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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同类 ...

  •   【卡莱尔视角】
      烈火般的灼烧和剧烈的疼痛模糊了我的意识。一些时候我甚至产生了被父亲发现、焚烧的错觉。只是这时没有皮肉和衣服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没有死亡来作为解脱。
      像是地狱之火在体内点燃。血液沸腾,冒泡,起火 ,摧毁血管,将骨头烧成灰。随着毒液流过身体的每一个细小的血管,这种灼烧也遍布身体的每一处。这种烈火般的灼烧在每一分每一秒都给神经最大的刺激。在我眼前狂乱的跳动的一片红色中,我所看过的每一个被处死的无辜者的脸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出来。肉|体上的折磨和回忆带来的恐惧使我想要痛苦地尖叫。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祈祷上帝的拯救,而之前的很多祈祷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上帝的回应。
      或许这就是我应得的惩罚。
      当烈火褪去,我不确定究竟是过了一天,还是一周,还是一个月。每一秒都是我最痛苦的回忆。发觉最后一丝疼痛散去的我甚至不能确定我究竟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一分钟的茫然之后,一股恐惧混杂着深深的厌恶涌了上来。
      我回复了理智,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让人惊奇。站在深夜的街道,我却能看清墙上每一道碎裂的痕迹,远处狂吠不止的狗身上的每一根羽毛。无数我从未注意过的味道涌上鼻腔,比如地下一瓣被碾碎的半腐烂的花瓣的味道,火把熄灭以后留下的灰烬的味道。
      我能听到墙内睡梦中人们的呓语。
      以及……许多个有力而强壮的心跳声。
      我口中开始分泌大量的液体,在意识到自己行为之前,我已经摧毁了一户人家的围墙。企图闯入屋内大开杀戒。围墙倒塌的声音惊动了四邻。几盏窗户内亮起了灯。不甘心放弃一顿美餐的我为了自保选择逃跑。
      在我迈开脚步那一瞬间,我沉浸在了极快的速度和丰富的感觉带来的快感之中。享受奔跑几个直到小时之后,我终于在伦敦东部一处海岸边停了下来。一阵海风吹来,带走了我对于新鲜经验的惊喜,带走了人类气息对我的诱惑,让理性重回大脑。我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怪物。刚才的飞速奔跑使我衣衫褴褛,刚才城里地面的未干的水洼倒映出我骇人的红色眼睛。差点打开杀戒的恐惧感的淹没了我。如果在不久的将来我真的因为我嗜血的欲望杀害了无辜人呢?
      我一次的看向他认为是天堂的地方。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了以前祈祷时的平静。我已经成为了自己以前一直怨恨的,被上帝所遗弃的魔鬼,只能靠杀死他人才可以存活的魔鬼。比如燃起烈火的饥渴喉咙,来自内心自我谴责的火焰让我无比痛苦。
      只要我选择这样生活下去,这种内心的火焰永远都不会消失。我也绝不会原谅自己把自己的生活建立在剥夺他人生命和打破完整家庭上面。
      显而易见,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自杀。
      “真是讽刺”我心里想到。出于求生的本能,我承受了最大的痛苦,而最后走向的还是不得不结束的生命。想到自己即将亲手毁灭自己,我感到一阵紧张,如果我还有心跳的话,它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但是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内心自我谴责的火焰渐渐平静,我将接受属于我的命运。
      我飞快地爬上最高的岩石,做了最后一次从不被上帝呼应的祈祷,纵身跳下了悬崖。
      几秒之后,我发觉海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冰冷,事实上比我还要温暖。一个大浪向我打来,我平静的看着海浪咆哮滚向自己。然后闭上眼睛。
      当海浪卷着我的身体撞向岩石时,等待我的不是粉身碎骨的痛苦、缺氧的窒息和死亡。被我身体碰到的岩石碎成了几块,而我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我把头埋在水中多长时间,都不会感到窒息。当海水的浮力再一次将我托出水面,再一次看到月光时,我才意识到这个新获得的身体是多么的无坚不摧。
      我爬上岩石,最远处的天空展现出一点白色,天快亮了。我想到最广为流传的传说,太阳的光芒可以毁灭吸血鬼。我如此渴望太阳快点出现来结束我的煎熬,但又害怕那太阳灼烧太过缓慢和痛苦。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向大地,我迈入那光芒之中,脸上带着“殉道”般的悲剧表情。
