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福森]人非草木》洛东徘

6、03

　　这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太宰治在投河自杀，中岛敦在寻觅猫咪。
　　可以说他们各有各的快乐与苦楚。而被他们留在街上的福泽雅纪呢？她和某位可疑人物一道坐在甜品店里，享受着一顿不用自己付钱的下午茶。

　　银发的小女孩坐在靠近玻璃窗的、光线最好的位置上，晃着腿吃着草莓蛋糕。

　　她吃东西的样子专心致志，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甜品。有缀着鲜红樱桃的千层蛋糕，也有酥软松香的冰淇淋泡芙，还有切成小块的布朗尼，可以说是一顿分外豪华的下午茶。
　　坐在她对面的医生模样的男性面前则是摆着一块深咖红色的提拉米苏。
　　给他们送上蜂蜜红茶的店员小姐，早在中年男性点单的时候就开始偷偷地猜测两人的身份和关系，但至今仍有些拿不准。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对相当奇异的组合：身穿医生的白大褂的中年男性，和仿佛大户人家小姐般身着小振袖的小女孩。明明是非常有冲突感的打扮，但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分外融洽，怎么看起来也不像人贩子和被诱拐儿童。
　　她站在柜台后面，整理着甜品，心里却还是在意着那两位客人。
　　仔细回想的话，女孩子的眉眼其实和男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都是细长的类型，眸色也是少见的红色，只不过男人的眸色红得像葡萄酒，而女孩儿的眸色稍微浅淡明亮一点，像刚刚成熟的樱桃。
　　这么一想，说不定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友呢。说是父女的话，年龄对的上，但是在氛围上有点过于冷清了。

　　心里猜测着两人关系的店员小姐兀自低头摆放着出炉不久的奶油泡芙，没有注意到那边的萝莉和医生之间的氛围已然悄悄发生了变化。

　　黑发红眼的男人很快将面前的提拉米苏吃掉了十之八九，却也不吃完，就这样放下了叉子，笑眯眯地将双手叠在下巴下看着对面的小女孩。
　　直到女孩儿被新鲜的草莓酸得一皱鼻子，男人才轻笑出声，将一盏加了蜂蜜的红茶推到她面前。雅纪苦着脸，将叉子放下，双手捧起香甜温热的红茶喝下一口，将舌尖果味浓郁的酸意压下，才长舒一口气，对着凝视它的男人露出了感激的笑脸。
　　看着银发萝莉灿烂的笑容，男人的眼睛微微一弯，声音温柔地开始了迟来的自我介绍：
　　“我是森鸥外哦。你的名字是？”
　　银发的女孩歪歪头，倒是没有对他的名字做出什么反应，好像完全不知道“森鸥外”在这座城市代表了什么一样，只是露出了和奶油一般天真甜美的笑脸，声线柔软如棉花糖：
　　“叫我‘茉莉’就好啦，森先生。”
　　森鸥外也微笑着。听见那个名字时，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眸色在眼睫的掩映下竟微微发紫。那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女孩发辫上的那朵茉莉花，越发上扬的声音里笑意不减。
　　“‘茉莉’酱吗……”他稍稍沉吟了一下，不知真假地夸赞道，“真是可爱的名字。”
　　“谢谢。我的爸爸和妈妈也都很喜欢这样叫我。”
　　银发的萝莉露出了柔软的笑容，好似回忆起了什么愉快的画面，显得愈发没有戒心。
　　森鸥外则是拿起餐刀，将布朗尼切了一小块，然后推到还想吃下去但似乎没有了什么胃部余量的小姑娘面前。他这样体贴的举动使得银发的女孩儿变得有点羞涩，但还是不忸怩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见她如此，森鸥外唇边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了几分。他注视着女孩小口小口地吃着雪白深棕相间的甜品，状似随意、不急不缓地发问道：
　　“茉莉酱的头饰在哪里买的？很漂亮。我也想给爱丽丝买一个。”
　　“这个？啊，这个发饰妈妈送我的哦。”没有去问爱丽丝是谁，福泽雅纪愣了一下，珍惜地伸手摸了摸那朵闪烁着珍珠色泽的白茉莉。
　　“妈妈？”森鸥外一愣。
　　“嗯，妈妈。”银发的女孩抬起樱桃红的眼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黑发男人，绽开一个熠熠生辉的笑容，“说起来真的很巧哎！妈妈和森先生一样，也是医生呢。”
　　森鸥外注视着女孩脸上只有想起所爱之人之时才可能出现的幸福微笑，霎时沉默了。
　　他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也像是在确认着什么，脸上神情一瞬间消失了。他深深地望进女孩清澈的深红眸子里。银发的女孩儿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安静从容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
　　再次开口时，森鸥外依旧笑着，声音却微微低了下来，笑意也带上了几分不真实的味道：
　　“你……是福泽阁下的女儿吧？”
　　“森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银发萝莉没有惊讶，只是咬着叉子笑问道。
　　森鸥外不答，只是伸长手臂越过窄窄的桌面，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然后手指滑下去勾起她鬓边一缕发丝，放在手心轻轻摩挲了一下。
　　“你呀，头发和嘴唇长得都很像他。”森鸥外如此说道，“当然，最像的还是眼神。”
　　虽然眸色和眼形都没有一点相似，但是那份神韵是骗不了人的。
　　他注视着因为被他摸头杀而瞬间呆住的银发萝莉，从喉咙深处低低笑出声来。
　　连发愣的表情也很相似。不愧是父女。
　　“我和福泽阁下，也算是老朋友了。”森鸥外收回手，微微一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知真假的感慨。他的眼神悠远了一刹那，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有些出神的样子。
　　福泽雅纪望着他，无言地眨眨眼睛。
　　打破两人之间沉默下来的气氛的，是一声手机铃声。森鸥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轻快短促，是信息的提示音。男人像是忽然回神，抱歉地向着女孩儿一笑，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忽的话锋一转：
　　“机会难得，茉莉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服装店？爱丽丝也在那里。”
　　“好呀。”银发萝莉笑着答应了。她既没有问去服装店干什么，也没有问爱丽丝到底是谁，只是坦坦荡荡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之前素未谋面的森鸥外的邀请。
　　森鸥外唇角微微一弯，看上去竟有些温柔。
　　他站起身来，如初见时，弯腰向着女孩绅士地伸出一只手。
　　银发的女孩笑着将小手放进他的手。
　　男人和女孩牵着手，一起离开了那家甜品店，向着街道的深处走去，渐渐消失不见。

