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山后后山

4、第 4 章

　　当浴室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穿着家居服的自南走了出来，头发只被简单地擦干过，还有些凌乱。明禾一脸平静地看着走出来的自南，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个家里只有电视机播放明天天气预报的声音。外面的雨也在不知不觉间小了许多，没有再听见轰隆隆的雷声。
　　或许没有回应对他来讲是最好的回应了。自南没有直接朝明禾走过去，而是先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翻找起东西来。明禾看着他动作，隐约猜得到他是准备做什么。
　　果然，只是一小会，自南就找出了消毒酒精、棉签和云南白药。将药物都堆在茶几上，自南像个没事人一样伸手去碰明禾的手肘——前提是忽略掉他眼里的不安。明禾丝毫不怀疑她只要将手挪开，拒绝他的触碰，再表露些许恐惧，自南就会原地陷入自闭。现在明禾眼里的自南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易碎品”三个字，像是桌沿摇摇欲坠的玻璃花瓶。
　　明明被吓到的是她……明禾心里吐槽道，却也放松了不少，没有拒绝自南的触碰。
　　先将有破皮的伤口用酒精消毒，再均匀地涂抹上云南白药。自南半跪在地上给明禾处理着伤口，灯光照射下低垂的眉眼显得额外平和。明禾一直看着他，有心想问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问起。待自南再次起身，明禾才发觉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或许是思绪纷杂兼之自南手法轻柔，在伤口上药的时候她竟然没觉得痛。
　　将药品放回柜子里，自南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和她保持了些距离。他看着明禾，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还是先吃饭吧。”
　　还是先吃饭吧。
　　非常的有生活气息——如果忽视掉前面堪称灵异事件的惊吓的话。解释也不能急于一时，晚饭还是要吃的。明禾能够理解自南的想法，虽然她感觉得到想法里更多的是逃避。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禾说：“行吧。”
　　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砂锅果然是保温佳品。刚刚端上桌时里面的蔬菜粥还翻滚着冒泡，闲置了这么久却没有变凉多少，入口时是能妥帖人心的温热。炖得软烂的排骨散发出迷人的肉香，蔬菜软得恰到好处却不失口感，混合着颗颗分明又饱吸汤汁的珍珠米，一碗下肚，只觉得才刚刚满足，味蕾叫嚣着还要更多。自南真的很会做饭。如果他是妖怪的话也一定是最擅长烹饪的妖怪了，明禾想。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砂锅见底，晚饭才算结束。最难熬的时候终于来了。自南放下碗筷，对明禾说： “你去沙发等我吧。”然后开始收拾起桌子，将碗筷都收进厨房，简单冲洗过后整整齐齐地码进洗碗机里。
　　启动了洗碗机，自南又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明禾面前的茶几上。他还是坐到明禾另一侧的沙发上，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不是怪物。”
　　“当然我也不是人……或者说，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状态，我也没有遇见过和我一样的人。”
　　“除了这种异型的形态外，其他时候我都和人类无异。”
　　“我本身就是在人类社会里长大的。”
　　“我也有试着去查过我这类存在的资料，从那些流传的传说来看，我的形态可能更接近于‘海妖’。我也确实是在海边被发现的。”
　　他抬头看着明禾，神色有些紧张，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人的身份生活着，刚刚那也只是意外……你可以接受吗？”
　　在他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里，知晓他身份的只有抚养他长大的那几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因为自己的异类身份，他从小就被教育绝不可暴露自己。长大之后，他对自己的异类身份有了更深的认知，就再没有考虑过与人有太深的交往，更何况是恋爱。但有时候决心在突如其来的悸动前显得不堪一击。在那个明禾满脸通红向他告白的晚上，他第一次失去自控能力，答应她的话语比心中的顾虑更早出口。或许“喜欢她”的意义已经比其他都重要了。
　　其实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卑劣想法。或许是出自于自身种族的劣性，他在和明禾的相处中渐渐喜欢上她时，缠绕她、束缚她、让她全部都属于自己的欲望愈加强烈。直到他决心离开杂志社也离开她，回避与她相关的存在时，惊闻她也将退出杂志社。他意识到两个人可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能放她离开的想法占了上风。是异类又如何？只要掩饰得好，他可以一辈子不让她发现，只以人的身份和她生活一生。
　　但显然，现在已经无法掩饰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这个意外会来得如此突兀，令人猝不及防。他希望他没有吓到她，也希望她不要离开他。
　　她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她。他也可以一直以人的样子和她相处，永远也不变回原型——只要她不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