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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四八章 流水淘沙不暂停 前波未灭后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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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快步走进来的千牛卫中郎将李晋,范仲淹知道,他盼望多时的圣旨终于到了!
李将军走入院中,高声说道:“庆州知府范仲淹接旨!”
“臣在!”范仲淹连忙跪下,院里其他人众也齐齐跪倒,一起接旨。
只见李将军展开那玉轴的明黄色绫锦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前四品带刀左护卫展昭,虽涉嫌谋杀西夏使节,然其屡立战功,如若斩杀,朕心不安。况此案疑点甚多、至今查无实据,展昭也不便一直羁押,特许先释其囚,交由庆州知府范仲淹严加看管,若再生事端,当两罪并罚,且问范仲淹管教不严之责,开封知府包拯亦同罪连坐!钦此。”
“臣范仲淹领旨谢恩!”范仲淹一直高悬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他的声音里透出无法压抑的喜悦之情。
清秀同样也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但童谋儿和时俊的心情却与他们截然相反,时俊大张嘴巴傻在当场。童谋儿的反应自然比时俊冷静许多,他只是阴毒地瞪了清秀一眼,便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对范仲淹笑道:“范大人,这次您终于可以放心了!洒家还有要事在身,也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他又和李晋寒暄了几句,便告辞而去。时俊也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在他身后,高声叫着:“总管大人!这…这…”
眼看着童谋儿和时俊先后离去,范仲淹这才满面笑容地过来和李晋打招呼。原来这李晋将军字孝先,年约三十有余,本来也是范仲淹的门生,与韩琦也过往甚密。而展昭身为御前护卫,本来也是隶属于千牛卫的编制之内,因此严格说来,他也得算是李将军麾下。这次由他亲自来送暂时赦免展昭的圣旨,也称得上是机缘巧合。
范仲淹拉着李晋的手,一边又掏出手绢做拭汗状,“孝先呐,你来得还真是及时!若再晚一时半刻,老朽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晋故作庄严道:“恩师说笑了!我想凭您的足智多谋,哪有什么事情难得住您啊?”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范仲淹问道:“你一路上辛苦了吧?”
李晋答道:“末将无碍!倒是恩师,自来边关后,身体可安泰否?”
“老朽一切安好,无需挂怀!”范仲淹一边携着李晋向堂内走去,一边说着。
李晋诙谐地说:“但师母可十分牵挂您呢!每次末将去府上探望时,师母对您的思念之情总是溢于言表,真可谓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啊!”
“你这是打趣老朽啊!”范仲淹指着李晋笑道。
李晋也笑着摇头道:“岂敢岂敢!”
敛去笑容,李晋又道:“我听说那展护卫这一次身受重刑,着实伤得不轻?”
听他问到展昭,范仲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散,皱着眉缓缓点了点头。
李晋见范仲淹表情沉重,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于是他又开口道:“那末将先去看看他!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末将的属下。”
“嗯,这边!”范仲淹引着李晋穿过回廊,走向展昭的房间。
此时清秀已经早一步回到展昭的卧室。
乍见清秀行色匆匆、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地冲进来,展昭先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清秀?你怎么了?”
清秀单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上,先略微平复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然后才快步走到床边,半跪在蹋脚上,仰起头看向展昭那写满关切询问的脸,喜极而泣道:“展大人!圣旨来了!皇上赦免您了!这次是真的没事了!”
展昭一听,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这是真的么?”
清秀还没开口,范仲淹已经引着李晋走了进来。他代替清秀答道:“熊飞,秀公公说的没错!你没事了!皇上赦免你的圣旨已经到了!”