      而我的自我摧毁再次失败了。我没有感到太阳灼烧的痛苦,皮肤也没有变灰、变硬、被烧成灰,相反,它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随着角度的变化可以看出夹杂在中间的一些其他颜色,那些第一眼根本难以注意到的极其细微且闪耀的绿色、紫色和金色。短暂地惊艳与自己的皮肤后,我随即又陷入更深的痛苦中,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这个诅咒注定永恒,连死亡都无法打破。
      如果这些方法都无法摧毁一个吸血鬼,那么还剩最后一个一定有效的方法——切断它的食物来源。被自己的想法惊讶,我苦笑一声,决心进行最后的实践。
      几经搜索之后,我在海岸边的森林深处找一个山洞。绝对的偏僻能让我把误伤人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过了三天,或许四天,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吼叫着渴望血液。我无法张开嘴,也无法转动我的脖子,因为我的喉咙像是被一把带有火焰的利刃穿过。我紧紧的靠着山洞的边缘,拼命克制自己的欲望,以至于身边的石头被搓成了粉末。
      几天之后我冲了出去。奔跑带来的风缓解我濒临崩溃的神经,让我有机会用我最后的意志朝着更加远离城镇的地方走去。
      游荡在树林中。我尝试喝一口溪水缓解我喉咙的烈火。但仿佛我喝下去的是让那烈火燃烧得更旺盛的油。
      在树枝筛落的微弱月光中,我看到了自己狂乱的黑色眼睛,眼下深紫色的阴影和从未如此接近鬼魅的苍白。这就是一个恶魔本来的样子。
      经历了无数次太阳升起又落下,死亡的解脱还是没能到来。不知该怨恨自我还是怨恨这个剥夺了我生命的人;怨恨从未回应过我的上帝或者怨恨迟迟不能到来的死亡本身。心底一股怒火腾起。海岸边的巨石,森林中最粗壮的树成我为发泄的出口。仿佛摧毁了它们就能摧毁我心底里的愧疚,恐惧与愤怒。
      直到这个晚上,我再一次听到了那美妙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群鹿。
      不待大脑做出判断,我的身体已经被心脏跳动和血液流动的美妙声音吸引过去。
      当我解决饥渴恢复理智之后,满地的狼藉着实吓到了我。我杀掉了一整群鹿。
      我终于品尝到了血液的味道。如果有甘霖来自天堂,应该是相同的。我不禁想,这或许就是上帝送来的“甘霖”,来自上帝的今后如何生活下去的启示
      几个月以来喉咙的烈火终于被缓解了些许,我才意识到这种渴望血液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但这又如何,重要的是,我内心愧疚的灼烧感真正停止了。
      原来,我可以选择不做一个恶魔。
      “上帝保佑”我喃喃低语。
      经历新生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变得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饥渴,尽管还不能再人群中久留。一旦人生之路变得清晰,我所拥有的一切,那永不疲惫的体力,无限的时间,久不褪色的记忆都从诅咒变成了礼物。我迫切地想要利用我新拥有的这一切。而游荡在树林里不是最好的选择。
      几个月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前往欧洲文化中心的法国,它拥有英格兰目前望尘莫及的科学与艺术世界。
      夜色之中我站在多佛海港的边缘,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吸血鬼极佳的视力,我能看到对面法国加莱零星的灯火。我站在岸边,一跃而入。虽然天气还没有回暖,我没有温度的身体却在水中感到一丝暖意。我从未如此畅快地游过泳,我还记得小时候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扔下手里的书偷偷和玩伴去池塘戏水游泳的快乐。当然,父亲发现之后给了我最严厉的鞭打,并惩罚我在晚餐前抄写一百遍拉丁语动词变格。
      为什么还会想起父亲和那段时光我却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和内疚呢?他才是那个狂热的信徒,不称职的家长,无辜平民的迫害者……我不愿意继续回想,把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对岸的灯火,巴黎辉煌的学院、图书馆。
      我在水中顺利的游向前,水的阻力都无法影响我的速度,不到三个小时,我在夜色中爬上了加莱的海岸。我小时候曾经见到父亲大陆的朋友在寄来的信件中附上一张袖珍的画作,画中的巴黎建筑精致,马车穿行其间。
      我迫不及待进入最近的城镇,想要看看它是否真是那样。
      夜晚的镇子安静极了,除了木头招牌上刻画的法语,似乎一切都是英格兰没有什么区别。
      在我失望之时候,我无意间在布满灰尘的一小块玻璃窗上瞥见了自己的倒影。我才意识到身上衣服早就已经破烂不堪,几个月前捕猎时的一块血迹沾在胸前。我偷偷闯进一间裁缝店,拿走一件衣服,并把自己身上所剩的所有钱币留在柜台上。