　　事态的飞速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等到抱着猫咪的敦回到那颗树下时，那儿已经杳无人迹。他对着空空如也的原地愣了几秒，四下张望也不见女孩的人影，神色不由得慌张起来。四处都遍寻不得后，少年掏出手机拨打太宰治的电话，但是始终无人接听。恐怕那铃声是回响在某段河堤上了吧。毫不费力地想通了这一点后，银发的少年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国木田的电话。

　　此时的雅纪，正在对着洋装店的穿衣镜整理新衣服的裙摆。
　　那是一套哥特式的华丽洋装，立领小披肩的设计，纤腰下蓬松裙摆如花瓣般层层叠叠，丝绒般的红色里点缀着宛若夜色般深沉的黑。
　　森鸥外见到她换这身洋装出来时就眼睛一亮，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讲着什么，拿起一边的同款系带小礼帽就要给她戴上。
　　雅纪很习惯地抬起下颌张开双臂，任凭森鸥外摆弄，心里却着实叹了一口气。
　　好吧，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转眼看向穿衣镜里映出的站在一边气鼓鼓的金发小女孩，面上一脸懵懂，心里却不由得微笑起来。嘛，这里的爱丽丝哥……姐姐，也很可爱呢。
　　帮雅纪在下颌系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森鸥外后退一步，维持着蹲下的姿势，周围的空气里再度飘出了幸福的粉色小花花，声音恍惚得犹如刚刚从河里被打捞起来的太宰治：
　　“啊，爱丽丝酱~茉莉酱~这简直就是天堂啊~”
　　那种看着穿小洋裙的幼女几乎要流泪的过分幸福的笑脸，到底是蠢爸爸还是变态恋童癖，还真的难以界定。
　　可惜的是，森医生还没能在店员异样的目光下高兴几分钟，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男人将目光从两位幼女身上收回，打开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一抿唇，嘴角忽然带出几分若有若无高深莫测的笑意来。
　　他背过身去，摁下了接听键。

　　“森鸥外，雅纪是不是在你那里？”甫一接通，电话的另一端就传来了男人熟悉的低沉声线。
　　“没有哦。”森鸥外微微一笑，迅速否认，语气悠然，“我这里只有一位叫做茉莉的可爱小姐。福泽阁下是在寻找什么人吗？”
　　闻言，福泽谕吉沉默了一瞬，语气变得笃定：“就是她。你们在哪里？我来接她。”
　　“如此着急可不够风雅，福泽阁下。”森鸥外浑然不在意他的言辞，笑吟吟地说道，“难得见茉莉酱一次，我请她吃一顿晚饭有何不可？”
　　很罕见的，福泽谕吉对于森鸥外大尾巴狼般的提议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思量了半晌，才沉静地吐出两个字：
　　“……地址。”
　　森鸥外的唇边顿时流泻出狐狸般狡诈的笑意来。他十分流利地向着电话那头报出一串地址，而对面的男人的呼吸声只停滞了一刹那，信号立即被切断了。
　　森鸥外阖上手机，冲着换上新洋装的两位萝莉弯起眉眼，仿佛无事发生。他表情愉悦，声音甜腻：“爱丽丝酱——要不要也再试试另一套？那套蓝色的怎么样？和茉莉酱身上的很搭哦？”
　　“林太郎，笑得太恶心了！”
　　回应他的，是叉着腰的金发萝莉嫌恶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