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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人大约都会有这样理想的预设,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在离开的时候把有关于他们的一切记忆都带走,或者是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两个人的偶遇必然是一生只有一次。
      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
      和往常一样训练完回到家里,及川准备洗澡前打开衣柜,看到了叠在最上层那件白色套头衫,是那日早晨她离开之后并没有带走的东西,它和记忆一样,全都留在了及川的生活里。
      只是说来也不是不能够再联系的关系,他不久前甚至收到了一份很是详尽的语法和阅读笔记。那日午休时间,班导让他去收发室拿一下邮件,一开始及川以为是阿根廷那边的返信,心想着现在似乎有些早,说的是一月才会拿到offer,到了那里撕开包裹,他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印着松尾的名字,而从右下角的年份倒推回去,竟然是她小学时的笔记。
      谁家小学生会无聊到学西班牙语?
      及川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不过想想这位大小姐的出身,即便她说自己六岁就精通八门外语,好像也不足以令人吃惊。
      把笔记本翻到后面,这几页的字迹很明显和前面的不太一样,大概是刚刚添上的内容,提到了一些语言考试的要点,而最后却只是一句话。
      她说,“我敬畏一切自由的灵魂,及川学长,愿你万事顺利。”
      自打决定出国起,有很多人祝他成功或者盼望他胜利,松尾的话看似也并无不同,可他又总觉得这个人一定说了什么他没有参透的话外音。
      伸手拿出那件衣服,及川关上了衣柜门,这一刻回头又瞥到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老实说他觉得这短短月余发生的和松尾纪子有关的事情都很是不现实,就像是掉落进电影里在罗马的那一日*,乔捡到了在长椅上熟睡的安妮公主,而及川向在便利店门前瑟瑟发抖的松尾伸出了援手。
      等一等,自己和格里高利倒是不相上下,不过说松尾是赫本似乎抬举了一些,可是想到这里及川又回忆起穿着红裙的她,他愣了两秒,其实承认她确实明艳又漂亮也没这么难。
      这么想着,及川随意截了一条今天老师刚布置的翻译题,装作不经意似的发给她,“现在才找你讨要报酬,不知道还算不算数,松尾学妹。”
      看到手机上出现“发泄球学长”的时候,松尾纪子正坐在餐桌边,手拿叉子把挞皮戳烂,肉馅散在盘子里,愈发让人没有食欲。而另一边的松尾拓也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紧不慢切开牛排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仿佛监视妹妹的这些时日带给他的是一种奇妙的成就感。
      只要能让对方得不到想要的,那就是他们兄妹两个人所想要的。
      所以拓也选择轻而易举夺走妹妹的自由,纪子也会找准一切机会给哥哥添乱。
      “哥哥大人最近这么清闲,”她又狠狠地用勺子碾着刚送上桌的焦糖布丁,“看来事务所有能力的律师很多,都不需要哥哥了呢。”
      “哦,是我打扰妹妹恋爱了?”松尾拓也的抬眼看过来,直接一句点破。
      “恋爱?您说什么呢,”她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吃饱了您自便。”上楼前她又回头补充道,“昨天我看哥哥的施坦威以后也用不着了,就送到学校琴房了,中等部的孩子可高兴了,都要来谢谢您呢。”
      端起酒杯的手僵住,再一转眼那杯子便被扔到地上,泼出去的红酒染脏了白色的桌布,拓也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刚刚的微笑,和善地同前来清理的人说:“抱歉,我太不小心手滑了,真是辛苦你打扫。”
      站在二楼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虚伪的兄长如此做戏,松尾胃里一阵翻涌,毫不掩饰地干呕了一声,之后便扭头走进房间。
      浴缸的热水是提前叫人放好的,把手机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她拨出电话听到对面稍有些猝不及防的应答声,松尾的心情倒是恢复了一半。
      才回到房间,刚冲完凉衣服都没穿好,听到了铃声及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急匆匆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女生的声音。
      “我只讲一遍,学长可要好好记。”
