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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一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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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此巨变,对于依娜来说,无异于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虽然她不懂什么是腰斩之刑,但已经颇通汉语的她,还是能够从字面上判断出,那一定是比杀头还要残忍的刑罚。虽然现在她和两个孩子也被羁押在岳州大牢中等待解往边关,她的心也从不曾离开水重岳身边,但一家人却因樊笼阻隔,不得相见,只好泪流满面地望断这咫尺天涯。
就在此时,因为举报“妖孽”有功而加官进爵的吴酉德,却意外的出现在伤心欲绝的依娜面前。此时他已经由“从五品骑都尉”升为“从四品轻车都尉”,所得赏银更是无数。春风得意的吴酉德面对他一直垂涎三尺的异国美女,立刻露出了他丑恶的嘴脸,原来他早已打通关节,想要暗中将依娜赎买出去,占为己有。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依娜却表现的格外平静,她不仅没有抗拒吴酉德的下流行径,反而表现得格外顺从,这不由得令吴酉德即意外又欣喜若狂。
就在吴酉德认为已经完全占有这梦寐以求的绝色佳丽时,依娜却提出两个要求:第一,如果吴酉德想得到她,就要把自己两个年幼的儿子也一起赎出去;第二,她要去看水重岳行刑的过程。虽然并不想留下后患,但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吴酉德还是答应了下来。
虽然逃出生天,但却分手在即,母子三人离情依依。依娜一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两个年幼的儿子,要他们记住:自己的父亲是至诚至真的君子,根本不是什么妖孽,他是被无辜冤杀的;一边用发簪在他们手臂内侧分别刺上祆教的印记,并交给长子和光一枚形状古怪的纹章,告诉他那是外祖家的家徽,然后便吩咐和光设法找到波斯的商队,再带着弟弟回波斯去找他们的外祖父。虽然年仅六岁的和光还有些懵懂,但小小的心里也感到隐隐的不祥。
水重岳临刑时,依娜亲眼目睹深爱的夫君在铡刀下被活生生腰斩成两截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她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只不过,在滚烫血液喷溅出数尺高的那一刻,她眼中的世界也变成无边无际的漫天血红。
依娜被一乘小轿秘密接入吴府的当天,她与吴酉德的“新婚之夜”。依娜偷偷将软筋散下在合欢酒里,色欲熏心的吴酉德却根本没有觉察,直到他发现自己手脚瘫软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才惊恐万状地明白原来报应来得这么快。怀着刻骨仇恨的依娜毫不犹豫的用利刃将吴酉德千刀万剐、切成碎片。
但吴酉德垂死时的惨号到底引来的家丁,惊见主人被杀,他们连忙奔去禀告给吴酉德的正妻古氏。本来就对依娜进门万分不满的古氏,一见丈夫竟被那克死前夫的“西域女怪”千刀万剐,她顿时气急败坏,连忙令人将依娜关押起来并火速差人前去报官。但去意已决的依娜早将祆教密制的火油和火种藏于袖中,她趁人不备时点燃吴府,偌大的府邸瞬间陷入火海炼狱,昔日的豪门富户被付之一炬,亭台楼阁、高屋广厦在一夜之间变成焦土白地。
面带微笑,浅吟低唱着《上邪》的依娜,在空灵悦耳的歌声中,也随着冲天的烈焰化为火蝶,毅然决然地追随水重岳于九泉之下。
展昭静静地听着,如烟的往事穿过时间的迷雾,随着清秀的讲述逐渐清晰,慢慢呈现在他眼前。虽然早听包拯说过水家的案子恐有冤情,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隐藏在卷宗背后的真相竟然如此凄凉悲惨。甚至连冷静如他,都情不自禁地沉浸在清秀不堪回首的记忆当中,感受到一种透骨的寒冷和悲伤。
清秀拿出那枚纹章递给展昭,又褪掉衣袖,将上臂内侧那火焰型的纹身示给他给。
“我还记得,娘把这枚家徽给我,让我带着弟弟想办法去寻外公。她对我说:‘和光是哥哥,一定要好好保护灵光,娘就把灵光托付给和光了。你和娘保证,会照顾好弟弟。’我就问她:‘娘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找外公么?’娘就笑着说:‘娘留下,好不让坏蛋抓你们啊!’虽然我觉得很怕,但还是答应了她。我永远也忘不了娘听到我保证时的那种神情,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她就已经决心去陪爹爹了,只是放心不下我们,尤其是还不满三岁的灵光,但我娘的容貌与中原人完全不同,说话又带着西域口音,因此就算她能逃出吴家,只怕如果和我们一起走,反而三个人都走不脱。”清秀无比感伤地说道。
展昭看了看那枚徽章上鹰头狮身肋生双翅的怪兽图样,将纹章还给清秀,叹息着说道:“这就是为什么灵光如此伤害你,你却还是要维护他的原因。”
点了点头,清秀轻声道:“他不仅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也是娘托付给我的人。我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灵光,怎么可以不遵守诺言呢?”
