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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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鸥外在将手术刀抵上福泽谕吉的颈动脉时还是有些恍惚。
他确认自己足够心狠，做惯外科手术和杀了许多人的手也从不颤抖。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完成，心里还留着什么填不满的缺憾。
森鸥外在决定来这里见老情人的那一刻，就知道死的肯定会是福泽谕吉。
这无关于实力，也无关于哨兵对向导的保护欲。只是非常简单却很少有人能注意到的利益权衡，森鸥外死了黑手党会暴动复仇为这所城市带来血腥与争端，但是福泽谕吉死了侦探社却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两者从一开始便是不等值的，要一决生死的话，活下来的只能是森鸥外。没有选择。
即便福泽谕吉有一身能一个照面就将他的小爱丽丝砍成七截八截的出神入化的剑术，以及一颗认真地想要杀掉他换回和平的心，在他说出的不等价理论里，都不值一提。
当年的银狼不再拔刀。他如自己意料之中一般，垂手选择了引颈就戮。
在这座他们深爱的城市面前，什么生命什么爱情什么其他的留念，都不值一提。
从这所诊所里开始的并肩与交锋，夏目老师的三分构想，在这里，立刻就要崩溃了。
森鸥外看着眼前银灰长发的男人平静到不起波澜的脸。刚刚拔刀时宛如青年时代的戾气已然消失不见了，福泽谕吉越来越内敛，在他身上也越来越难看见青年时代的影子，好像只有森鸥外还停在过去的时光里，君临黑暗的最顶点也维持着几分笑面修罗和无良医生的模样。
十二年了，从当初这间地下诊所，到横滨的黄昏与黑夜，常有的交锋与偶尔的并肩。
森鸥外与福泽谕吉的十二年。在离别与敌对中度过，各自守护着各自的黄昏与黑夜，孤身守护着站在背后的人们，背起这座城市最顶端的责任，镇压着无法控制的动乱。
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亲近和温存。
那是不存在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现在的小朋友们一个个都可以不顾组织的立场双宿双飞了，忒不敬业，只有他们两个还停在原地对峙，十二年，好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冷战，幼稚的同时又心知肚明不肯妥协的较劲。
可能是他沉浸在回忆里的时间太长了，久到闭眼等着他割破自己颈动脉的哨兵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森医生？”被男人沙哑的声音唤回神志时，森鸥外发现男人睁开了眼睛，正微微皱眉严肃地盯着他。森鸥外望进那双色泽浅淡的银青色眼眸，想起了当年的一件事。
分别后的第三年，森鸥外带着爱丽丝在横滨白日的街道上闲逛时，偶遇福泽谕吉。银灰发色的男人孤身一人在熙攘的人群中静立，垂着眼眸神情阒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森鸥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深深看了这位精神链接另一端的哨兵一眼。
这一眼，立刻就出了问题。爱丽丝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就挣脱了他的手跑了出去。
森鸥外一惊，脱口而出：“爱丽丝！”
“阿银！”
金发小姑娘没管他的呼唤，欢快地扑向了身着和服的男人。福泽谕吉听见幼女的叫喊，眼眸一抬，转头不偏不倚与森鸥外对上视线。他身侧，一只皮毛亮泽的银色巨狼显现，被奔来的小姑娘一把抱进怀里眯起眼睛幸福地用脸蹭来蹭去，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响。
精神体在进行亲近，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却站在人流中一动也不动。
酒红的眼眸与银青色眼眸对视，是凝固的血与高远的云空。理智的大人们沉默无言，而精神链接的两头，情绪都宛若死水。
自那次以后，森鸥外去见福泽谕吉会带手术刀，但是永远不愿意带上最该带着的爱丽丝。
金发小姑娘的反应会暴露他和福泽谕吉的过去，以及森鸥外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银色的孤狼和金发小姑娘的亲昵场面，好像画一样，但是对于森鸥外却很刺眼。那是森鸥外绝对不肯承认的留念与依赖，但却是切实存在于他心底的东西。
直到这一次，他终于带上了爱丽丝。爱丽丝再不撒娇，也不去找寻她喜爱的巨狼。她冰冷着小脸，对着福泽谕吉举起了针筒。森鸥外杀意已决。
而福泽谕吉，在原地闭目。睁开眼睛时，已然是杀手冰冷的眼神。
结局已经注定了。也是宿命吧。