      她跟他说话时总是俏皮的语气代替以往的傲慢,松尾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你等……等等。”及川用从笔筒里抽原子笔时把桌上的东西碰倒,散了一地,来不及去收拾,慌忙翻开笔记本。
      那边手忙脚乱的,惹得松尾一阵发笑。
      “喂——”及川打断她。
      “好啦,帮你分析句子结构。”松尾扫了一下发来的翻译题,开始认真回答。
      细细想来,他似乎并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留下什么,也并没有成为一个挂念在心上的对象,甚至因为她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了,所以完全找不出一个空地去留给只见过几面的人,但是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会想起他,看到额头上的疤痕时会想起他,在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莫名时刻,总是会想起他。
      松尾前两天刚从保镖那里扣下了要交给哥哥的资料,是关于及川彻的,从那天之后他们便跟了他好些日子,学习、上课、跑步、训练,她还看到了及川和一群队友在拉面店里嘻嘻闹闹的照片。
      说得好听一些叫背景调查,实际上也不过是二十四小时无间断跟踪,手段上不合法,情节上却合规。
      这么多年过去,松尾对这种事已经不太在意,因为无论是妈妈还是哥哥,他们都有无数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需要调查她周围的一切,加上她这头是暂时扣下了,之后肯定还是会送到他们手里的。
      从小到大,她的每一个朋友,她遇到的每一个人,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无一例外都是被提前打点好的。
      菊乃井杏梨是处在这些安排中的惊喜,及川彻是存在于这些安排之外的意外,事已至此,麻烦就应该添到底。
      “学长,你平时是几点钟晨跑?”题目讲到最后时松尾突然问道。
      及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应答说:“天气好的话就是六点半。”
      “那好吧,晚安。”那头立刻便断了线,而及川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动弹,他总是不太懂这个学妹的想法。
      至于松尾,扶着浴缸慢慢起身,一边擦着身子一边在心里想着,我倒是很想看看这一次他们要怎么打扰我的“恋爱”。
      有的时候菊乃井会觉得自己的这位好友像是松尾家的洋娃娃,她似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关注,有的是成堆的洋服、皮包、首饰,还有一栋空荡荡的好比娃娃屋的洋楼。
      那么洋娃娃的任务是什么,在应该被夸可爱的时候尽力可爱,做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因为松尾纪子容貌姣好,形象出挑,宫城当地的年轻选民们很是喜欢她,这也是松尾议员在自己的选区长年有优势的重要原因,所以无论她如何肆意得像是要引起注意似的去挑衣服买东西,选举团队都有办法替她做包装,到后来连很多买手都会留意她的喜好。
      大约也是因此,松尾身上也透着一股子温室里的天真,和牛岛一样。
      这很好,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是属于她的那份早就混着那碎掉的碗碟同踩烂的和菓子一起埋进了土里。
      一整日的疲惫压着人的身子像块石头,露出的肩颈感受到隐约的呼吸的热度,菊乃井在睡梦中却还是皱着眉头艰难地翻了个身朝向另一侧,那呼气的感觉倒更加明显了一些,于是她朦朦胧胧睁开眼。
      房间里只有角落一盏夜灯亮着,微弱的亮光让菊乃井看不清牛岛的脸,但她还是抬眼去看他,辨认着那轮廓,打电脑里暂时没有余力去想他是否提前说过今晚要回来,以及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熟睡中的牛岛很自然地把她圈在了怀里,他们睡在了同一边的枕头上,和过去把自己当作抱枕一样的动作完全不一样,两个人轻轻贴在一起,对方会在自己翻身的时候下意识松开一些,然后又稍用力地朝他的方向再抱住。
      简直像一对本就亲密的爱人。
      这个当下若是开始贪恋从未有过安全感是不是过于奢侈了,菊乃井的清醒来得突然,她将牛岛放在腰间的手拿开,轻手轻脚下了床。
      现在是早晨五时过半刻的光景,从落了雪的庭院穿过去,专做茶点的小厨房也才刚亮起灯,茶道世家牛岛家的规矩向来多得很,学徒们早早便要开始准备熬糖与煮红豆,最近菊乃井也常和他们一起做准备。
      “少夫人,早安。”靠门边的人先开口打了招呼,其他人便也跟着问候了一声。
      她点头回应,又注意到刚来的新学徒,拿过墙后挂着的襻膊一边系上一边走上前接过炊具说:“注意搅拌的力度。”
      女孩比她年纪小不到半岁,是牛岛分家长男的小女儿,叫椿*,不久前被家里人送到本家,看她总是局促不安的模样,菊乃井微笑着又说:“不用紧张,前几日给家主送的もなか(最中)做得就很好,比我强多了。”