沉默了一会儿,展昭才又问道:“既然你们兄弟业已走脱,你怎么又变成小黄门了呢?”
清秀轻叹一声,答道:“我带着弟弟离开大牢不久,岳州就暴发了瘟疫,我们便跟着逃难的队伍一起向京城的方向流浪,想在那里等待过路的波斯商队。途中碰到一对王姓夫妇,是我家原来的街坊,因此认得我们。但他们原先也经常得到我爹娘的周济,因此不仅没有告发我们,反而说愿意陪我们兄弟一起上京。虽然临走时娘给了我们一些珠宝首饰,可两个幼童在这千里迢迢的路途上,若没有大人陪伴,也是很难保证可以平安抵京的,因此我想也没想,便千恩万谢的同意了。可是到了京城后才发现,自从宋辽开战,以及西夏李氏叛乱以来,通往西域的商道就被截断了,波斯商队已经很久没有在中原出现了。就在伤心失望之余,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王氏夫妇竟突然翻脸!原来他们本来是想将我们送还给波斯的外公,便可以得到一大笔谢礼,现在眼见波斯商队无法再入中原,我身上的盘缠慢慢的也所剩无几,他们便将剩下的珠宝尽数搜去,还将我们当成奴仆使唤,非打既骂。一开始虽然我不肯,但他们威胁说若我敢不听话,便要将我们当成逃奴送官严办。我那年只有六岁,灵光连话还说不大利落,面对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成年人,也只好忍气吞声了。可是灵光太小,连吓带累的很快就病倒了。结果有一日王氏夫妇说要带我去给灵光请大夫,可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原来是宫里正在挑选小太监,给的卖身银两不少,那对无良的男女见有利可图,便谎称我是他们的儿子,将我典身卖入宫中。发觉上当之后,我拼命解释说我是被人诳骗来的,就是死也不能净身,可能是我闹得太凶,管事的公公也怕出事,就报告给了童总管。结果童总管来了以后,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和我说,皇宫大内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进来了就只能留下。可我说我还有生病的弟弟等我回去,童总管就答应说,只要我乖乖听话,他可以帮我照顾灵光。我想来想去,也只好选择相信童总管的话了。再说就算我净了身,只要能保全灵光,水家就可以留下一条根。而且后来童总管也真的遵守承诺,果然找到灵光,将他送到京郊一个名叫凌波庄的地方抚养。我曾暗中去看过他几次,见他果然得到很好的照顾,也就放心了。可这次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也……”
展昭低声道:“你武功如此高明,想来定是童总管传授的了?而你口中的义父,是否也是他?”
清秀艰难地点点头,停顿了片刻才又抬头急急对展昭道:“展大哥!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范大人…我怕…”
展昭拍拍他的肩,“我向你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清秀轻轻抚上展昭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喃喃道:“谢谢你!展大哥,其实我真得很愧疚,总是让你为了我为难……”
展昭微笑着摇摇头,“谁让你现在是我的小兄弟了呢,所以我也有责任保护你啊。”
“展大哥…”清秀哽咽难言,望向展昭的眼神里充满莫可言状的感动。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询问:“展大人可在这里?”
