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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柳暗花明(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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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跌落醉花荫,是一时的任性和放纵。逆风下坠中望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却是一种全心的满足。他抱着我落在繁华从中的一刻,我确实有刹那的迷失。
不知是幸或不幸,我及时看到了那串九龙缚丝剑穗。明媚的殷红,那是韩菱纱的颜色。看着他轻轻捡起,小心地吹落上面的沙尘,迷失的心终于回到了理智的躯壳。
看得出他坦荡的心境,却不代表能够无动于衷。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那耀眼的色彩,顷刻间向我昭示着他们属于同一个世界。在他们那里,黑是黑,白是白,美丑善恶各有标准,是非对错泾渭分明,活的简单而纯粹。若他是纯粹的白色,那她便是纯粹的红色。在我的世界,黑白随时可以颠倒,喜怒时刻需要掩饰。
于是,理智地对自己酸涩的心说:“你可以尽情贪恋,却切切不可奢望获得。”
一大早出现在醉花荫,只是脚步不听使唤,随心所致的结果,可冥冥中莫名其妙的机缘总是弄人。转身之间看到他时,我顺从自己的心,坚持与他们同行。知道他顾虑我的身体才会劝阻,当菱纱轻易说服他时,不过又一次提醒我昨日的领悟。
与他们同行是全然的轻松和快乐。生活中没有了阴谋诡计,原来可以如此的惬意;人与人没有了戒备算计,原来可以如此的畅怀。我喜欢天河纯真的孩子气,欣赏菱纱明亮清朗的笑容,赞叹梦璃蕙质兰心的优雅。他们都像人世间最为珍贵,不经雕琢的璞玉。
他们若笑时便是开怀的笑,若怒时便是恣意的怒。因为羡慕,所以喜欢,所以珍惜。
平生不会自厌,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人人敬重的靖夷。我的生活充满险恶的人心,却也因为我所在的位置可以造福更多人。
我只是,在那里打滚太久,偶尔也想让疲惫的心休息。
放纵过了,休息过了,我还会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那里有属于我的荣耀,也有属于我的责任。那里有孤军奋战的哥哥和无数针对他的陷阱,也有几年来同生共死的兄弟。离开时,或许会不舍难过,却不会沉溺。
他虽然一直沉默,偶尔投来的目光里,我却看得到欣慰和愉悦。他,总是把关切隐藏的太深,却又把照顾做的太切。醉花荫的风妖,其实伤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人,可他还是在以为无人在意的时,挡下妖物攻向菱纱和梦璃的攻势。他似乎总容易忘掉,旁边站着一个我。说不清的感受,只觉得这样的他让人心中阵阵苦涩。
遇到方家姐妹的事,始料未及。但他情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菱纱,我已经不会惊奇。他望向菱纱的目光太清澈,我根本无需做无谓的猜测。没有上前问候,是因为我心中有些生气,气他如此地保护别人,却如此地忽略自己。
如影随形的纠缠,总是在我喘口气的空隙里,便趁虚而入。孝恒扣押了方芙,以为将她进献给皇上,便可以解我之危。我无法解释,这是我十五岁以来,就被别人硬生生套上的命运,甚至不愿意孝恒在他的面前说出那个事实。至高无上的皇权总逼迫着,想将我关进华丽的牢笼。
怕吗?不,我没有恐惧。只是厌倦了你来我往的权谋,只是更加贪恋眼前。若有一天,我注定要与命运一决,我希望那时心中藏着尽可能多的美丽。
方芙递过来的玉玦,我并不稀罕。可当一个念头闪过,我将那玉玦放在了手心。也许,在离开之前,我还能做些什么。
与狐三的一战,异常艰难。他强撑着保护别人的努力,别人没有注意;而我的目光始终与他的身影纠缠,他却无暇抬头看一眼。这样怪异的一幕,就是我们真实的关系。
因为他们是一体,所以同生死共进退。因为我总是旁观,所以只能是无益的焦虑。轻捏手中的玉玦,我在瞬间做了决定。若舍己为人便是他的本性,那我该做的不是去担心忧虑,也不是试图说服他珍惜自己,而是帮助他,让他可以为人,却不必舍己。
知道他从来不曾真的信任我,飞鹰堡前的一幕,那瞬间的心痛,我怎么可能忘记?知道他不喜欢我处处戒备的心机,他对我的敬重总是多于温情。知道他对我心存感激,可我拥有的感激已经太多,不需要再多他一个。
他并没有错,他的坦荡磊落与我的心机谋算本来便格格不入。无所谓谁对谁错,他若如我,必无法净心修行,我若如他,早已经难保性命。我不会因为他的不喜欢,就变成菱纱或者梦璃。若是可能,我只是希望他能渐渐理解和接受。看的出来,他并非无情,只是隔在我们中间的是两个世界天差地别的距离。
