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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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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溪回望向他,017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里面藏了太多情绪,她无法解读。
不过有可能是因为天还比较阴沉,光线不太强烈,所以他的双眼能够适应当下的光线。如果太阳出来了,或者等到中午光线强烈些,他或许就会感到刺痛了。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给你找副墨镜。”
017没说话,他拿着铲子继续低头整理花圃。
楚若溪回屋翻找墨镜,爸爸倒是有许多副,都在抽屉里落了灰。她用眼镜布擦拭干净后,找了好几副备用,一起塞给017,还顺带翻出了夏天用的冰袖,免得他皮肤受到灼伤。
印象中,白化病病人都有些畏光。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先天的,还是因为某些原因造成的,楚若溪还是给他准备了遮阳伞。
岛上的天气阴晴不定,随身备着总是没错。
017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接过这些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知道他身体已经痊愈后,楚若溪也没有再禁止他活动,他可以自由在家中行动,自己则忙着修补栅栏和窗户。得赶在天黑前修好,不然今晚怕是睡得不安宁。
整理好花圃后,017走进卫生间,像个正常人般清洗手上的泥土。
他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抱着咪咪坐在了沙发上。
楚若溪拿着钥匙上了杂物间。
她记得杂物间堆了好些木板,都是以前家里装修剩下的,也是当房子出现漏洞时的应急物品。
打开杂物间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猛烈咳嗽了几声。017听见声音从楼梯爬上来,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把楚若溪吓了一跳。
他穿着棉拖,在走廊拖出长长的影子,让她惊吓不小。
“我……”017似乎想说话。
楚若溪及时打断了他,“这边我来弄就好。”
她知道他想来帮忙,但这次确实没必要,因为那些木板都是切割好的,堆叠在一起,只需要拿去钉上。
017往前的腿又缩了回来,他在身后看着她费劲地搬动着木板,还是出手帮忙了。只不过他没有用手,而是用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木板,随后那些木板就像施了魔法般,悬空漂浮了起来。
楚若溪急忙回头,就看见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同时鲜红的血从眼睛里渗出来,盈满整个眼眶,最后从眼角滑落。
“你……快停下!”
楚若溪急得冲过去,用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眼睛冷不丁被遮挡住,他身子一晃,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击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木板轰然倒下,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巨响。
楼下的咪咪听见声音,警惕地叫了几声,匆匆从楼梯爬上来,绕着楚若溪的脚转,似乎是被吓到了。
一股灼热的刺痛从手掌传来,楚若溪低头看时,才发现刚刚挡着他眼睛的手已经出现一片焦黄,像是被火烧了般疼。
可她顾不上这些,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声音也不禁拔高了:
“你怎么又乱用能力!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懂吗?”
他血红的眼睛还在滴血,但是看向楚若溪时,却有些呆愣。
“我……”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多余的音节。
楚若溪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再用下去,你的眼睛可能会坏掉!”
她莫名感到极其愤怒,不仅是因为他随意使用能力,她还痛恨自己身体太差,连基本的搬运东西都做不到流畅,甚至需要他用伤害自己的能力来帮忙。
她再次斥责017:“下次不许随便乱用眼睛!”
可能是从没见过楚若溪这么愤怒,017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在她的斥责下微微低下头。
楚若溪因情绪过于激动,而猛然感觉到胸口一片疼,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017见她情绪起伏这么大,眼中染上一丝愧疚。
楚若溪知道自己语气似乎太过激烈了些,但她也知道,所有的特殊能力都要付出代价的。
像017,如果持续使用眼睛的能力,就算他眼睛没事,也会失血过多身亡。
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还将自己的能力用在搬运物品这种小事上,这是让她倍感气愤的。
她抬头瞪着他,很多话想要叮嘱,想要让他牢牢记住,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用那双血淋漓的眼睛看向自己,目光是如此平静,平静的显得有些哀伤。
“……疼。”
沙哑的嗓音响起时,楚若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他扶着下楼梯。
即使眼睛流着血,他也固执地睁着眼,银白的瞳孔在血液中绽放出璀璨的花蕾,异常美丽。
楚若溪找来纸巾和棉布,轻轻擦拭掉那些血迹。
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地,血腥味充斥在鼻尖,让她莫名有些鼻子发酸。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看他这么随意使用能力的行为来看,以前他或许做过更残忍过分的事,或许他被迫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
毕竟研究所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即使她想知道,也无从查起。
017忽然将手伸了过来,放在了她的手腕上,手指轻轻擦去了她手背上沾染到的血滴。
楚若溪吸了吸鼻子,平复情绪后,终于小声道歉:
“对不起,刚刚我不该这么凶的……”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千万不要。”
她的眼神近乎哀求,目光无比热烈且真诚。
017似懂非懂,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他不再流血的眼睛,楚若溪将棉布都丢下,紧紧抓着他的手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017这次没再跟着她上楼,乖乖坐在了沙发上。
咪咪很喜欢黏着他,估计是觉得他和它一样无聊,便跳到他腿上喵喵叫,想要和他玩耍。
他将手顿了顿,放在了咪咪的背上,抚摸着。咪咪很开心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心,尾巴直直竖起,在他面前来回溜达。
楚若溪回到杂物间,看着落在地上的木板,攥紧了手心。
被灼烧过的掌心还有些疼,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她虽然没有和017一样的能力,却亲眼见过邻居家的小孩,因为滥用能力而丧命,死相极惨。
那天她跟着爸爸去研究所,爸爸的车堵在路上,旁边有辆急救车飞驰而过。
那时路边同样堵车的胡茬大叔,点着烟跟爸爸唠嗑:
“看见没,那辆车也是去SAL研究所的。不过听说他们家小儿子没救了,得了白血病,今年才13就要没了,哎,真可惜……”
“怎么,难道没试着打S试剂吗?”