其实刚才展昭已经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吵嚷,但因为离得太远听不真切,再加上腿伤未愈,他依然无法下地行走,喊了几次清秀也不见人来,这不禁使展昭本能的不安起来。正在他焦灼不已,想要强行下床的时候,就见清秀急步闯了进来,告诉他这天大的好消息。
在得到范大人进一步的肯定,证明清秀的话确凿无疑之后,展昭终于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注意到和范仲淹一起进来的李晋。他当然认得那是自己的上官,京中的千牛卫中郎将。
展昭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李晋急走几步轻轻按住,浅笑道:“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略欠了欠身,展昭满怀歉意地说:“李将军,属下失礼了。”
李晋微笑着摇了摇头,旁边清秀早已搬了两张凳子置于床前,然后又快步出去沏茶。坐定之后,范仲淹先开口道:“你二人同属千牛卫,想来一定在京中就认识的。”
展昭答道:“李将军是我的上官,我自然是认得的。只不过因我一直借调开封府,在宫中应卯当值的时候反而不多,所以和李将军接触很少。”
“不过我可是久仰你南侠的大名啊!”李晋笑着接口道,“更何况,我早听说恩师已将你当成得意门生了,说起来,于公我们是上下级,若论在范公门下,我们也算得上师兄弟了!”
展昭这才知道,原来李将军也是范大人的门生。而且见他虽然官居千牛卫中郎将,却态度友善、平易近人,言谈举止不仅彬彬有礼,更是亲切诙谐,这不禁让展昭对他好感大增。又听他半开玩笑地说和自己是同门师兄弟,展昭也不觉由衷地微笑答道:“承蒙两位大人抬爱,倒叫我愧不敢当了。”
而范仲淹也趁势对李晋笑道:“孝先既当他是师弟,以后便多多关照于他喽!”
李晋忙道:“这个自然,不劳恩师吩咐!”
正说着,清秀捧着托盘过来奉茶。范仲淹一边接过茶盏,一边对展昭道:“今日连这秀公公都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了!熊飞有所不知,方才孝先进来前,那时俊又上门要人,而且这次竟连童总管都来了,可这清秀居然连童公公的驾都敢挡,单是这份勇气就很让人佩服。”
展昭闻言,立刻向站在一旁的清秀望去,眸光中带着清晰的感激和担忧,倒叫清秀不好意思起来,两腮飞上红晕,低声道:“范大人莫要打趣小人了。”
李晋也笑着看看清秀,“这倒足见这孩子的重情重义!”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展昭,表情严肃、目光凝重地道:“不过这次你能转危为安,除了有范大人、韩将军,以及京里的八王爷、王丞相这些联名力保之人以外,真正应该感谢的,还是开封府的包大人!他为了保你,可是在垂拱殿外足足跪了一天一夜,甚至和那位公孙先生一起在殿外淋了整夜的雨,终于感动圣心,这才对你法外施恩的。”
一听这话,展昭顿时觉得心内一疼,顿觉百种情绪绞结纠缠,千言万语郁结于心。他不禁失声问道:“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听说回去后两个人都着了凉,不过这会儿应该也已无恙了。”李晋答道。
范仲淹见展昭脸上似有悲怆之色,便对他言道:“熊飞也无需多虑,不过你只要记得,如今你这条命已不是你一人的,你更要格外珍惜才是!”
展昭抬头看向范仲淹,请求道:“大人,那道圣旨,可否容我一观?”
接过圣旨仔细看过以后,他又将卷轴还给范仲淹,低声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连累了您和包大哥么?”
范仲淹却正色道:“我们都相信你是被人构陷的,既然你本来无罪,又何来连累一说?只不过若不尽快找出那幕后真凶,只怕还将后患无穷!”
展昭沉吟着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而且此事若不尽早查明真相,只怕会变成宋夏重新开战的导火索。”
李晋低头想了想,问展昭道:“熊飞,此前禁军里有一个苟姓统领,你可认得?”
展昭回道:“认得!不过我听说他因为醉酒,不慎失足落入延河,已经溺毙了。”
李晋又问:“你与他可有什么过节么?”
