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也照样拿下》四原

33、第三十三章

　　陈卓珺好整以暇盯着她，视线先停留在她头顶，而后是脸上、身上，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清苓穿了一件素净的湖蓝直裰，长发学着小郎君的样式，用一根玉簪束起来。眉毛刻意画成剑眉，娇俏的面容多了几分英气。

　　清苓没料到在这么碰见陈卓珺，人还恍惚着，诧异地一愣：“你怎么会来这？”

　　见她安然无恙，陈卓珺别开视线，道：“这话该我问你。”

　　“我正想去找你。”清苓往巷子里看一眼，明白了什么似的，神采奕奕道：“你也是来找董义的？”

　　陈卓珺没听过这个名字，摇头：“我跟着你过来。”

　　“跟着我？”清苓更是迷糊了，不过也不妨碍她说正事，清苓指了指巷子里那户人家，道：“我来找董义，就是姝色姑娘那日提到的董骰子手。”

　　她提到董骰子手，陈卓珺已猜得差不多，他左右观望，低声说了一句：“随我走。”领着她出了巷子。

　　清苓不明所以跟在后面，陈卓珺在前面，走得并不快，两人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酒肆前，陈卓珺停下：“进去吧。”

　　为了掩人耳目，陈卓珺和邓杨换了地方，这里的酒肆不起眼，不会惹人注意。

　　清苓让楚山在外间等着，和陈卓珺踏进包厢，对面的邓杨一见二人，丢下酒壶起身，朝清苓拱了拱手，笑容满面：“这便是清小娘子了，常听嘉朗提起，百闻不如一见，小娘子果然风姿绰约，不怪嘉朗老惦记着。”

　　邓杨向来嘴快，说完此话得意的向陈卓珺抛个眼色，陈卓珺冷冷瞪他一眼。

　　邓杨并不在意，招呼清苓落座：“清小娘子没见过我，在下邓杨，是嘉朗的同僚，小娘子唤我名字就好。”

　　清苓并不认生，恭敬叫了一声“邓大人”，挨着陈卓珺坐下。

　　“清小娘子胆子好大，女扮男装出入赌坊，在下实在是佩服。”邓杨看一眼陈卓珺，笑道：“我们在对面酒楼守株待兔了许久，倒不如小娘子这一会儿功夫查到的多。”

　　清苓听得一愣，也看陈卓珺：“你们在查赌坊？”

　　“是”陈卓珺点头。

　　清苓眼眸一亮：“正好，董义刚同我说了有关赌坊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查的。”

　　清苓把董义告诉她的消息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看向二人。

　　邓杨听完在对面怔住，连斟酒都忘了。

　　陈卓珺手指敲了敲桌面，邓杨才回过神，欣喜道：“意料之外啊。”

　　旋即他又皱眉：“不过这个董义既是赌坊的伙计，假如赌坊倒了，于他有害无益。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董义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胞妹。”清苓又向他解释其中缘由，听得邓杨又是一番瞠目结舌：“这个庞乾真是禽兽不如。”

　　“这么说来，清小娘子是为那董巧珠鸣不平，想替民除害？”邓杨再看清苓，已难得正色一回：“小娘子的心性，在下自愧不如。”

　　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卓珺：“嘉朗？”

　　清苓之所以出现在赌坊，刚才一路走过来，陈卓珺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没想到，她竟得知了私铸钱这样的大事。

　　陈卓珺道：“若私铸钱真与庞乾有关，等查明真相，找到罪证奏明陛下，依照大赵律法，必定是重罪。”

　　“不仅他有罪，户部掌管铸币，私铸钱在坊间流出，庞荣观身为户部尚书，本就是失职之最。更何况庞乾是其子，如若说庞荣观置身事外，为其多累，谁又会信？”

　　不仅陛下不信，百姓更不会信。

　　庞乾仗着父亲身居高位，在京都横行霸道，早就广为人知。此事一出，人们只会觉得庞荣观长久包庇儿子，终酿成大祸，咎由自取，大快人心。更不必说圣上早想削弱段党之势，他们查庞乾，是顺水推舟。

　　邓杨顿时精神抖擞，陈卓珺紧接着泼下一盆冷水：“不过事先要验明谣传真假，若是假，自不必理会。若是真，私铸钱的数额，赌坊里应该藏有暗账，我们就从此处入手。”

　　邓杨双手一拍：“好！时不我待，我这就与其他人商议，立刻去查。”