“怎么没打,打了,打了好多针呢。听说为了打这个针,他家把老房子都卖了,结果还不是死了。”
“死了?”
“对啊,我就住他家隔壁,听说昨天晚上就没了呼吸,今早才送去研究所,啧,没用咯。”
那时她还坐在副驾闭眼休息,听见他们的谈话才微微抬头。
恰好,她看见身侧有辆飞驰而过的救护车,车后门有半边没关,恰好让她瞥见了里边的人影。
邻居家的孩子就静静躺在里头,身上裹着白布,看起来确实了无生气。
后来她去到研究所的时候,看见他被人送进了手术室,墙上还贴了他的照片。那时候人很多,很嘈杂,她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的情况很危险,但好像还有抢救的希望。
那时她还纳闷,明明胡茬大叔说他已经死了,怎么还在抢救。
结果没多久,她再次在研究所看见他时,竟意外发现他正被医生推着轮椅,在后院晒太阳。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一排的医护人员和研究员。他们似乎在对他做什么指令,他茫然地看着前方,手刚抬起,后院的三棵大树轰然倒下。
身后响起一片掌声,但随后轮椅上的他就忽然头一歪,整个身体炸裂成片片血块。
鲜血溅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愣了几秒,随后才开始收拾地面。
他们的表情似乎很平常,冷静得不像话,无情的双眼像是司空见惯。
因为偷看到的那一幕,那天晚上她难得失眠了,闭上眼就是小孩的惨状,还有研究员冷漠的表情。
到最后,她都没告诉邻居真相。
他们一家人早早为小儿子准备了坟地,收到了从研究所寄来的骨灰盒,给他埋了个坑放了进去。葬礼举行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也去了,还在他坟前献了花。
爸爸应该是知道什么吧,因为他那天紧皱眉头,沉默寡言,严肃了一整天。
这不像平时温柔开朗的爸爸。
可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也不想让更多人因知道真相而难过。
或许大家都有各自的秘密,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还是不要再雪上加霜。
楚若溪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从杂物间把木板,一块块搬下去,又从工具房里找出钉子和锤子,准备去修栅栏。
楚若溪敲打着栅栏时,回头一瞥,看见017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似乎又陷入了空洞与迷茫,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的月季花。
白色的花瓣逐渐绽放开,中间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包裹着花心,露水还沾在绿叶上,大朵的花苞垂着头,仿佛降临人间的天使。
他仿佛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银白的眸子黯淡无光,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隔着窗,楚若溪都能感觉到他的沮丧与无助。
他像漂浮在海上的小岛,茫然望着四周,空无一人。
咪咪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迟钝,从他的掌心钻出来,跳到他的腿上,蜷缩着躺下了。
楚若溪拿着锤子的手一顿,敲打声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东西,或许他会喜欢。
于是她匆匆放下锤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急急忙忙来到客厅。
听见脚步声,017终于有所反应,回头看了她一眼。
楚若溪冲他笑了声,冲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017迟疑了片刻,随后起身,缓慢来到楚若溪身后。
楚若溪来到落地窗旁,转动了墙上的齿轮。墙上装饰着的布谷鸟闹钟忽然响了,从树洞似的钟里探出头来,布谷布谷地叫了几声。与此同时,墙面忽然凹陷下去,一块巨大的红色丝绒布从里面被送了出来。
楚若溪扯下防尘布,顿时,一架崭新发亮的钢琴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