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有朝阳明媚》未壹未一

31、三十一

　　春来时，咏宁已经做保险行业半年多。

　　有时清闲，有时忙碌。

　　餐厅里，琪琪眼尖，刚点好菜她轻碰含雯，“好像是咏宁姐。”

　　含雯转头看，餐厅另一边，咏宁与另一女子一起在用午餐，那女子还带着一幼儿，咏宁不时帮忙端茶递水。

　　“要不要打个招呼，咏宁姐好像没看见我们。”琪琪问。

　　含雯笑笑摇头，“她在忙，不着急。”

　　奔腾听见了，抬头看她，含雯解释，“遇见好朋友，晚点和她打招呼。”

　　咏宁送客户到停车场，又帮忙叫好车，看车缓缓驶离，再又折回餐厅。

　　“哟，有帅哥。”咏宁一手拍在含雯肩上，又用力压了压，眼神说，哟，发展迅速哦，看着不错，嫩嫩的。

　　含雯笑得可爱，许久不见的虎牙露出来，与奔腾介绍，“这是我好朋友，咏宁。”又看咏宁，“坐吧。这是朋友奔腾。”

　　咏宁坐下，看看奔腾，又问含雯：“只是朋友？你这样介绍人家可是会不开心的。”

　　含雯笑，“本来就是朋友啊。”又说：“奔腾今天来吴城医院办事的，正好感谢他上次在沪城接待我。”

　　咏宁挑眉，她对奔腾说：“你好，含雯的朋友。”

　　“你好，含雯的好朋友。”奔腾微笑，也学她话里的机关问好。

　　奔腾招来服务生，“请加一副餐具，谢谢。”

　　“你叫奔腾？”咏宁问。

　　奔腾回答：“是，我是奔腾。”

　　“你是学医的，还未毕业？”

　　“尚未。”

　　咏宁点头，“那要到何时才能赚钱自立？”

　　奔腾微笑着：“后起勃发。温保无忧。”

　　咏宁笑，见含雯正喝汤，又说：“你少吃点。”又对奔腾笑说：“你看她，挺能吃的？”

　　“太撑不适宜。大多人知足常乐。”

　　琪琪跟不上节奏，谁说话看谁，脑袋来不及转，可见学姐含雯悠哉，镇定自若喝汤，“学姐，他们两在说啥呢？”

　　“听不懂。”含雯喝着汤，含糊地说。

　　咏宁接刚刚奔腾的话，“不是大多人，而是某个人即是才是。”

　　奔腾认真说：“的确温文善良。”

　　咏宁笑笑，举筷吃菜，有说有笑聊天。又稍时，咏宁问奔腾，“今天可回去？”

　　奔腾看含雯，又点点头。

　　咏宁笑，问含雯：“你送人家吧。”

　　含雯木着脑袋点头，想起晓萱，“晓萱怀孕了，明天去看她吧。”

　　“明天可不行。”咏宁说：“你忘了，明天你有相亲，律师。”

　　含雯木着的脑袋未点头，张着嘴看咏宁，倒是琪琪跟着起劲，一下开窍，“哎，学姐，明儿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万一你没看上，你也让我见见光呗。”

　　含雯又看琪琪，哪儿有律师相亲呀？

　　“小琪琪，你就别掺和了，这位律师帅哥哥已经对你含雯姐姐情有独钟了，下回姐姐给你介绍其他帅小哥哥。”咏宁说。

　　琪琪举止夸张，两眼冒红心，“真哒，好姐姐怎么谢你。”

　　咏宁嘟嘴思考，“走，陪姐姐去看电影吧。”

　　含雯瞪大眼，“那我呢？”

　　咏宁奇怪地看她，“你不是还要送奔腾吗，难道人家上几次接待你都让你自己去火车站的？”

　　奔腾微笑，“后会有期。”

　　咏宁与琪琪站起身离开，道再见。

　　天已黑，春末闻初夏的味道，时光走得这样快，永远待在阳光里的含雯，守得春夏来。

　　“瞧，吴咏宁，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偶遇见了。”
　　“是，遇见了。这座城这样小~”
　　“有一天，你也会再遇到他，扑上去吗？”
　　…….无边的沉默

　　这是第几年了，很奇怪，咏宁深刻记得这是大叔离开的第四年，大叔离开的三年里，咏宁知道先是中考，如今三年过去，高考也结束了。

　　这座城市这样小，为何遇见谁也不曾遇见你。

　　所以在这座小城再遇见周佳宝时，咏宁微愣，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在心里回忆，自己与周佳宝分开多少年了，最后计算出来，五年还是六年，只因记得大叔离开三年，离开前的两年陪伴，如此似乎应是五年到六年。

