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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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谕吉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桌面。他拿起反扣在桌面上的《孙子兵法》，垂眼继续读着，不由得却渐渐出了神，被电话那头一大一小的两位占据了心神。
其实在听见“茉莉”那个名字的时候，福泽已经隐隐有所猜想的事情瞬间明晰了。注意到的隐晦线索串成了一条清晰的图像，真相变得完整而鲜明。
福泽沉默着走神。平行世界的事情本该无关，两位“森鸥外”是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存在。这句话能说服他自己已然乱了的心，却制止不了他想起一件往事。
很久以前，久到两人都还只有二三十岁，福泽谕吉承夏目漱石之命贴身保护地下密医森鸥外。
诊所开张之前，难得的远离是非的休息时间。年轻男人穿着白大褂，和他一身青色和服的保护者一同走在街上。路过一家首饰店，森鸥外忽然说要进去看看。
福泽望着垂落黑发掩映着的男人的清秀侧脸，摸不清他真的是一时兴起还是想要趁机干什么。他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黑发的医生忽然转脸对他一笑，推门就走了进去。
他阻拦不及，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将话咽下去，跟着走了进去。
森鸥外在不大却高级感十足的店面里信步漫游，目光逡巡在明净的玻璃柜台里，忽然住了脚步。福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枚小小的发饰，闪烁着素净又华贵的珠贝光泽。
一朵白珍珠琢成的茉莉花。
你买这个做什么。福泽谕吉一压眉头，低声问道。送人吗？
不。森鸥外定定看了那件小小的发饰几秒，缓缓笑了。
要是我有女儿和妹妹我就送给她们了呀，福泽阁下。当然，给小爱丽丝也是一样的。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轻声赞叹着。
真好看呢。珍珠的色泽在爱丽丝的金发里闪烁的话。您也觉得不错吧？
他呢喃着，笑得竟有几分温柔，转头看了一眼福泽谕吉，像是在征求同意，深红的眼眸里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福泽胸口微微一悸，难得附和地点了点头。确是好看。
黑发的医生便像是满意了，再没有去同他说话。沉默一直蔓延到森鸥外买下那件发饰，两人回到诊所为止。
之后又是血腥与暴力的故事的回环，偶尔夹杂着来自他人的哀伤与温情。因为战争和局势而混乱的横滨里，唯有那朵港口运来的珍珠所雕琢成的白茉莉在人偶璀璨的金发里绽放着，纤尘不染，仿若有幽香。
福泽的眼前又浮现起那朵点缀在银灰色长发上的白茉莉。
森鸥外是因为这个才确认了雅纪的身份的吗？
江户川乱步觑了沉浸在回忆与思绪中的银发男人几秒，没出声，悄悄地便从办公室里出去了。一阖上门就叫国木田和中岛敦赶紧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傍晚社长会给他们任务。侦探难得发话，侦探社少有的两位良心员工立刻加急工作起来。乱步回到座位，又拿起手机给太宰治发了短信不提。
待到傍晚，福泽谕吉走出办公室，果然点了国木田和中岛敦一同出门。
江户川乱步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示意自己已经通知过另一位缺席的社员了。福泽谕吉便冲他点点头，带着两位便离开了。
与谢野晶子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久久没有把目光从门口移开。
她忽的转头问猫在椅子上的侦探，社长去见那个人了？
是。乱步回答的言简意赅。
于是女医生也问得言简意赅。雅纪那孩子是谁的？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侦探没有卖关子，对着与谢野点了点头，语气很随意。
与谢野“啧”了一声，脸上不爽的表情一闪而逝。她低声说道：其实我早有些预料。那孩子的眼睛长得实在很像。
她忆起幼年时与那位军医相处的片段，心情顿时复杂起来。那个人当年或许只是把她当做好用的工具掌控，无情践踏着她那颗稚嫩的温柔之心，她却是在不知真相的那段时间真正地将那位医生当做父兄一类的人看待。做他的女儿会是件幸福的事情吗？……但是，如果福泽先生在的话，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吧。
与谢野赶走了短暂的失神，再回忆起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女孩，微微一笑，语气难得温柔。雅纪就是雅纪。我还是很喜欢她。她的性格倒是像福泽先生多一点。
江户川乱步咀嚼零食的声音就一顿。然后他含糊的声音传到了与谢野的耳畔。
这倒不一定。社长他可是不知狡猾为何物的男人啊。
女孩子狡猾一点也不是坏事。与谢野心里回忆起那孩子初见时看向福泽谕吉的眼神，温柔下眉眼，闭口不言，开始整理起近日委托相关的文件了。
再说森鸥外那里。雅纪和爱丽丝试过半家店的洋装才出门的时候，森鸥外已经买下了她们身上的两套裙子以及其他衣饰若干。银灰发色的小女孩抱着店员给她包好的小振袖，穿着一开始试的那套黑红色的哥特小洋裙走在换上了蓝色裙子的爱丽丝身边，森鸥外则是提着大包小包慢悠悠地跟在她们两人的后面。
走到一半，趁着爱丽丝挑选糖果的时间，医生打扮的男性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几声响动后电话就被接通，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从另一端传来，语气冷静恭敬：“BOSS？”
“中也君，麻烦你带两位部下来一趟。”森鸥外温文尔雅地吩咐着，倒有了些正经医生的派头，“在爱丽丝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前。晚上我需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站在森鸥外身边的雅纪歪头，眼神透露出一点好奇。森鸥外阖上手机，却也没有费口舌解释，而是摸摸她歪戴着小礼帽的脑袋，然后给爱丽丝看上的一盒德国水果硬糖付了钱。
三个人刚刚走出门，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就平滑无声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副驾驶下来一位有着橘色头发的英俊青年。他披着长款的黑西装外套，里面是灰色小马甲配黑色长裤，显得腰细腿长，身材比例极好。但是等他站到地面上时，看他的人才会发现，即使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这位青年的身高也没有超过170.