展昭应了一声,来人推门进来,原来是范仲淹身边的一名侍卫,“展大人,范大人请您过去一下。”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展昭又嘱咐清秀道:“你再多睡一会儿,切勿再思虑过甚了!尽早把身子养好了,展大哥才能放心。”
清秀点点头,“展大哥,我知道了!”
目送展昭起身离去,清秀长舒了一口气,把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心事对展昭合盘托出后,他感觉到一种无比的轻松。闭上眼,在进入沉沉梦乡之前,清秀由衷地想着,能有一个展昭这样值得全心信赖的兄长,真是何其幸也!他好希望,这份幸福,可以尽量维持得长一些……
刚一走进正堂,看到范仲淹凝重的脸色,展昭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待他甫一坐定,范仲淹便开口道:“刚收到消息,宋夏之间的谈判已经彻底破裂了!”
展昭心里猛地一沉,脱口问道:“还是因为密使被杀这件事么?”
范仲淹沉吟着答道:“名义上是以此事为由,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李元昊拒绝了朝廷‘撤帝号、奉正朔’的要求!”
“但是,这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为了这种理由就重燃战火,令生灵涂炭,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展昭失声道。
范仲淹苦笑道:“话虽如此,但自古皇家的脸面比人命重要,这是古今一理、四海皆同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范仲淹又道:“不过这次李元昊的态度之所以会如此强硬,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屡屡得胜,自然气焰高涨,不将我大宋放在眼中!”
展昭也点头道:“是啊,我们的确亟待一场足以震慑住西夏的胜仗!”
范仲淹颔首表示赞同,他又对展昭道:“虽然战事重起并非我等乐见,但这大不幸中却也有一点好处。如今谈判不成,朝廷便也顾不得那西夏密使被杀案了!这便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去搜集证据、查明真相。无论如何,那元凶巨恶若不能成擒,终究是个祸患。更何况此案一天不查明,你身上的冤屈便一天不能彻底洗清!”
略停顿了一下,范仲淹问道:“你有没有问秀公公,最后一次来袭的刺客,他是否认识?”
展昭愣了一下,低声答道:“啊,清秀说他不认识。”
看着展昭略显踌躇的神情,范仲淹回思了一下,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又道:“秀公公的身体可见好了么?这几日太忙,我也没顾得去看他。”
展昭忙道:“伤势已略有好转,只是气色还很差,大夫说仍需静养。”
范仲淹轻叹一声,又对展昭说道:“还有一件事,自从知道和谈无果以来,就开始不断有小股的西夏骑兵袭扰大顺城。一方面现在那里民生安定,物产相对丰富,但城池初建,防御工事却还显薄弱,因此亟待运送一批建筑工具和辎重前去,以供修寨筑堡之需;另一方面,似乎李元昊对大量党项百姓去大顺定居也颇为不满。虽然韩将军目前亲往大顺布防,但到底只是权宜之策。更何况战事将至,很多紧急军务须由他亲自处理,他也是分身乏术。而且据报还有一股响马,时常在大顺附近活动,神出鬼没得很,听闻那为首之人武艺高强、彪悍异常。虽然目前未听说他们在城内做下什么滔天恶行,但却不时有兵械物资遭劫夺。所以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若不查明终究让人无法心安!”
展昭接口道:“如此说来,便请大人准许我负责押运。况我前去大顺城,既可调查那伙响马的底细,也可从旁协助韩将军。”
范仲淹歉疚地说:“熊飞,你重伤初愈,就让你做这等辛苦工作,我真是于心不安得紧。”
展昭笑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我如今已无大碍,也早想出去松松筋骨。再说这明查暗访的事情本来也是我所擅长。”
范仲淹莫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既然如此,就偏劳熊飞了。但你也不要操劳过甚,务必多加保重身体。还有,那设计陷害之人如今依然逍遥法外,我深恐还会有人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因此你切记格外注意自身的安全,万事当心为要!”
展昭真诚答道:“熊飞明白,多谢大人关怀。但我也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大人应允!”