　　做了两年保险，凭业绩晋升，咏宁现在是中级经理职位，带一个小团队。

　　团队里张妍是刚来没多久的小姑娘，正在洽谈一个客户，这个客户是之前离职经理的回头客，因联系公司正好被张妍接到电话，顺而由张妍接手业务。张妍说，客户应该是会签的，但张妍知道自己经验不足，生怕自己不够专业怯场而真的失了客户，等签约前请咏宁出面助场。

　　咏宁挂电话，便换上裸色高跟鞋，一身职业装出现在签约桌前。

　　咏宁敲了三下门，便听见张妍说：“应该是我们经理来了。”

　　门从里打开，咏宁微笑着进去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咏宁的眉头不着痕迹的促了下，一秒间松开。

　　好在，张妍正在介绍，“哦，这就是我们吴经理。”张妍转头对咏宁说：“经理，这是周先生和朱女士。”

　　咏宁收拾好所有情绪与表情，没有伸手，平静地坐下，平静地说：“你们好。”

　　周佳宝的脸色煞白，愣在当场，倒是那位朱女士，看看咏宁，微点头。

　　“周先生、朱女士，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吴经理。”张妍说完，发现在场三个人无人答话。

　　周佳宝低头看手机，咏宁低头翻看他们的合同，朱女士微低着头，却是盯着咏宁看。

　　不寻常的沉默过后，“那这样吧，我先给两位详细过一下保单所有细则与条款，如果期间你们有任何问题可随时打断我，我会详细解释。”咏宁从保单合同里抬头，微笑着说，她看周佳宝也看朱女士，周佳宝躲闪目光。

　　咏宁笑着，低头看保单开始详细解说。

　　“被保人朱~”咏宁的话被对面这位朱女士打断，她说：“哦，我们是二胎，所以第二个孩子才姓我的姓。”

　　咏宁未做任何评价，只是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准备继续解说。心里知道，为什么张妍一开始介绍时不说是周先生和周太太，而是强调周先生与朱女士。

　　“我出去抽根烟。”说着，周佳宝起身离开。

　　开门关门声传来，终于再恢复安静，咏宁准备再开始。

　　“吴经理，还一直是~单身吗？”

　　咏宁抬头看对面的这位朱女士，转头对愣住的张妍说：“帮我们去泡两杯咖啡吧。”张妍点头出去。

　　咏宁看回朱女士，笑一下说：“好了，如果您对保单还有任何疑问的话，请直接说吧。”

　　“我知道你，也认出了你，你的名字、照片我都知道。”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我倒是没变。”

　　朱女士自嘲般的一笑，“的确，真的没变。”

　　咏宁未答话，坐着。朱女士又说：“你似乎过得不错。”

　　咏宁微促下眉头，随即又松开，“不然你真的很希望我念念不忘吗？恐怕这并不是你喜欢的答案吧。”

　　朱女士笑笑，短短五年，生了两个孩子，面色红润，眼角微微细纹，深深的黑眼圈估计是带孩子熬出来的。回想刚刚的周佳宝，啤酒肚，双层的下巴，毫无生气的眼睛，颓在生活的市井里越陷越深。

　　朱女士也观察咏宁，眼前这位吴咏宁，远比照片里的更加靓丽有气质，头发不再是中长，留着长长的大卷，虽然此刻因为工作而束起，但连自己是女人都能感觉到那放下后的妩媚和性感来，多少男人会折在这大波浪的飘逸中，以及这波浪卷发下衬着的这张脸蛋，曾经是无知及愤青的眼神，如今岁月过去是一种淡淡的忧郁，这抹忧郁极淡极淡，被更多的自信从容掩盖。不是不变，是谁都不愿承认对手变得更好、更好了。

　　“这样吧，我还是让张妍来继续接洽，或者你们选择其他公司，我也理解。”咏宁说着欲站起身。

　　“不用。”朱女士微笑，拿起笔在合同上签名。

　　“不过，以后接洽应该是张小姐吧？”朱女士签好了字问咏宁。

　　咏宁一笑，“自然，你们的业务员一直是张妍。”她又加一句，“请放心，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我与他并无任何联系。”

　　朱女士点头，她看着咏宁还是忍不住问：“那时，你~不好过吧。”

　　咏宁在心里微叹口气，“如果你希望得是我一直过得不舒坦，那真的很抱歉。如果你非要纠结一个答案，我可以用现下流行的一句话回答你。”咏宁顿一下，看着朱女士，一字字地说出：“谁年轻时还能保证自己永远不遇到一个、两个渣男呢？”

　　朱女士感觉自己的眼角微酸，也有一点点怒意，由恼羞形成，从人本心发酵出来的一丝丝羞愧，从而转化成怜悯，凌驾于上的视觉发现对方并不需要怜悯，甚至都不知道谁才是那个该被怜悯的人，那一丝丝羞愧又要被自尊与面子打败~

　　又听咏宁笑笑说：“当然，天下男人皆渣男也皆暖男，于你是对的人便是暖的。朱女士，我想我们并不需要真做到推心置腹，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结果非一事而促，而我早已放下。”