      我对于拉丁语和法语的熟练掌握,让我能得以在巴黎一个贵族家庭中找到一份私人家庭教师的工作。教授孩童们拉丁语、英语、地理和希罗哲学,同时我还可以借阅他家中收藏的书籍。
      被转变不到两年就试图重新融入人类社会的我无比谨慎。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失控,每次上课之前我都会去捕猎。家庭教师的职业为我提供了一笔可观的剩余收入,不到半年,我便可以负担起进入大学学习我一直热爱的科学与哲学课程。
      这时的法国已经不能满足探索知识与艺术的渴望,我想走得更远,我要到文艺复兴和欧洲文明的源头去。
      意大利为我提供了丰富的艺术体验。我常偷溜进上流人士的沙龙,欣赏那些珍藏的画作,从东方带来的绝美的手工艺品。沙龙给我带来视觉上的震撼与享受,同时也为展示了与我认知大有不同的历史。小时候的我常被父亲教育是神创造了一切的辉煌,而在这里我不得不感叹,人类的伟大的创造力。
      “年轻人,你很有艺术鉴赏能力。”
      这时一个深沉而优雅的声音打断了我迈出沙龙门口时候的沉思。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但是似乎中间积累了很多年的力量,柔缓低沉,他语调的古典与华丽让卡莱尔一时都忘记了礼仪,惊愕的转头看去。一个身影他带着兜帽,身着简单但昂贵的黑天鹅绒斗篷。
      这时候我看到了他深红色的眼睛。我倒吸一口气。他是我的同类。
      当我仔细凝视他的脸时,发现他皮肤纤薄而光滑,苍白毫无血色。他的眼窝深陷眼睛下有深深的阴影,像古代希腊雕塑一般完美的脸庞。
      “可否请你给我你的手?”
      不待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被他握在手里,我开始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立刻松开了卡莱尔的手,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有趣”他低声说到。“你愿意和我走一走聊一聊吗?”
      “当然,先生。”虽然他让我感到不安,可我的好奇心促使我想要和他交谈,想把一切都弄个明白。
      “先生……”
      不等我说完,那人开口:“我是如此粗鲁,竟然没有自我介绍,阿罗·沃尔图里。我知道你很困惑,那么可否由我来为你解答?”
      这奇怪而古老的用词暗示了他的年龄,或许他和城市一样古老,我无法想象。
      “现在,卡莱尔,你一定有几千个问题要问,我们一个一个来。”
      “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惊讶地看向他。
      “别着急,你有无限的时间。作为不朽的族类我们最有资格保持悠闲与淡定。请和我来吧。”
      “先生,去哪里?”
      “来见见其他同类,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停在一辆马车旁边,邀请他上车。
      我紧张地吞咽了一口毒液,但并没看出他的恶意,于是和他上了马上。
      马车上共同度过的几小时,是我最打开眼界的几小时。我被他渊博的知识,古典的谈吐,对于艺术哲学的批评以及读心的能力深深迷惑。仿佛他就是历史本身。
      “欢迎,我的朋友。阿罗说。我发现我们身处一个钟楼前的广场。
      阿罗径直带我穿过黑暗的小巷,小巷深处有一个小拐弯,依然向下倾斜。路的尽头是一一堵砖墙。墙下有一个地洞。
      “来”阿罗示意我上前,以优雅的姿势条了下去。
      洞底下的石头路一直往更深的地下伸延去,穿过地道尽头生锈的铁门,我看到一个宽阔而平直用石头砌成的房间,这里没有刚刚走过的路那么黑暗。房间的尽头有一扇大大的木门。木门的那一边是一个光线稍好的走廊,夯土墙壁的两边插着火把。
      走廊尽头是一个向上的楼梯。楼梯上是一个普通大小的房间,没有窗子,墙上挂着大幅的色彩鲜艳的托斯卡纳乡村风景画。靠墙摆放着精致的桌椅,小圆桌上是开得正盛的血红的玫瑰。
      我们穿过房间两道门后华丽而宽敞的大厅。走过大厅尽头的几扇门,阿罗拉开大厅中间的嵌板,露出一扇普通的木门,里面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圆形房间。
      之后我们来到一个稍微亮堂一些如洞穴般的房间。
      再上两层楼,是一个大房间。早晨刚升起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内仅有三个细高的精致雕刻的巨大木椅。有三个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在房间里。其中的两个男人坐在木椅上,另外的人眼神空洞地盯着各个方向。他们之中的有些人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着血红色的双眸。
      当听到我们临近的脚步声,他们集体转向这个方向。
      那两个坐在木椅上面的人微微向阿罗点了点头。
      “欢迎我们的新朋友卡莱尔。”阿罗提高声音向大家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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