“熊飞但说无妨。”
“就是清秀,他身体还很虚弱,我此去大顺,他自然是不能同行。因此我想拜托大人,多加关照于他!”展昭恳切地请求道。
范仲淹立时理解展昭话中含意。他心内轻叹一声,微笑答道:“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于他的。”
展昭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如此就多谢大人了!那我去准备一下,明日便可启程前往大顺!”
范仲淹点点头,又再三嘱他善加珍重。
展昭行礼告退而出。他走回自己房间,正收拾行囊时,又听见有叩门之声响起,开门一看,原来是一名校尉。
将他让进来后,那校尉便向展昭禀报道:“展大人,休战之时您曾吩咐下官查找绥德西河口村一户姓满的人家,但派去之人回来后说,那西河口村早已被劫掠殆尽,如今村庄废弃,农田荒芜,村民或死或逃,已然无从寻觅了!”
说着他又取出一个包裹,“这是您让我若找到时,便交给那户人家的银两。如今人未找到,银两也只好原数退还给您了。”
展昭失望地看着那包银两,嗟叹一声又对那校尉道:“有劳你了!”
那人略带愧疚地摇摇头,便行礼而去了。
原来当初满仓死后,展昭一直希望可以找到他的祖母和妻子。
虽然展昭也明白,无论多少金钱也不可能弥合她们因痛失亲人造成的创伤,但他还是想尽己所能,给满仓的家人提供一些物质上的资助。因此当宋夏暂时休战后,展昭便让人捎上一些银钱,送去满仓的家乡绥德西河口村给他的家人。但他却没有料到,竟然得到这样一个让他格外难过失落的结果。
虽然如此,但展昭想到战事未息,此刻还不是伤心哀悼的时候。更何况前路多艰,他又有任务在身,因此必须打点起精神,才能应对未来不可预知的变化和凶险。
和清秀告别时,尽管清秀极不情愿和展昭分别,但他也明白,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若跟着同往大顺,只是给展昭徒增困扰。因此当展昭吩咐他不必随行,只需留在延州府衙好生休养时,清秀虽然依依不舍,但也并未过多坚持便顺从地答应了。
可看着清秀黯然神伤的样子,展昭也觉得十分不忍,便笑着对清秀道:“你要尽快养好身子,争取早日痊愈。想你武功如此了得,如有你在我身边,我也能多个臂膀!”
一听这话,清秀不觉精神为之一振,他瞪大一对晶莹的蓝眸看向展昭,“展大哥,你此话当真的么?”
展昭认真地答道:“当然!展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所以你要早点把伤养好才是,我在大顺城等着你来!”
光彩又回到清秀脸上,他用力点点头,“展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说着他又从腰间将那柄透明软剑取出,交于展昭,“展大哥,此剑名为‘般若无相’,相传本是‘梵天十二刃’之一,乃是我习武后义父所赐。它原本是专责暗杀之用,剑身透明,拔剑无声,虽系软剑一类,但却可随持剑者功力的强弱随心变化。你的佩剑如今还作为密使被杀案的物证扣押着,不若先将此剑带在身边以应不时之需。此剑虽不及巨阙,但总比军中寻常的凡铁强出百倍。”
展昭道:“但这是你防身之物,如何可以转借他人?”
清秀忙道:“不妨事,反正我现在卧病在床,也用不上它。倒是展大哥你,此去大顺公干,身边怎能没有件称手的兵刃呢?”
见他说得十分恳切,展昭便笑道:“也罢,我先借来一用,待你伤好后再物归原主吧!”
展昭自清秀手中接过那柄“般若无相剑”仔细端详,但见那剑通体透明,剑身薄如蝉翼、既轻且柔,不仅非金非银、非铜非铁,而且也不是那千年水晶、万年寒玉所制,展昭竟也无从辨识此剑到底是以何种材料打造。他试着运起内力注入持剑的右手,竟见原本软绵绵的剑身立时寒芒暴现,不仅透射出一股幽沉的肃杀之气,而且因有真气灌入而变得挺括锐利的剑身上还隐隐现出一行梵文。展昭抬手轻轻一挥,但见剑光竟如行云流水般游转不定、扩散八方,他不觉也由衷地赞叹一声:“真神器也!”
说着展昭又转头微笑言道:“清秀,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