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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青天白日,赌坊里里外外人却并不少,混迹了三教九流之人。他们有的是路过在这歇脚,看牌解闷。有的凑个热闹四下张望,跃跃欲试。而更多的则是一些败光家业的赌徒,吃喝拉撒睡,整天全都在赌坊里对付过去。

      清苓今日要来,知道这里人流复杂,不但做男子打扮,且浑身素净,没一件值钱的东西,让人看不出来是官宦人家。

      喜儿比她还瘦弱些,不好扮男子,清苓便叫她在府里歇着,只带了楚山出来。

      楚山自来了清家后,吃得饱穿的暖,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又跟着七哥习武,正处在小郎君蹿个头的时候,多日不见,个子竟要比她都要高了。

      “八姑娘,咱们就这么去赌坊,真的成吗?”楚山跟在清苓后头,看一眼门口乌泱泱的男人们,打起了退堂鼓:“姑娘您金尊玉贵,赌坊里的都是些男子,小的怕冲撞了姑娘。”

      楚山他娘从小就对他说过,赌坊里的都是些败家玩意,一旦沾染了恶习,戒也戒不掉。于是楚山小小年纪便心里立誓,绝不踏步这种地方。不成想他今日不但来了,还是跟着清苓一块来的。

      清苓来这,起因是上次在画舫上,姝色娘子讲了那个受辱后自尽的姑娘。虽说此人和她毫无干系,但回府后,清苓老惦记着这事,心中烦闷得很。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仿佛有块石头一直不上不下地压在那。

      后几日,清苓忽然想通了,若放任庞乾这种恶霸横行下去,还不知多少姑娘要断送在他手下。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没办法作壁上观,看着他祸害别人。不如当机立断,想办法找到些罪证,把庞乾送进大狱。所以就来了广来赌坊,找那个姓董的骰手。

      清苓侧过身,拉他到角落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你看我这样,旁人看不出来我是女子。放心,咱们只进去看看,一会儿就出来。”

      楚山苦着一张脸点头:“那我护着姑娘。”

      “好,一会儿出去了,不论主仆,就唤我清郎君,我叫你楚小郎君。”

      楚山还是点头。

      两人商量好了,清苓学着街上男人走路的架势,刚要踏进赌坊,一个人突然摔滚到她脚下。

      清苓吓了一激灵,马上缩回脚,男子头磕在门槛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还没等他爬起来,眼看着门里几个壮汉走出来,凶神恶煞,拎起那人的前襟,不由分说就是几个掌掴。

      男人瘦骨嶙峋,一口鲜血喷出来,差点溅到一个壮汉身上,他嫌弃地闪了身子,上去又是一掌。

      “王八羔子,上个月的赌钱还没还上,也敢偷偷来赌钱?”壮汉五大三粗,男人夹在几个人中间,只能露出来一张脸。壮汉捏得他下巴咯咯响,泄愤似的踢他腿,男人疼得嗷嗷叫:“不敢了不敢了,求几位大爷放过我,放了我……”

      “放了你容易,但赌钱要是还不上,下次就把你的腿打折了,再还不上,就打折你儿子的、你老娘的!”

      进进出出赌坊的许多人,都绕着他们走,无一人敢插手。

      清苓一时吓住了,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追出去老远了。

      清苓定了定神,叫楚山:“走吧。”

      楼上,邓杨看着楼下女扮男装的清苓,小娘子露出的半张侧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摇身一变成了个明朗俊俏的小郎君。

      清苓拉着一旁的小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往里走,正好碰上赌坊里出来的人,摔到清苓脚下。

      楼下的人一怔,对座的人握杯的手也跟着一紧,盯住楼下湖蓝身影。

      邓杨眯起眼,往后靠着椅背,饶有兴味打量他。

      “你着急了?”邓杨鲜少见他这副模样,存了捉弄的心思:“急也无用,这会儿要下去,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陈卓珺眼珠不眨一下,对邓杨的话置若罔闻。

      不料他如此上心,邓杨赶紧又看底下是什么情形,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已经走远了,清苓没被吓住,在角落躲了会,抬步走进赌坊。邓杨宽慰他:“你别先急躁,我觉着八姑娘能应付得来。”

      广来赌坊很大,但通风和采光不好,常年昏暗潮湿,清苓进去就闻见一股子霉味,掺着各种人身上的味,并不好闻。

      清苓头回踏入这种地方,人声嘈杂,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

      一旁赌坊伙计瞧见,热络地招呼清苓过来:“这位小郎君面生,是头一回来吧,不会玩也不要紧,先在旁看着学学。”

      伙计把两人带到一张赌桌前,围满了人,众人吆喝着买大买小,等不及将筹码压在一方,清苓踮起脚,见一个面生青茬的男子坐在一侧,目光炯炯盯着桌上。

      桌前,骰子手握着筛盅一阵晃动,在阵阵吆喝声中落回桌上,比起旁边的人,男子更不安些,他买大,眼珠一刻也不敢离开盅上,直到盖子慢慢掀开。

      是小。周围人顿时唏嘘不已,男子也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却把剩下的筹码通通压上,红了眼道:“再来一把。”

      骰子手却不急着动作,按下筛盅,对他说:“郎君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方才你已输了许多,再输可就没有筹码,只能赊了。”

      男子却道:“啰嗦什么,我要下注!”

