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南侠展昭传奇之异国情天》SAAYA

24、第二十三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展昭怔怔地看着魏明，脱口而出：“你…就是李元昊？”
　　旁边的一个西夏大将用马鞭指着展昭喝道：“混蛋，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元昊侧头瞥了一眼，那名大将立时噤若寒蝉。
　　然后他又看向展昭，“朕乃大夏国主，嵬名元昊。”

　　展昭猛然想起来，以前在开封的时候就听说过，李元昊称帝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中原王朝的赐姓废除，改用党项姓氏“嵬名”。但怎么也没想到，“魏明”原来就是“嵬名”！怪不得他说在兴庆府，只要问“嵬名”家，没有人不知道的，因为那根本就是西夏的国姓！上次在河边自己和他偶遇，他也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亲自挑选设伏的地点！
　　刹时间，展昭感到万分懊恼。没想到自己会犯这种错误，如果当时知道他就是李元昊，哪怕跟他换命也是值得的！不过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当人终于明白过来，已经为时晚矣。
　　元昊满脸笑意，好整以暇地开口道：“朕猜的果然不错，你就是个宋军的探子！”
　　展昭喃喃地问：“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放我走？”
　　元昊口气轻松地回答：“你武功与朕不相上下，朕可不想在大战前夕冒任何风险。更何况，根据联所知的情报，走到那么远的宋军探子就你一个，其他的只到川口就退回去了。凭联对这位任将军的了解，他是不可能相信你的一家之言的。”
　　展昭愣住了，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自从他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人家把自己看的清清楚楚，自己却根本在状况之外！面对着天字第一号的敌首，不仅浑然不觉，甚至还傻傻的对他产生好感！这令展昭恼火地感觉，自己是被人玩弄了。
　　他不禁又问元昊：“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的？”
　　元昊耸耸肩，“你们宋人的军情，实在不够机密。朕的密探早就侦破了你们的动向，这地方又正好是个绝佳的狩猎场，如果不好好利用，不是太可惜了吗？所以朕命大军只要碰到你们就假意败走，好引你们入川。果然你们一头就撞进来了，倒叫朕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大围。”
　　虽然他的语气平和，但展昭还是觉得后背发冷。听他话里的意思，仿佛宋朝大军在他眼里，不是敌人，而是猎物；在这里发生的也不是战争，而是一场狼抓羊的游戏！怪不得人人都说，李元昊虽然精通中原文化，甚至通晓佛学，却仍然是一个狼性不泯的杀星。
　　元昊突然抬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便策马而去，大获全胜的西夏大军，也随在他身后鱼贯离开，撤出战场。
　　跟在元昊身边的将领不禁问道：“陛下，我们就放过那个幸存的宋人了吗？”
　　回答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我们要杀的是任福，现在朕已经亲眼确认——任福已死。”
　　这名将领原来就是李成虎的副统领，他突然想了起来，失声道：“啊！是‘她’！”
　　元昊侧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副将连忙回禀：“启禀陛下，那个人，就是杀了李军主的女妖啊！”
　　一听这话，元昊顿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喔？那倒有点意思了。”
　　副将忙问：“是否派人回去除掉他？”
　　元昊做了一个“不必”的手势，心内暗想：呵呵，看来朕和这位展公子的缘分，并非到此为止啊。他突然觉得心情大好，脸上露出少见的开心笑容，自言自语道：“我终于发现，人这辈子若是能碰到一个潜在的对手，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啊！只不过，朕倒很想知道，到底谁是猎物？谁是掠食者？”

　　展昭呆呆看着扬长而去的西夏大军，然后又下意识地低下头，巨阙流苏上那颗名贵的玛瑙珠，被血染过之后更是红得妖艳，闪着诡异的光芒，仿佛一只巨大的红眼睛，充满嘲讽地瞪着他。
　　当同样遭到伏击，但终于率领百余名残部侥幸生还的朱观沿路找了过来。见主帅战死，伤心难过自不必说。但逝者已矣，生者可追。朱观便对唯一生还的展昭说：
　　“展护卫，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咱们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你说这里有伏兵是千真万确的事，唉，不过悔也无用，我看那些西夏人已经撤兵，料想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前面有个姚家堡，不如我们先到那里过夜，据报韩将军也已亲率人马赶来，明天应该就可抵达，到时再一起回镇戎军去吧。”
　　见展昭只是一脸茫然地听着，朱观叹了一口气，又道：“展护卫，你身上的箭伤，也得尽快处理才是。”说着便拿出自己的金创药，想帮展昭把肩上的箭拔掉。
　　没想到展昭突然说：“不要拔！”
　　朱观吃惊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阻止自己帮他疗伤。
　　展昭看着他说：“朱将军，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如果你现在把箭拔出来，我马上就会昏倒，可我还有一个兄弟在外面，我得去找他！”

　　展昭咬紧牙关，伸手到后肩将箭尾折掉，只余半截断箭仍插在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勉力上了一匹战马，便沿着原路返回去寻找满仓。朱观担心地看着他灰白的脸色，而且看他的背影，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马来。到底不放心，朱观忙令几名士兵跟着展昭同去。
　　当展昭终于来到和满仓分手的断崖，骇然发现他居然不在那里！展昭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非常害怕那个冒失鬼又像上次一样，自作主张地跟在自己后面，但这次就未必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展昭像疯了一样在尸横遍野的山谷内寻找满仓。天色渐暗，陪着他的士兵想劝他放弃，走上来扶住他，小心地说：
　　“展大人，这里…看上去已经没有幸存的人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展昭轻轻挣脱拉住自己的手，仍然不断地寻找，甚至包括翻找每一具宋军士兵的尸体。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满仓。
　　夜色渐浓，黑暗之中传来阵阵狼嚎，对于它们来说，又是盛宴的时刻！动物啃咬骨头的声音、争抢时发出的厮打咆哮声不绝于耳，不禁令走在这里的活人毛骨悚然。跟在展昭后面的几名士兵紧紧地靠在一起，瑟缩着畏步不前，而展昭却仿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一直向前走着，宛如一个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幽灵。
　　拂晓时分，他终于在河边找到了满仓。不过那已经只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骸。上半身几乎被一刀从中劈成两半，半边头颅和整个左上肢都没有了；而且显然夜间被狼群啃食过，侧肋被掀开，露出森森白骨；由于食物太多，狼只吃掉尸体的心肝和脂肪，残肢碎骨、内脏肚肠则散落的到处都是。但展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因为他在那具遗骸唯一完整的右手里，赫然看到那块绣有鸳鸯戏水的手帕！那块满仓曾经用它为自己包扎过手腕上的伤，后来自己亲手洗干净了还给他的手帕。
　　已经死去的满仓，手里犹抓着新婚妻子相送的订情信物，好像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但可怜的满仓至死也不明白：战争，本身就意味着失去！
　　展昭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两侧的卫兵看到他的举动，失声道：“展大人，别，会弄脏您的手的！”
　　展昭似乎没有听到，他努力地把那堆血肉尽量砌回原样，然后默默除下自己的战袍，小心翼翼地盖在满仓的尸体上，动作轻柔仿佛害怕惊扰到死者的灵魂。
　　一切都那么残酷，一切都那么不近人情，在战争面前，一切美好的愿望都是徒劳。身陷战火中的人们，即使拼尽全力，也很难保全哪怕唯一一点希望。战场上，绝望总是如影随形。
　　展昭突然觉得很想放声大哭，但又无泪可落。这痛彻心扉的感觉，不知是为了满仓，还是为了这万千不堪一击的脆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