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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人间离别尽堪哭 何况不知何日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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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范仲淹离去后,展昭重又躺下。
虽然仍然是浑身酸痛,但他已经没有睡意了,只是闭目假寐。刚才提起了公孙先生,展昭的思绪又回到他临出发前的那些日子……
确定了行期以后,不仅仅是包拯,开封府的每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浓浓的离愁当中。
年纪最长的公孙策,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但却默默地亲手为他打理所有必备的用物。
还把所有他能想到的,展昭此行可能需要的物品——包括把针对各种西北特有疾病的治疗方法,都制成详细的药方;同时把中原见不到的药材,绘制了精确的图鉴;还特别绘制了比一般的军用地图更为详实的边关地形图;甚至还特地教了展昭一些常用的党项语,以备万一。
当拿到公孙策连夜赶制的西夏语自查手册时,展昭可以深深感受到公孙策对他即将远征的不舍和挂念。
最有趣的是王马张赵四个。他们竟然跑到相国寺里,为他求来了一个平安符!
一想到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混在一群女人当中去向庙祝讨要护身符这道古怪的风景,展昭在觉得好笑之余,也禁不住感动莫名。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们居然还凑份子,请他到城里最高级的酒楼“樊楼”,说是哥儿几个要特别为他饯行。
当看到一道道送上来的都是上等好菜,酒也是樊楼的“镇店之宝”时,展昭立时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谁都知道开封府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这几位都比他年长的“下属”其实都不富裕,现在连平时最“小气”的张龙,都拿出全部的私房钱请他,叫他如何消受的起。
觉察到展昭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后,王朝连忙解释说:“展大人,这不光是我们哥儿四个出的钱。府衙里的每个弟兄都有一份儿人心,连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出了份子的!这其实是全府的人给你送行!我们不过就是个代表,你可千万别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展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抓起筷子大口的吃起来。咸咸的泪水合着可口的饭菜一起咽了下去。
那一天,每个人都喝醉了。
只比展昭年长一岁,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赵虎,拉着展昭的手,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展大人,听说那些西夏人都像鬼怪一样会妖法的,你可一定得多加小心。要是真有妖法,你就逃跑,你轻功那么好…”
坐在他旁边的马汉,轻轻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呐?”
和赵虎关系最好的张龙,也故意装做大咧咧的,用筷子指着赵虎说:“你说你挺大的个子,哭个屁啊!这是送展大人上战场,又不是上刑场!再说了,展大人又不用冲锋陷阵,他就是紧跟在范大人身边,保护范大人就行了。那能有什么事儿啊?来来来,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他抄起酒杯,一仰脖就灌了下去,借机擦去已经溢出眼角的泪水。
连四人当中最沉稳的马汉,也眼圈红红地看着展昭,诚恳地说:“展大人,大家都知道,现在西北战事凶险异常,你这一去…唉,不过天佑好人,咱兄弟都相信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王朝用手掌抹了一把脸,拿着酒杯站起来道:“咱们一起举杯,预祝展大人早日凯旋!”
展昭望着这些平日里亲如兄弟的人,也起身端起酒杯,朗声说:“我敬四位大哥,请诸位放心,熊飞一定会平安返回开封府的!”
日暮时分。
听见有人蹑手蹑脚地进入营帐,展昭警觉的张开眼睛。
只见一个士兵装束的年轻后生,端着一个托盘,站在离卧榻几尺远的地方,犹犹豫豫地踌躇不前。
展昭坐起身来。
那名士兵顿时满脸惊慌:“啊!展大人,小的…还是把您给吵醒了?”
展昭笑着看他:“没有,我本来就醒着的。你有什么事?”
那名士兵松了一口气,憨笑着回答:“小的姓满,叫满仓,是专门来服侍您的!”
展昭吃了一惊,脱口道:“哎?我不需要人服侍啊!”
满仓着急忙慌地说明:“范大人说了,展大人这次立了…”
他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范仲淹的原话,“不什么功?”
展昭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好笑,“不世奇功?”
满仓:“对对对,不世奇功!范大人说了,是展大人救大军于…什么之中?”(还是忘词)
展昭(继续猜):“危难之中?”
满仓:“对对对,危难之中!范大人说了,展大人真是…急什么义?”
展昭:“急公好义?”
满仓:“对对对,急公好义!范大人说了,展大人是…鸡…两个鸡?”
展昭(哭笑不得):“是不是‘积劳成疾’?”
满仓:“对对对,就是积劳成疾,范大人说…”
展昭:“好了好了,不要再‘范大人说了’,你留下来就是了。”
满仓又露出憨笑:“是!”
满仓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跪在展昭身前,高举起那个托盘。
“恭请展大人用餐!”
如果他手里拿的不是个托盘,而是三炷高香的话,那这模样就完全是在给神佛上供!
展昭觉得即滑稽又无奈,“满仓,不要这样,快起来。”
满仓一脸憨相的看着他说:“那可不敢!我来之前,大家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了?”
