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灯塔》白玉承玄

10、10

　　017的动作很迅速，他将窗户都加固后，把楼梯也重新修理了遍。

　　托他灵巧的双手所赐，整个屋子焕然一新，牢固的房屋充满了安全感。拉上窗帘后，屋里只剩下煤炉烧着光，温暖的热气腾腾而上，水壶咕噜咕噜冒泡。三角钢琴被盖上了防尘布，像安静躲在阴影里的庞然大物。

　　楚若溪难得坐在沙发上，身子陷在沙发里，捧着热茶。

　　她看着017在屋里来回走动，莫名有些心安。

　　伤好后的017，似乎有点儿多动症，怎么都停不下来。

　　咪咪跟在他身后，到处跑跑停停，似乎也觉得有趣。

　　明天就要离开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十年后回到家中，却也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家住。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她有种预感，这将会是一趟极其漫长的旅行。

　　艾洛岛与内陆相隔的距离，比天和海更远。

　　不过只要有爸妈在那边等着，即使再远，她也能往前走。

　　017终于累了。

　　他将锤子放下坐在楚若溪身旁，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水，额头上满是细汗。

　　自从他身上的伤好后，他自己将绷带全给解了下来。除了那些因伤口愈合而未消失的疤痕，所有肌肤都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还更加鲜嫩。他的愈合速度惊人的快，连他的眼睛也再次清澈见底，没有一丝血痕。

　　楚若溪将饼干掰成两半，分给他一半。

　　她咀嚼着食物，一边翻开了日记本。

　　开头的个人档案里，并没有详细记载017的相关信息，只有简单的一个代号。

　　日记本上有许多研究员的署名，字迹缭乱得看不清楚，加上年久褪色泛黄的纸张粘在一起，有些内容已经无法知晓，只能根据某些词语，猜测其中的内容。

　　「失去生命迹象，使用S试剂进行救治，成功。」

　　「眼球转动轨迹发生变化，视力模糊，伤口大量出血，脑补多处发生挤压……」

　　「视力为0，感官能力并未减弱，听觉神经加强。」

　　「视力恢复，大脑结构扭曲，数值如下……」

　　「濒死，实验失败。心脏跳动剧烈，有侵略特质，体重减轻……」

　　光看着这些文字就足以令人窒息，楚若溪无法想象他当时经历了什么，仿佛出生在实验室的小白鼠，任人宰割。尤其是后边记录的解剖手术，他一次次濒死，却又一次次救活，日复一日，每天都要经历同样的痛苦。

　　太过沉重的文字，让楚若溪无法继续阅读下去。

　　她本以为在这能找到什么线索，却发现只有一些关于017的黑暗记忆。

　　难怪他不愿意提起自己的事，因为本身就没有什么好事。

　　楚若溪合拢日记本，将本子悄悄塞进了沙发底下，并不想让017看见。其实即使她将日记递给他看，他估计也不会翻一下，他应该知道里面记录的是什么，是他不想回忆的东西。

　　017因为疲惫而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但他似乎睡得并不安宁，眉头紧皱。

　　怀中的咪咪被他紧紧抱着，不敢动弹。

　　楚若溪给他披上了毛绒毯，给他垫了个枕头，把空余的位置让给他。他却好像忽然梦见了什么，轻轻啊了声，抓住了楚若溪的手。

　　楚若溪看着他死死抓住的手，本想掰开，却发现他身体好像忽然抽搐起来。

　　不知梦见了什么，他颤抖得厉害，仿佛整个人都要颠坏了。

　　咪咪被他吓得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

　　楚若溪有些紧张，她盯着017看，发现他除了身子颤抖外，倒也没别的症状。只是身体变得有些冰凉，手指最凉，凉到抓着她手臂时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温。

　　她不敢离开，只能在他旁边坐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

　　楚若溪只能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窗外。

　　沉睡中的017似乎终于安静下来，他的眉头散开，脸上露出了暴风雨后的平静。

　　看他睡得如此安宁，楚若溪没再离开，将咪咪抱进了自己怀里。

　　咪咪终于小声的喵了声，缩在楚若溪的怀里，爪子牢牢抓着她胸前的毛衣，力气大到足以扯出一个洞。

　　楚若溪抚摸着它的头，安慰了很久，它才呜咽一声，将头窝进楚若溪的脖子里。

　　今夜没有下雨，风却很大。

　　吹来的风带着海浪潮湿的腥味，从缝隙里钻进来，遍布四周。丧尸活动得更加频繁了，她听见隔壁有丧尸在敲打门窗，虽然动作极其缓慢且轻微，但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在这里，似乎已经嗅到了活人的气息。

　　半夜还有磨牙和撕咬的声音，是丧尸们在互相吞噬，弱肉强食。

　　好在房屋加固得足够严实，丧尸们进不来，楚若溪稍稍安心。

　　摇曳的火光在煤炉里绽放，已经逐渐到了晚上，不知几点，外边天还是一样的黑。

　　楚若溪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爸爸房间似乎也有类似的笔记本，印刻着SAL的标记，只是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但她没动，只是静静坐着，与黑夜对望。