      “怎……怎么会……”小椿摇头,那脸颊红得像她自己的名字。
      “熬糖栗子的秘诀要告诉我哦。”菊乃井凑过去眨了眨眼睛低声说。
      结果,这小椿的脸变得更红了,惹得旁边的前辈笑话道:“小姑娘脸皮薄得厉害,见到少夫人还会害羞呢。”
      众人便都笑起来,清晨的氛围愈发轻松了些,有说有笑的声音被一声“少爷”打断了,菊乃井闻声抬起头,牛岛捧着一大束花站在门外,木讷的表情和盛开的茶花反差对比很强烈,她反而觉得有点滑稽得可爱。
      “野崎管家说这是最早的一批茶花,因为天气冷开得不多,所以先送到你这里了。”牛岛把花束递给她。
      大家听到少爷这平铺直叙的转述,在心里无奈地叹了气,野崎管家大约是想给小夫妻制造浪漫,奈何若利少爷确实少根筋。
      菊乃井走过去没有急着接花,她摘下一朵别在了小椿的盘发上,用卡子固定住,替她理了理前额发然后说:“这就是你名字的颜色,又艳丽又漂亮,所以别害怕,你会做得很好的。”
      “谢谢,少……少夫人。”小椿还是结巴了。
      那自然而温柔的微笑模样,便又是牛岛很少见到的了。她什么时候是真心的,什么时候又是“合作”,分辨这些对于牛岛来说难度太高了,他只能说在厨房和大家有说有笑的菊乃井看起来是难得的愉悦,有真的笑意从眼里流露出来。
      “我记得妈妈也很喜欢茶花的,”菊乃井轻轻拂过花朵,“我这里有刚收的花瓶,插完花就送到妈妈那里吧。”
      “好。”他应声,两个人沉默着走回房间,牛岛准备去晨跑了才想起要说什么,“天童今天会到家里玩,可能会麻烦到你。”
      “没关系,我会准备他喜欢的点心。”菊乃井把花束放在矮桌边又直起身,“外面冷,要注意。”说着她帮牛岛拉上了外套拉链。
      趁着牛岛出门的时间,菊乃井问了问野崎管家,听他的意思这应该也不是牛岛第一次邀请同学来,同年级的队友们几乎都是来过的,尤其是他当队长的这一年,休假时在宿舍不方便,他们就偶尔一起来家里看深夜的球赛,然后睡一觉再走。
      怎么偏偏来的是这个人,她拿起剪刀,连续剪了三条花枝,在心里念叨着。
      天童掐着午餐时间的点到了,菊乃井从他手里接过了包装精致的甜品纸盒,领着他慢慢往里走。
      “果然还是要在这里看到小杏梨才更有若利是已婚的实感欸,哇这里的庭院好大,你们这几乎是单独住了一整栋啊。”他在走廊上感叹着。
      就算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天童这不太寻常的自来熟的状态还是会让菊乃井招架不住,没等她接话,对方又继续开始说话。
      “这里面是我早起做的蒙布朗(Mont-Blanc),我不太擅长日式点心,所以这里面用的栗子奶油多一点。”
      菊乃井听着天童算是半标准的甜品发音,随口问了一句:“我听若利说过你想去法国的甜点专科学校。”
      “不准确,是我最崇拜的巧克力大师就在那个学校。”天童说完自己便笑了两声,“哈哈,是不是觉得很不像我会说的话。”
      “并没有,”菊乃井也学着他的语气讲道,“为了一个人去做什么事情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你是为了若利才要去东京的吗?”天童冷不丁把问句抛回来,噎得菊乃井一时间没能回上话。
      “那似乎就不是天童同学需要关心的了。”再次切换成模式化的微笑表情,她走到了天童前面。
      “随便说说嘛,别生气,”天童加快脚步跟上,“我今天可是特地来和小杏梨拜师学煮红豆的。”
      “你知道点心店的学徒要花多久才有资格碰红豆吗?”这正好给了菊乃井把他噎回去的机会。
      “所以——你是若利最重要的女人,我是若利最好的朋友,这点后门不可以开吗?”天童歪头说。
      现在倒是不怀疑她对牛岛的心思了,菊乃井把无言的心情用僵硬的微笑代替,拉开门介绍道:“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的房间了。”
      刚把桌子在榻榻米上铺好的牛岛看到这两个人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互相看着的样子,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外面冷……”
      “我知道,”菊乃井打断他在桌上放下蒙布朗,“这是你的好朋友做的。”
      在天童进来后牛岛关上了门,只留了窗户的空隙,他又看了菊乃井好几眼,明明早晨的时候心情还很好的样子,现在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Sorry, my bad.”天童指着自己小声地说。
      这应该不是错觉,菊乃井可以断言,天童每一个反常的试探都是在故意刁难她。

      *罗马假日,美国1953年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爱情电影。
      *椿,茶花的日文说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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