　　朱女士在内心里调整自己情绪，终于收拾好目光，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的确，焉知非福呢？”

　　咏宁的目光收了收，随即又松开，保持着微笑收拾桌面上的合同，“如果没其他事，我叫张妍来上传合同，再给你详细解说下合同执行情况。”

　　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这么长，第一次永远是唯一的那次，谁也不能说因为没有了第一次就没有应该幸福的权利。

　　只是，似乎除了你，谁都希望我是过得不好的，永远在乌云下，雨淋风吹，怨恨愤世，除了你~

　　可是，如今盛夏，八月也即将结束，终究是我想错了吗？

　　想错了也罢，这座城这样小，为何为何不遇见一次，哪怕是个背影，就当是告别。

　　“姐！”永强敲门没人应，幸好张妍告诉他吴经理确实在办公室，便直接开门进，见她出神，又唤：“姐！想什么呢？”永强轻扣办公桌。

　　咏宁慢慢地转回头，见到永强微愣，随即想起他说今天有事来找他，一笑，“来了。”

　　“姐，我好像看见周佳宝了，你是因为~”

　　“没有，想事情。”咏宁耸耸肩，“都这么多年了。”

　　“也是，看他那副衰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中年大叔了。”

　　“找我什么事？”咏宁打断他。

　　永强打开手机，操作一会，咏宁听到自己的手机震一下。

　　永强说：“先还你五万，还有五万再缓缓。”

　　“我又不急着用钱，你要过日子慢慢来吧。再说了，这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啊。”

　　“那不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以前~以前~是我觉得~”永强犹豫。

　　咏宁直接说：“我知道，你一直有话没对我说出来。你是想说，怕我的钱不干净？”

　　永强低下头，脸色通红。

　　“那为何，现在又想通了？”咏宁淡淡地问。

　　“因为你并不堕落，一天比一天勤奋，对工作耐劳，平常上进学习考研，会理财，会照顾母亲，更会~照顾我。”永强如实说。

　　不止如此，有空做志愿者，陪母亲摆早餐摊，如此白领，窝于临时早餐推车里，皮肤可以晒黑，风可以吹冷，心却是热的。

　　永强挠头，一下也不适应突然间如此窝心，又想起此行目的，“对了，张晴让你有空来家吃饭，来了别老买东西，天这么热也不能老减肥，懒得做就常过来吃，反正你离得也近。”

　　咏宁笑，“最后两句话你自己加得吧。”

　　永强嘿嘿笑。

　　永强结婚了，最后决定来吴城发展，实则是带着女朋友到吴城来定居安家。张晴也是苏北小城人，皮肤微黑，瘦高，一笑露出酒窝，大大咧咧，实则心细。

　　领证的时候，母亲拿出所有积蓄给永强买房，奈何吴城的房价早已上涨，咏宁拿出全部的存款交给母亲一起，挑房时看花眼，永强要买新房，咏宁并未参与，就连借钱也是通过母亲周转，倒是张晴与婆婆一起特意找到咏宁，询问姐姐意见，咏宁不敢说话，张晴笑言，难道自家人还不能慧语良言直说。

　　咏宁拿出纸笔，计算账目，并建议买靠近市区的二手房，以后孩子上学接送也方便，且能直接拿房装修入住。

　　张晴原先不大明了，看咏宁在纸上计算，笔笔清晰明然，脱口而出：“姐，你怎么算得这样精准专业，我们就是啥都不懂。”

　　咏宁微愣，坦然道，“曾经也有师父领进门。”

　　永强听自己妻子的，看中一套小三居，因是老房，虽是小三居，房屋总面积极小，客餐厅一体只有一晒小窗，原先房主布局甚至都转不开身。张晴说，房子好，母亲一间房，孩子一间房，三个房间很好。

　　母亲欣慰，又疼惜永强与张晴还贷压力，竟去城管处咨询早餐摊贩，又开始做早点生意。适逢房子稍微装修收拾，张晴见咏宁也住老房子，收拾得却干净整洁，甚至美观温馨，与她讨教装修，正收拾好入住，母亲搬回各种卖早餐用品，张晴劝母亲别去，起早贪黑累极，母亲以为是嫌把家里弄脏，郁郁寡欢数天，张晴着急，又找咏宁解释，咏宁一笑，自然知道自己母亲脾性，也是心疼还贷。张晴想罢，劝不动，又不好支持，便请婆婆住阳台大房间，阳台上收拾出桌椅板凳，小冰箱，供婆婆存放东西做准备。婆婆欢喜，直说贷款还掉就不做不做了，咏宁笑说，您不带孩子呀？不抱孙子孙女，婆婆改口，对对，生孩子后就不做。

　　张晴私下对咏宁说，姐，您可一拾三鸟，还属您最厉害。

　　咏宁也笑，目前还差一只。

　　张晴连连摆手，还早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