      骰子手只好挪开身,任他一股脑压上筹码,落定后摇晃骰子。这回他买小,等掀开一看,却是大。

      “都归庄家。”眼看着伙计要收了筹码,男子蹭地站起来,一把攥住骰手的领口:“不行,你出千!”

      “不然为何每回都输,钱都白给了庄家?”男子身形高,几乎要把骰子手罩起来,他面红耳赤,不敢置信身上的银钱一会儿竟输了个干净。

      骰子手神色如常,想必见惯了这样的无赖,推开男人理了理衣衫:“诸位都亲眼看着,我如何能出千,既来赌钱,就要愿赌服输,你岂能耍赖?”

      “我不信,这里面一定有诈,叫你东家过来!”男人说着想要拿钱走人,骰子手先一步想要拦住他。

      不料此人力道不小,转身一拳挥在骰子手脸上,骰子手吃痛松开他,男人转身便往外跑。

      伙计们尚来不及反应,清苓立在人堆后面,朝楚山使了个眼色,待人挤出来,楚山一把将人按住。

      清苓道:“既想叫东家过来,你又跑什么?”

      男人闻声抬头,见一个玉面小郎君横眉瞪着他,挡住了他的去路。而身后的人年纪虽小,但却压得他不能动弹。

      被清苓一拦,赌坊的伙计才追上逮住他,没好气道:“你若觉得我们出千,不用东家出面,大可以告到官府去,不过人去可以,钱得留下。”

      男人本就是为了保住钱财混说的,真要告官反而无凭无据,也只好丢下银钱匆匆而去了。

      伙计们收了钱,有人围到骰子手身边,见他脸上擦出了血,关切地道:“董大哥,你先歇歇,我来接手你这桌。”

      清苓听见董字,顿时一愣,她要找的就是姓董的骰子手,难不成这么凑巧?

      清苓这才注意到,适才他挨了一拳,那人逃了后就没再说过话,这会儿神色落寞,拍了拍伙计的肩:“多谢了。”

      袖口随意抹了两下血迹,他转身走出人群,很快出了赌坊,清苓轻声招呼楚山跟在后头。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赌坊,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邓杨敲了敲桌面:“出来了。”

      邓杨见他面无表情,不说话却伸着脖子往下望,嗤笑了一声。

      董骰子手往东走了一条街,失魂落魄拐进窄巷里,巷子破落人少,他总算发觉了清苓主仆二人。

      他见是清苓,木讷的脸上先是怔愣,半晌扯出一个笑来,躬身作揖:“原来是小郎君,在下忘了道谢,方才多亏二位仗义行事,才没让那厮跑了,否则东家知道了我们都不好过,代各位弟兄谢过二位了。”

      “不必谢”清苓见他半边脸肿了,血迹未擦干净,递给他一方帕子:“兄台姓董?”

      “郎君见笑了,我回去洗就好。”他连忙摆手:“是,我姓董。”

      “董大哥”清苓沉吟片刻,虽难以启齿,戳人心窝子的话却不得不问。她斟酌着道:“在下敢问董大哥,是否有一位妹妹?”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如遭雷劈,僵硬地望过来,一步也挪不动了。

      “小郎君……与舍妹相识?”他十指微颤,露出疑惑的神情,更是难掩悲怆之色,清苓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清苓摇头:“不过 ,我与万花楼的姝色姑娘相识。”

      他愣住,而后想到自己在万花楼买醉,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一时悲惧交加,面色几经变换,不敢再同清苓说下去:“在下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他转身要走,每迈出一步却无比艰难,清苓跟在后面,看着他推门进院子,就要合上门,忙道:“我只问一句,令妹的事,你不报官,可是害怕遭庞乾报复?”