　　邓杨办起正事从不含糊，酒也不喝了，很快告辞离去。

　　屋子里，转眼就剩下清苓和陈卓珺两个人。

　　清苓忙活了大半日，刚才不觉得，眼下清净了，盯着满桌子的菜，顿时又渴又饿。

　　她端起面前的杯子饮了一盅酒，在陈卓珺面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自顾自夹菜吃。

　　她吃得顾不上说话，陈卓珺便也不出声，看着她吃。清苓夹了几口菜，再拿酒喝，进了嘴却尝出不对味来。

　　哪里是酒啊，明明是清淡的茶水。

　　她扭头看他，陈卓珺指尖搭在壶把上，正欲再给她倒一杯。

　　清苓打断他，指了指酒坛：“我喝这个。”

　　“不行，你出门在外，吃醉了酒，难免有闪失。”他言简意赅。

　　清苓不满蹙眉：“这是果酒，吃不醉的，我只想喝这个。”

　　陈卓珺离她很近，她见他不动，大着胆子捉住他的衣角，央求般拽了拽。

　　陈卓珺一怔，像遭天雷击中似的，往后退避三舍。

　　把酒坛推过去：“只能再喝三杯，不能再多了。”

　　清苓轻嗤，她莫非是什么厉鬼猛兽，碰他一下，躲得这么快。

　　“好。”三杯就三杯，总比喝不着强。

　　清苓一股脑又喝了两杯，见陈卓珺一直看着她，好像有话要说。

　　清苓抿了一口酒问他：“怎么了？”

　　陈卓珺道：“你今日贸然去赌坊，身边没带家丁？”

　　“带那么多人，岂不是格外惹眼，还怎么找董义？”

　　她想吃对面那叠螃蟹小饺儿，手不够长，陈卓珺伸手帮她把螃蟹小饺儿端到面前：“赌坊鱼龙混杂，你进去前碰见讨债的，险些被撞到。”

　　清苓一愣，没想到他在楼上，看底下看得这样清楚，一时觉得尴尬。

　　陈卓珺道：“既察觉有危险，你更不该进去。”

　　他在上面看着，以为她被那些人吓着了，会知难而退，然而她只避开他们，转身进了赌坊。

　　清苓咬了一口饺子，侧过脸笑着打趣他：“怎么，你担心了？”

　　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得她眸子亮堂。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几盏酒的缘故，清苓脸颊微红，双唇也水润润的。她直直凝视他，含笑挑了挑眉。

　　陈卓珺不知怎么，有一瞬看晃了眼，他不再看她，转而落在那叠螃蟹小饺上：“不要胡说。”

　　清苓得逞笑开：“你放心，我又不会乱来，身边带着的小厮习武，让他跟着我不会有闪失。”

　　余光中，她还在看他。

　　清苓也觉得今日胆子格外大些，目光肆无忌惮在他侧脸打转，落在他的眉上、鼻尖、唇角。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很有意思。

　　陈卓珺清咳了两声，掀过这茬：“董义的话还有待查明，他仍在赌坊谋生，不一定同你说实情。”

　　“我倒觉得是真话，他真心疼爱妹妹，不似作假。更何况我言明有门路帮他，他试一次又何尝不可。”

　　她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长睫扑闪：“你就是我找的门路。”

　　陈卓珺给自己也斟了杯果酒，入口酸甜，果香四溢：“你笃定我会帮你？”

　　清苓点头：“我是笃定你看不惯庞乾的恶行，才会帮我。”想到今日的事，她话锋一转邀功：“话说回来，我今日也算误打误撞帮了你们大忙，你打算如何答谢我？”

　　“答谢？”陈卓珺不解。

　　“你们要查庞乾，而我找到了情报，才使你们能从私铸钱入手去查。既然如此，给我点酬劳，也不过分吧？”

　　她脑子活络，不知何故又想到这些，陈卓珺倒是很想听一听：“你想要多少酬劳？”

　　清苓铺垫了半天，总算说到正事上，摆了摆手道：“听说城南新开了家珠宝铺子，我的簪环都戴腻了，正好去铺子里看看，添置些时兴的首饰。陈大人若愿意陪我去，便算作酬劳了。”

　　陈卓珺还当她要干什么，绕了这么一圈，居然只是想让他陪她逛铺子。

　　清苓听他不作声，以为他要推拒，抬眸凑上前，轻轻晃动木椅：“去吧去吧。”

　　陈卓珺忍不了她这般，起身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清苓登时喜上眉梢，脆生生回了句：“好。”

　　陈卓珺等她吃饱了，两人出了酒肆，沿街闲逛消食。不多时，找见了那间珠宝铺子。

　　铺子是新开的，店小二在外面吆喝招揽客人：“诸位娘子前来看看，小店新开业，所有货品都半价卖出了。”

　　两人来到店铺前，店小二见是两个俊朗的郎君，立时一愣。不过很快堆起笑脸，招呼他们：“两位郎君也不妨进来瞧瞧，咱们新到的款式都是当下京城里最时兴的，连宫里的娘娘都喜欢呢，两位郎君买了送给小娘子，是最好不过了。”