即墨璀璨的烟花下,他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无法听下去。了解他不可能为了我,罔顾师门安危。知道他总是大局为重,思虑周密。我和他其实一样,都有比彼此更重要的东西要坚持,都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他有他的琼华,我有我的朝堂。他有他的师兄弟,我有我的哥哥。
若换做我,必然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可,再多的理智和解释,也掩不住那私心里隐隐的失落。
提出蓬莱之行的那一刻,我静静关注他每一个眼神。知道他厌恶妖类,我还是刻意坦诚了寄琴的身份。再多理由其实也掩不住我小小的私心,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也会为我有所妥协,是否会担心我独行的安全。他明显地勉强,却没有迟疑。而这已经足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够这样,已经弥足珍贵。
聪明的寄琴一眼就看出我对他的不同,刻意要求我隐瞒真相。我明白她的一片好意,她是担心我重复她的遭遇。
那个夜晚,没有月亮,星光朦胧。面对他明泉秋水般的目光,我恍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机都无所遁形。知道这是错觉,他其实看不出我所思所想,可那感觉却难以忽略。
我再次问他是否信我。我不要他想对菱纱和梦璃那样的保护,我的世界中的刀光剑影,不是凭武功和仙术便能应付。我也不苛求他对我有任何特殊,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处。我最简单的要求只是信任。
我信你!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对我却弥足重要。尽管我语焉不详,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毫不迟疑地走上了右边的石桥。我知道那迷幻情劫阵不会真的伤人,但他冒险前往的坚决,即使出于朋友之义,也已经令我感动莫名。
望着他消失在远处,修长挺拔的背影,我回头对躲在暗处的寄琴扬眉微笑。她只是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不屑看我如此得意。
是的,他未必能闯的过来,那又怎样呢?关键是他愿意前往。
他若能闯的过去,他必将得到那样东西,我们便不虚此行。他若闯不过的话,倒说明他心中同样有我。
无论是何种结果我都会高兴,虽然每个结果也会有一些失落。
我对寄琴轻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输。”
面对寄琴留下的乌金焰华,他有些怔愣,而我只是焦急地催促。后来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握着他的右手。奇怪的是,一向尊奉礼教的他,竟然没有立时挣开。
心中划过一丝隐隐的温暖和希望,也许,事情并不像我原先的想象。因为一时的心神波动,我一反常态地向他解释。除了刚来琼华的事,我从不为自己辩解,是不屑,也是不惯。不屑于祈求别人的理解,也不惯于将自己的本心付诸言语。
他没有说话,却低头看着握在一起的手,再抬头时,目光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温柔。霎那间,从心底到眼眸都有些淡淡的酸涩,而酸涩中又渐渐汇聚腻腻的喜悦。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是我在无意中做对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而我终于明白,隔在两个世界之间的不是不能互相理解,而是不肯互相坦诚。他看不透我的心机,所以会疑惑,会怀疑,会难以信任。是我太习惯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某些东西藏得太深,才会让他对我难以捉摸的行为和情绪产生戒心。
那天的海风阴冷潮湿,那天的夜星光黯淡,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豁然开朗。
第一次发现,当我不刻意隐藏时,他也能看破我的心情。第一次发现,他对我说话的语气和往日截然不同。
于是,彼此都有了一夜和一早的好心情,甚至惹得菱纱好奇地追问。
只是,没人料到,欢喜幸福只是片刻。心,甚至还来不及习惯那么轻松的喜悦,便再次面对骤来的变故。
早就料到过这一天,若是在昨日之前,我或许能够镇定面对。恰恰有了昨日,我反而就那么容易失去了往日的机关算计,在那一刻开始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