“大家都说,您是菩萨幻化的!如果对您稍有不敬,小的是会遭雷劈的!”
“?!”
展昭完全被他的话说傻了!但看看让他站起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展昭只好抓起他托盘上的盖碗:“好了,你可以起来了吧?”
揭开盖子,又是绿畦香稻!
展昭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以后…不要再给我熬这个了。”
满仓还是一脸憨相,“回禀展大人,伙头军不归小的管,我怕他们不听我的!”
“……”展昭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无语了。
等展昭用完餐,满仓又赶紧用托盘送上毛巾和漱口水。
看着他那副即紧张又虔诚的样子,展昭觉得浑身难受。
“满仓,既然以后你都要跟在我身边了,我希望我们相处的时候,可以自然一些。”
“是,小的遵命。”
“那你以后和我说话,不要像是在庙里拜佛似的行吗?”
“不,小的不敢。”
“可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啊。”
似乎感觉到展昭有些微不满,满仓突然趴跪在地上。
“菩萨饶命!小的家里还有八十岁的奶奶,和刚过门的媳妇!求菩萨千万别拿雷劈小的!”
目瞪口呆的望着趴在地上,冲着自己磕头如捣蒜的满仓,展昭感觉自己完全被这个憨憨的小兵打败了。可他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这样被他当菩萨供着,自己会疯掉;但如果硬是赶他走,又怕他被子虚乌有的“雷劈”吓死。于是便想通过攀谈,缓解一下这种尴尬的关系。
展昭用最轻柔的语调说:“好了好了,我不会拿雷劈你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睡了。一个人呆着又闷的慌,你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满仓听见已经得到“菩萨”的宽宥,连忙爬起来。一边用袖子擦着糊了一脸的眼泪和鼻涕,一边忙不迭的应承“菩萨”的“法旨”,“是是是!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展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是本地人?”
“是,小的老家在绥德西河口村。”
展昭笑道:“喔?我听说陕北有一句话叫’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么说你一定是一条好汉喽?”
满仓也笑了:“不过他们都说我笨,脑袋里面只有一根筋。”
展昭(内心:一点不错。)
不过说出口的却是:“不会,我倒觉得你挺忠厚老实的。”
满仓傻笑着:“呵呵,我听他们说,范大人说了,一定要挑个老实可靠的人来服侍您。”
展昭(内心:真是会挑!):“喔?是吗?那我运气真好。”
……
在一种融洽的谈话氛围中,满仓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在知道自己被调去专门服侍传说中的“活菩萨”后,满仓的心情即紧张又兴奋。
虽然以前从来没见过展昭长什么样,不过在他的想象中,既然是菩萨,那就应该和庙里泥塑的佛爷一样,阔面方唇,双耳垂肩,一脸庄严,不苟言笑。
忐忑不安的走进展昭的营帐,一眼就看到安详地躺在床上的“菩萨”。
咦?怎么和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菩萨”原来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
『他看上去……』(如何?)
『有点瘦……』(累的…)
『不过很漂亮……』(没文化的满仓,这是形容男人的词儿吗?)
『皮肤真白,好像比我媳妇小翠还白……』(想什么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漂亮的“菩萨”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了,吓了他一大跳!(活该。)
『听说这些神佛都是能看穿人心的!要是他知道我刚才拿他和小翠比…完了完了,死定了!』(怕了吧?)
『不过他看上去好像没生气,还对我笑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刚才在想啥。)
『哇,笑起来更漂亮啦!』(是“英俊”,好吧?)
『他说他不用人服侍?!怎么可能嘛!庙里的泥菩萨还有个老和尚服侍着呢,更何况是活菩萨!难不成他已经看出我很笨?不行,得好好表现!』(你不怕越表现越糟?)
『唉……,真是,书到……什么少来着?』(“书到用时方恨少”啦。)
『不过他说他留下我了,还好还好。』(“范大人说了”的功劳…)
『不过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笨人之所以笨,就是因为聪明用错了地方。)
『他说他不爱吃这个。也难怪!来的路上偷看了一下,香倒是怪香的,就是颜色太吓人了!要是我也咽不下去。』(拜托,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让我自然一些,我觉得没什么不自然的啊?』(但是人家很不自然啊。)
『妈呀!我把菩萨惹火了!完蛋了!他马上就会扯出个大闪电来劈我啦!』(你以为他是宙斯呀?)
『唉,吓死我了!不过总算没事了。』(英雄!能打败展昭的人真的很少。满仓你真是偶像…)
『不过话说回来,他看起来心肠很好。』(本来就是嘛。)
『说话也斯斯文文的,连和我说话的时候都特别和气。』(你才发现么?)
『应该不是会乱拿雷劈人的菩萨吧?』(有乱拿雷劈人的菩萨吗?!)
『以后能跟在他身边,运气真好!』(那你得感谢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