森鸥外终于决定在最后放纵一次，算是圆了自己内心的执念。现在还不是杀福泽谕吉的时候，稍微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再送他走。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区别了，男人已经不会反抗。
想到这点，他笑起来。手一松，银亮冰冷的手术刀就掉了下来，徒留在福泽谕吉的脖颈上划出的一丝血痕。
福泽皱着眉头，像是在看什么不可理解的事物：
“什……”
“尘埃已落定。不急着动手，福泽殿下。”黑衣的首领打断了他的话。他眯起眼睛，上挑的眼尾神似狐狸，狡黠有之戏谑有之唯独消弭了杀气。他分开膝盖跪了下来，半坐在盘膝于地面的福泽谕吉身前，将脸庞凑近他的哨兵，声音又轻又哑，带着几丝不知道是否有意为之的蛊惑味道，“死前先给您收一点这十二年的利息。以后就拿不到了呀，我想给也没地方给。”
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呼吸可闻。额头与额头相贴，温热一片。
不顾银狼骤缩的瞳孔，森鸥外闭上眼睛，开始试着调整福泽谕吉在之前的对决里早已失控的五感。
很生疏了，比起他们越发熟练的杀人手法和剑术，时隔十二年，精神交融的感受反而比温热鲜血溅在脸上的感觉更加陌生和不可控。
本来就是契合度很高又早就双重结合了的哨兵与向导。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在那一刹那，都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紧绷的神经与身体也有了些微的放松。亲密感在渐渐回笼，像是温水般不动声色地逐渐上升，悄无声息地漫过了理智的束缚线，让两人的神智都蒙上了几许朦胧。
就像梦回当年，诊所的单人床上，两个人身体和精神一同纠缠的那些时刻。
福泽谕吉宛若雕塑般不动的眉眼，终究还是在交流的精神中柔和了下来，冷淡的银青色染上了年轻时常有的热度。森鸥外熟悉的那个杀手的影子又重现在这个已然改变许多的男人的身上。已经不太穿白大褂的医生深深望进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将头颅埋在他的脖颈里，闷声笑了。
他能感觉到福泽谕吉微凉的指尖，平日握着刀柄的剑客的手带着兵器沁凉的温度，就这样可以称得上轻柔地抚着他的后颈。这种致命处被宿敌掐住的危险性几乎让森鸥外寒毛倒竖。但是他在心跳变快微微出汗的同时还是从喉咙深处笑出声了，用自己渐渐变烫的柔软嘴唇就这样摩挲着福泽谕吉肩膀上的陈年伤疤，感受着阔别多年针锋相对的哨兵渐重的呼吸。
这伤痕是我留下的。我留着，你也别想去掉。
呵呵……这种感觉也真是久违了啊，福泽殿下。
当年的森医生和杀手银狼没有一个是愿意服输的主，年轻气盛，难免如此，即使在床上也是一样较劲。碍于体格差，近身搏斗难以胜过福泽谕吉，森鸥外就喜欢在高.潮时在福泽耳边气不成声地调笑，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实行精神胜利法。有时候惹急哨兵被弄得狠了说不出话来，就发狠地在面前之人的肩膀上咬下个出红的伤口，好像被逼急了给人一爪子的猫。既然你来也有我往，在床上总是沉默的福泽谕吉对于森鸥外从不吝啬回击，每每都会露出狼的本性，惊人的攻击性。将森鸥外翻转过来射在身体里时，出其不意一口咬在他汗湿的发尾沾着的雪白后颈，也是沁红的，好似一个情.色的标记。
长年累月下来，总弄伤同一个地方，痕迹自然就留了下来，消不了褪不去，就像他们精神链接上那个死死缠住的结，不一刀两断的话怎么都不可能解的开。
那就是他们曾年少轻狂的岁月，想起来都要发笑，更无法诉诸于口。
不知从何而来的、知道肯定会分开却还是执意要在一起的冲动。谈不上钟情，只是被互相吸引，然后不服输也不甘心。
“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吧。也算是我仁至义尽了，福泽殿下。”
“多余之事。”
五感调试结束后，森鸥外从福泽谕吉的身上站起来，理了理变得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银灰发色的男人再次闭上眼睛，不动如山地盘坐在那里。
这便是一切的终结时刻了。
森鸥外摒弃心中诸多复杂情感，指间夹着的一抹锋锐银光一转，扬手向着男人的颈动脉割去——
一阵巨大的精神力冲击袭来，令两人的身体同时摇动起来。
福泽谕吉睁开眼睛，森鸥外立刻停手。他们都认出了这股强大的精神力的主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愕之色。
怎么会是那个人？
“什……”
“夏目……老师……？”
“真是的，你们两个，到现在了还叫人操心！”
随着老年绅士中气十足、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声，一场厮杀，落下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