这正是被森鸥外一个电话叫来的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他用深蓝色的眼瞳看了站在首领身边的银灰发色的小女孩一眼，压了压帽檐，没有说什么，而是沉稳地向着森鸥外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过去绅士地替他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宽敞舒适的后座坐上一位成年男子和两位小少女可谓是绰绰有余。
森鸥外对着司机报出一串地址，车子立即平稳地行驶起来。车窗外的风景走马灯一般掠过，爱丽丝侧头看向外面，难得没有和森鸥外笑闹的心思。倒是森鸥外还笑眯眯的，和平常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前座的中原中也意识到了爱丽丝的反常，通过反光镜与后座一眨不眨看着他的银灰发色小女孩对上视线。他从那双几乎和森鸥外如出一辙的鲜红眸子里看见了再纯粹不过的好奇和欣赏意味，心下顿生微妙之感，尽量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直觉这孩子和首领关系匪浅。他想着惊鸿一瞥之下产生的印象。不会是私生女吧？那也怪不得爱丽丝吃醋却只顾着生闷气的样子。
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首领是什么打算？刚刚报的地址是横滨一家超有名的日料店吧……去那里干什么？要交给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带着这孩子一起？
中原中也满腹疑问，但森鸥外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他知道不是询问的时机。
一路沉默到了日料店的门口。
四人下车的时候，时间已经夕阳西斜，金色和赤色混合的夕霞燃烧般缀在天穹的边缘。
已经将买来的东西交到车里的下属的手上，一身轻松的森鸥外一手牵着一只洋装萝莉，一副人生赢家志得意满的样子走进了店里，被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引到预定好的包厢。
一个穿着繁复和服的纤细身影步履婀娜地走上前来，枫叶色的长发挽成华美的发髻，开口就是风雅妩媚的女声：
“奴家已经对老板吩咐过了，见到侦探社的人来直接引进包厢就好。”
“麻烦你了，红叶君。”
应了一声，她垂眼看见了跟在森鸥外身边的雅纪，立时用袖口虚虚遮住弯起的红唇，轻声笑了起来，殷红的眼尾微微挑起：“哦呀，这就是那位孩子吧。是叫……雅纪？”
“是。初次见面，红叶姨。我是雅纪，不过红叶姨也可以叫我‘茉莉’。”女孩笑得眉眼弯弯。
“‘茉莉’吗。是个好名字呢。来。”尾崎红叶的笑容深了一层，扶着女孩的肩膀，将她引到了座上。
森鸥外便也把爱丽丝打发到了座位上，让两位女孩子坐在榻榻米上玩耍。尾崎红叶陪在她们身边，偶尔聊聊天，森鸥外和中原中也则在另一边落座。女人和女孩儿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偶尔混杂森鸥外被爱丽丝嫌弃时发出的悲痛哭声。中原中也坐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们，偶尔被首领和红叶大姐拖入话题，也就笑笑，搭几句话，心里的疑云却始终没有散去。
直到包厢门再次打开的时候。
中原中也望着门口出现的一群人呆住了。为首的正是扎着小辫子戴眼镜的男人、侦探社的成员国木田独步，他的身边是中也已经见过好几次的略显局促不安的银发斜刘海少年，正是黑市悬赏70亿的人虎中岛敦。而缀在他们后面的那个男人——
一身半湿不干的沙色风衣，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都缠着滴水的绷带，黑色卷发也显得湿淋淋的正在打喷嚏的青年，正是他的前搭档、四年前叛出黑手党的太宰治。
首领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中原中也看着从太宰治身后沉默地走进包厢、一脸阴郁的芥川龙之介，开始怀疑自己打电话叫芥川过来负责安保的想法是不是个错误。
上次饭店的惨剧不会重演吧。不，这次没带梶井，绝对不会的。*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看着芥川从他们身边经过，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中原中也对面，紧绷的身影终于稍微有了少许放松。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是还是镇定地看着从刚刚起就没出声、用深红的眼眸注视着他们的森鸥外，传达了一句话：“我们奉社长之命，前来赴约。”
“奉社长之命吗……”黑发红眼的男人重复了一遍。这一刻，即使他穿着白大褂，脸上露出的表情和通身弥漫的气势却真真切切地属于一位黑手党的首领，这座城市黑暗的最高统领者，带着支配所有空气的压迫感。
他咀嚼着这句话，原本望着门口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森鸥外低声道：
“红叶君，我出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红发的女子颔首，森鸥外便起身走出去了。他同包厢门口的众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向店门口。太宰治揉了揉鼻子，回想起等在店门外让他们先进去的福泽谕吉，若有所思。
银狼和黑心医生吗……
他笑了一声，望着盯着他的橘发小矮人，露出了让人手痒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第7章 0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