　　也不知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两人一猫陷入寂静的黑暗。

　　清晨没有阳光，也没有风，只有阴沉沉的乌云。

　　只不过当楚若溪醒来的时候，听着寂静到不正常的声音，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017也久违地露出了一丝严肃神情，坐在沙发上不动，两眼望着落地窗。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楚若溪担心地问，却见017点了点头，两眼依然望着窗外。

　　见他表情这么严肃，她走到落地窗前，缓缓拉开窗帘。

　　刚一拉开，密密麻麻的人脸出现在眼前，无数僵尸挤在落地窗外，狰狞恐怖的脸贴紧了玻璃窗，眼球突兀地盯着楚若溪。

　　楚若溪心脏一跳，连忙拉上了床帘。

　　不仅如此，除了落地窗外，前门后门都是同样的场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层层叠叠挤在屋外，把门堵得水泄不通。虽然有木板的阻隔，他们无法破门而入，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她回过头望向017,017却显得极其平静，仿佛司空见惯。

　　017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自己，看向楚若溪的时候眼神认真。

　　楚若溪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017就不动了，安静坐着，似乎在等楚若溪做决定。

　　楚若溪其实也有点儿迷茫。

　　如果今天不走的话，明天，后天，大后天，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但眼下整个房子都被丧尸包围了，即使能从这里出去，外边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很有可能会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017见她愁眉苦脸，忽然出声：

　　“路……上面。”

　　他用手指了指屋顶，示意可以从天窗逃出去。

　　楚若溪摇了摇头，就算能从屋子里出去，外面大片的丧尸，对于她和017来说也难以应付。除非他再次动用能力，可每用一次，对他的伤害就会增加，谁也不知道用过之后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作用。

　　她不想再在眼前看着别人绝望死去了。

　　不过她还是让017跟着自己上去，来到了二楼。

　　她从杂货间搬来梯子，自己爬了上去，017也跟着来到屋顶。

　　从高处望去，大片的原野被烧焦，风将草吹倒后，稀稀疏疏看见一些丧尸在草里匍匐着，倒是不多。只是附近的情况却显得比较糟糕了，不仅整个小区到处徘徊着丧尸，连隔壁农场也围着许多丧尸。

　　他们像是一夜之间听到号令，召集在此，数量猛地增多了。

　　楚若溪沉默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我们改天再出发，现在不是时候。”

　　想来突发情况必定有什么原因，她想找清楚原因，不然出去反而更加危险。

　　017忽然指了指某个地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楚若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远处田野间有个黑漆漆的东西在动。她仔细一看，却也不是人，像是一棵烧焦的树，只不过树的形状有些怪异。

　　那棵树好像在移动，往他们的方向来。

　　走近些才看清，那哪里是树，分明是人堆。

　　无数的丧尸尸体堆叠在一起，形成了奇异的形状，周围无数黑绿色的东西，像液体般黏合在一起，青黑的身子，干枯的手臂，还有突兀的眼球，像只出现在电视或漫画中的怪物。偏偏底部的脚还能移动，像蜈蚣似的，缓慢挪动着。

　　017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丧尸……树根……心脏……在……跳动。”

　　楚若溪惊讶极了，但她紧接着就看见，树中心确实有颗红色的心脏跳动着。

　　017忽然沉默了，他指了指树，又指了指自己，表情有些严肃。

　　楚若溪还是想摇头，可他死死抓住了她的手，眼神无比坚定：

　　“必须……必须杀……死。”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

　　仅仅几个字，017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般，许多话想说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有些焦急地指着树，又指了指楚若溪，眼里满是担忧。

　　“你……危险……”

　　楚若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看他这么着急，大概猜到了什么。

　　这个怪物也可能与研究所有关。

　　她沉默着，没摇头也没点头，017看着怪物往房子的方向来，不顾她的反应，直接凝视起来。

　　他的眼睛再次冒出了鲜红的血液，比之前来得更猛烈，像汹涌的浪涛从眼睛里涌出来，一股股鲜浓的血顺着眼角流下，他的眼睛也变得异常的红，但随即，那棵树轰然爆炸。

　　一瞬间，天昏地暗。

　　像是有颗原子弹在空中炸开，空气弥漫着腐烂的气息。炸开的残骸向四周飞去，从中心爆裂的心脏像是个毒气弹，浓浓的红烟冒了出来，腾空升起，将四周的草木都染上了红色。于是那些被沾染毒气的草木，瞬间枯萎变色，像是被吸干了绿意。地上蠕动的经脉像一条条长虫，恐怖至极。

　　楚若溪被这一幕惊呆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看，旁边的017忽然身形一晃。

　　“017，你怎么了？”

　　楚若溪连忙扶住了他的身子，这次他却没来得及撑住，直接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