　　清苓忘了自己还是男子打扮，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两个男子转珠宝铺子，是有些怪异。

　　然而陈卓珺快一步迈上台阶，清苓也跟着上去。

　　铺子里大都是三三两两的姑娘结伴挑选首饰，他们一进来，顿时有人注意到，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

　　陈卓珺视若无睹，同她走到货架前，“挑吧。”

　　清苓抬头，货架上摆着的首饰琳琅满目，清苓粗略看了一遍，不禁眼花缭乱。

　　她是随便找了个由头，想和他一块出来。实则平日都是打好了首饰送上府，喜儿给她搭哪个她就戴哪个，不太会挑首饰。

　　陈卓珺就在一旁，清苓装模作样手指在货架上扫了一排，摸一摸金步摇，捏一捏镯子上镶的绿玉。最后停留在一块羊脂白玉佩上。

　　陈卓珺见她盯着玉佩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余光中，对面货架前两个小娘子窃窃私语，时而望过来一眼，掩帕偷笑。

　　清苓也注意到了她们，凑过来小声道：“她们偷看你呢。”

　　陈卓珺只往那边瞧了一眼，便道：“没在看我。”

　　“真的。”这边只有他们二人，两位小娘子见他目不斜视，张望的越发大胆，不是看他还能是看谁。

　　对面两人悄声说了会儿话，其中那个绿衣少女将碎发挽到耳后，朝这边款款而来。

　　清苓一惊，偷摸拉陈卓珺的衣角提醒他：“她们过来了。”

　　陈卓珺一动不动，清苓埋着头，看不清他脸上是何表情。

　　绿衣少女走近，香气萦绕，她先是看了看清苓手里的玉佩，然后微微一笑，声音悦耳：“这位郎君好眼光，这块羊脂玉清透莹润，脂白浑厚，是难得一见的美玉。”

　　清苓一怔，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搭腔，差点忘了压着嗓子说话，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夸赞，某不懂鉴玉之道，凑巧拿到一块好玉罢了。”

　　绿衣姑娘看起来和她年岁相仿，圆脸大眼，笑起来有浅浅酒窝，煞是俏皮可爱。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清苓，又问：“郎君买玉佩，可是要送心上人？”

　　清苓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下意识摇了摇头，往后退了退，把陈卓珺的地方让出来。

　　绿衣姑娘抬眼看见陈卓珺的脸色，却脸色发僵，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还是对清苓道：“看来我和郎君甚是投缘，我也喜欢这块玉佩，郎君既不急着送人，而我急着赴宴，正好缺一块玉佩，郎君可否割爱让给我？改日店里再上了新的，我必定挑选一个更好的，亲自送到府上。”

　　她笑意盈盈，望着清苓的眼睛并不躲避，暗含秋波荡漾。

　　清苓宕机一瞬，恍然明白过来。这个小娘子不是在看陈卓珺，而竟然是看上她了！

　　她眼下装成男子，绿衣娘子的话意在打听他的身世，同为女子，她那个眼神傻子也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清苓半是惊讶半是无措，茫然望向陈卓珺，他像早预料到般，一声不吭与她对视，侧过脸，微微勾起唇角。

　　一片慌乱中，清苓胡诌一气：“恐怕不能如姑娘所愿了，在下买玉佩确实是为了送人，其实是送与在下的……夫人，内人性子急躁，若买了不称心的回去，是要赌气的。”

　　“啊？”绿衣姑娘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清苓和她差不多大，又觉得她眉清目秀，面相和善，故而大胆搭话。

　　想不到人家都成婚了，怪不得不是送给心上人，原来是送与夫人。

　　“好……既如此，就不夺人所爱了。”绿衣姑娘僵硬一笑，转身和同伴走了。

　　清苓长吁一口气，转个身，陈卓珺似笑非笑看她：“人都走了，接着给夫人挑首饰吧。”

　　他适才不帮忙解围就算了，竟还打趣她，清苓斜了她一眼，真拿了那块羊脂白玉佩，到柜前付了银子，走出珠宝铺子。

　　陈卓珺紧随其后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程，清苓默不作声，脚步匆匆。陈卓珺在后面跟了会儿，以为她动气了，提步上前。

　　清苓却忽然站住，转身朝陈卓珺走过来。几大步走到他面前，一脸严肃道：“伸手。”

　　陈卓珺不明所以，按她说的摊开手。

　　指腹圆润，五指修长。

　　清苓手里攥着东西，轻拍在他手心，触及清凉而细腻。

　　陈卓珺低眸，是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佩。

　　清苓扬头抱胸，一副略显倨傲的神态睨着他。

　　“我看大人貌似也很喜欢这块玉，既然如此，便赠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