展昭略微思索了一下,据实答道:“若说过节,也就是我们刚到银州时,他有一次居然在军营妄图非礼清秀,被我打了一拳。后来他便挟私报复,串通银州先锋官王佐,将我诱骗到西夏大营所在地雷龙湾,想借铁罕之手将我除去,没想到事败,他反而被种将军重责。从那之后他倒没有再生事端,不过月余前就传来他溺水身亡的消息了。”
李晋不禁言道:“这就是了!我想你们可能也知道,那苟统领是宫内大太监苟忠的干儿子,说是养子,其实他本是苟公公的亲侄子过继来的。当初他刚挨了军法处置时,我就听说他将此事怪罪到熊飞头上。不过那时宋夏仍在交兵,所以也没见苟公公有什么异动,后来就传来消息,说苟统领意外身亡。那苟公公老来丧子,自然是悲痛万分,因此会不会是他迁怒到熊飞身上,从中动了什么手脚也未可知。”
范仲淹接口道:“这种可能性我也考虑过,不过我想苟忠没有能耐做下谋杀使节这种大案,只怕此事不会这么单纯!”
展昭和李晋都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的微微颌首,表示赞同范仲淹的说法。
又略坐了坐,李晋站起身对展昭道:“天色不早,我也不多打扰了。熊飞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必多想!”
展昭点头称谢。范仲淹开口对李晋道:“这几日你便暂且在我府里安歇吧。”
李晋又道:“临来时圣上还命我顺便看一下边关的情况,然后再回去复命,如此还要有劳恩师了!”
范仲淹点了点头:“责无旁贷。”
说着范仲淹便命人速去打扫客房,李晋告辞而去,范仲淹送他出门不提。
童谋儿回到总管府后,先是三言两语将那仓皇如丧家之犬的时俊打发走,又将贴身亲信童详唤了过来。
一进门,见童谋儿脸色难看异常,童详低声问道:“总管,难道有什么变故了?”
童谋儿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棋差一着!也是洒家错信了时俊那个蠢货,到底让姓范的那个老狐狸拖到赦免展昭的圣旨送达。”
童详不觉也大吃一惊,“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童谋儿冷着脸问道:“也未见得!不过想借展昭牵出包拯这上上之选看来是不可能了,好在那圣旨当中还有可以利用的破绽。”
童详连忙问道:“怎么?”
童谋儿冷笑着答道:“圣旨上并未完全赦免展昭之罪,只说将他暂时释放,交由范仲淹看管,若再生事端,便要包拯和范仲淹连坐,由此可见,圣上并没有完全打消对展昭的怀疑。你说,若这个时候展昭被人杀了,圣上会怀疑到谁身上?”
童详一脸不解地望着童谋儿阴沉可怖的脸色,“属下不明白总管的意思。”
不满地横了他一眼,童谋儿说道:“圣上也知展昭一直被钦差刑求,但他到底没有死在时俊手上。现在包拯费这么大的心力求得圣上首肯,将他放回范仲淹身边,按道理来说,展昭这个时候本应安全无虞才是,但他反而被人杀了,只能说明,是他的幕后主谋唯恐他再落入钦差手中,受刑不过将那唆使他谋杀使节之人招认出来,于是才想要杀人灭口!”
可童详仍然担心地问道:“可若是万岁不这么想,又该如何是好?”
童谋儿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就算万岁不这么想,我们也要让他这么想:包拯雨夜求情不过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一方面不让刺客再交回钦差手上,另一方面迷惑万岁,让皇上打消怀疑,他们再借机杀死人证,好彻底湮灭证据!哼,我本来不想牵连上范仲淹,不过这是他自己往上撞,也怪不得洒家!更何况,就算真的无法牵连上包拯,展昭乃是他的死忠,如果不能再利用,也应尽早除去,以绝后患!而且他毕竟是当事人,我也怕放他回去日子久了,难免夜长梦多,又让他回想起什么来,再加上还有范仲淹那只老狐狸,万一真让他们找到什么破绽,反而不妙!”
童详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也低声笑道:“总管果然高明,是属下愚钝!”
“还好我早就预想到可能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所以提前做了安排!”轻声自语了几句,童谋儿又抬眼看向童详,“新秀来了么?”
童详答道:“刚到,总管有吩咐么?”
“告诉他准备动手。”童谋儿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
童详不解问道:“怎么?不让清秀下手么?”
“那小畜生今天竟敢公然与我为敌,已然是个废棋了!”童谋儿恶狠狠地说道。
童详略微想了想,又问:“是否让新秀将他一并剪除?”