      门内的人动作一滞,像定住了似的。许久后,他缓慢抬头,潸然泪下。

      “我何尝是不报官,可庞乾他爹就是大官,他扬言就算报官,也有的是法子逃脱,但要想我们一家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京城,却不是件难事。”事发那日他要报官,人还没走到衙门,便被庞乾的人拦下,带到庞府。庞乾竟还醉着酒,混不在意把银钱砸到他身上,说拿钱了事,又对他好一番威胁。

      他上有老下有小,纵然对庞乾恨极,却无力与之抗衡。

      清苓见他如此,走过去宽慰道:“董大哥莫要太过伤怀,我之所以来找你,不是想令你神伤,而正是想找到把庞乾送进牢里的法子。”

      “你有办法?”他乍然抓住清苓的袖子,又意识到什么,警惕地收回手:“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

      清苓不能透露身份,只道:“我比你有些门路,偶然听姝色姑娘提过此事,心中实在气闷,庞乾的行径令人痛恨,令妹深受其害,若不扼制他在京城横行,会有更多小娘子遭其毒手,若董大哥愿如实相告,也是为扳倒庞乾多加一份筹码。”

      他不敢置信看她:“小郎君真敢以身涉险?”

      清苓道:“你放心,我既说了有门路,便谈不上涉险。”

      他眼里还含有泪意,此刻却一改颓势,闪着光亮:“好,只要能使庞乾绳之以法,我什么都说。”

      他带清苓进院子,许久平复了心境,这才慢慢道来。

      董骰子手名为董义,早年做布匹买卖,后来经营不善,铺子倒了,从此在城南的酒楼店铺打短工。但东家给的工钱不高,难以补贴家用,董义托旧友找门路,几经周折,才在广来赌坊谋了个差事。赌坊里不过辛苦些,但开的工钱多,有了银钱,家中也渐渐周转开。

      开春后,董义媳妇添了孩子,胞妹也及笄了,出落的越发水灵俏丽,同邻巷的秀才家说了亲,一家子过得蒸蒸日上,不料这时却生了祸事。

      出事的那日,天刚刚入夜,董义本该换班回来了,却迟迟未归。平日里赌坊常有闹事的,董义以此营生,家里人免不了担惊受怕。董义的妹妹董巧珠担心兄长出事,便想着出门去看看。

      天色已晚,董巧珠又刚定亲,董母是不让她出来的。董巧珠却想着只去赌坊望一眼不碍事,戴了面纱,偷偷溜出门。

      不料人还没到赌坊,半路遇上从留香阁吃酒回来的庞乾,他见董巧珠身姿窈窕,便出言调戏,董巧珠只想匆匆离开,慌乱间面纱被风撩开,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庞乾醉得神志不清,还以为她是留香阁的姑娘,一下扑到她身边,董巧珠如惊弓之鸟将他推开,慌乱中指甲刮破了他的脸,庞乾大怒,不由分说叫下人把人绑了送回府里的。

      当夜,董义归家,董家人发觉不对劲时,董巧珠已经出事了。

      之后的事,清苓就都知道了,董巧珠不堪受辱,悬梁自尽,董义告官无门,被庞乾拿家人性命威胁。

      董义说到这,已是咬牙切齿,悲恨交加:“若珠儿没有出门寻我,也不会撞见庞乾,更不会……”

      他用拳头一下下捶向胸口:“珠儿死不瞑目,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实是无用!”

      楚山忙制止他,怕董义伤着自己,扭头向清苓求助。

      清苓高声道:“董大哥这是做什么,巧珠是多好的娘子,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你这么糟践自己,岂是她所愿?”

      董义不动了,清苓趁机摆道理:“董大哥既想报仇,先得养好了身子,以后对簿公堂,有的是需要力气的时候,可不能自己先垮了。”

      “是、是啊。”董义擦开眼泪,忽地想到什么,蹭地一下立起来:“我这几日常见庞乾来赌坊,有个大胆的想法,却还未证实。”

      清苓:“庞乾常去赌坊?”

      “是,庞乾与赌坊东家其实有私交。这几日城南市口突然流出许多私铸钱,官府已查过,却始终逮不到私铸钱币之人。不过人们都说,私铸钱是从广来赌坊出来的。”董义一直留意庞乾的行踪,没想到真派上用场:“这些时日,庞乾每回来赌坊,都愁容满面、早出晚归,有次赌坊里的伙计听见两人吵起来,隐约听到私铸钱的字眼。”

      清苓惊愕:“你是说他们制私铸钱?”

      大赵建朝之初,先帝即下旨一统铸币,民间私铸□□,可是大罪。清苓不成想,庞乾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此事若为真,定要想办法让他们露出马脚。”今日得知庞乾私铸钱的事,在清苓意料之外,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从长计议。

      清苓便又慰藉了董义几句话,让他留意着庞乾,起身告辞了。

      主仆二人出了董家,原路回去,这条巷子又窄又长,地上还堆着些杂物,清苓留意脚下想事,走到巷口转身,险些撞上对面的人。

      清苓匆匆道了声抱歉,对面的人却岿然不动,她抬头,入目是规整的圆领袍,再往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冷脸。

      清苓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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