便少一日，又怎么会舍得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