童谋儿没有答话,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童详会意,领命而去。
第二天晚上就寝前,清秀一边帮展昭按摩腿部肌肉,一边笑着对他说:“展大人,您的腿已经很见好了呢,我觉得很快您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展昭也微笑答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按摩完毕,清秀道:“您略等等,我去烧了热水就来!”
展昭轻轻点点头,看着清秀走出去,他便独自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外面传来奇怪的声响,仿佛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闪进来一个黑色的人影。展昭定睛望去,只见来人黑纱蒙面,一身夜行服色,手持一柄通体呈血红色,闪着诡异光芒,形状有些奇特的弯刀。看他体形瘦小,身量不高,倒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少年反手关上门,态度倨傲地看着展昭,低声道:“想来你就是那御猫,血蝠清秀呢?”
展昭冷冷地打量着他,平静地问道:“你是谁?深夜造访所为何来?”
略带不屑地摇了摇头,少年冷笑道:“姓范的就派了几个废物保护你,血蝠又没在,这可是天意让你命该如此了。”
说着他竟举刀向展昭当头劈来!但还没等他的刀锋碰到展昭,就被“当”的一声格开了,而那少年也被震地倒退了两步。展昭抬眼一看,只见来人竟是清秀,而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宝剑。
展昭的目光立刻被清秀手中所持兵刃吸引住了,原来那剑竟然通体透明,不知是以什么材料所制,而且剑身轻柔,薄如蝉翼,看来应属软剑一类。
而那少年明显也注意到了清秀手中之剑,他冷笑一声道:“好一柄般若无相剑!拿在你手里真是可惜了!”
清秀挡在展昭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看那少年,又将目光移到少年手中的弯刀上,淡淡开口道:“非天邪见刀,看来你就是夜鸮新秀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完了才是你,现在你可以让开了!”
清秀不屑地说:“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少年没再说话,而是冷哼一声攻了上来。但他好像根本无视清秀的存在,攻击目标仍然是清秀身后的展昭。清秀皱着眉再次将他逼退,沉声道:“看来你搞错了,我完了才是他。想杀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果然是个叛徒,不仅无用反而碍事!”
说着他刀光一闪转而来攻清秀,一时间刀光剑影,两人竟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交起手来。
只见那少年刀法精妙,转瞬之间已是一轮夹杂着数路刀法的快攻,八卦连环刀的招式刚过,紧接着又是六合刀的路数,间或还带有药叉分天剑的套路,奇招怪式层出不穷,连绵不绝竟似行云流水一般。且招招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展昭没有想到,看他不过是个黄发垂髫的少年,竟有如此凌厉霸道的身手!这让展昭不禁既惊奇又有些担心。
不过清秀的表现却更加出乎展昭的意料。只见他不急不徐,剑式大开大阖,气势竟颇为恢弘,每剑刺出都有狂风骤雨、石破天惊之感。与那少年的刀法相较,清秀的剑法似乎更加高妙奇绝,只见剑气缭绕之中,寒光忽东忽西、时聚时散,虚虚实实宛若游龙戏凤一般。而且他的剑尖始终搭着对方刀锋,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十数个回合之后,清秀终于在对方招式转换之间找到空隙,只见他身形疾起,剑身向下一点对方刀头,然后剑锋急转反戳敌人手腕,将那少年逼得除了摔刀闪避之外再无他法。
清秀轻叱一声:“撒手!”少年手中的血刀应声落地,而清秀的剑尖则直指对方面门。
双方胜负已分,清秀淡淡开口道:“看在义父面上,我不杀你,但你也不可造次。滚吧!”
没想到那落败的少年不仅没有逃遁,反而冷笑一声,缓缓抬手将覆在自己面上的黑纱取下。展昭赫然发现,那少年竟与清秀长得颇为相似,只是年龄更小一些。但清秀之美宛若空谷幽兰,清新淡雅,而那少年之美则如水仙临风,婀娜妩媚。二人并立,难分轩轾。
而清秀一见那少年的真容,竟如遭了雷噬一般僵在当地!他声音颤抖地道:“灵…灵光?怎么…是你?”
那被称为“灵光”的少年却轻松地开口答道:“是啊!没想到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