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开封》端木湉

27、雨前宁静

　　二十七、雨前宁静
　　“此前，书一直在你手里吗？”
　　“是，唐朝覆灭之后，我依然没能够改变邱岸，就回到了栈道书院，也将书带了回去。不久之后，书就到了你手中。”
　　“因为我们是小说世界的人，所以书中记述的不过是一个角色该经历的磨难和痛苦罢了。那他们呢，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我只能说，他们存在过，而今不过是画中人、书中人，都是已经成为历史的。他们因为书画重新拥有了生机，所以也被称为时光的旅人。”
　　“那温思植呢，他怎么解释，他为什么可以来到现实的世界？”
　　“执念很重的人，恨得重爱得深的人，都会来到现实世界重新活过。像是邱岸、沈渠这样画功一流的人，也能助他们出来。就和木染心用文字赋予人生命是一个道理。不过他们的目标还是在于操纵、玩弄人心。”
　　“如果说，邱岸最初是因为好胜、因为野心，那么摧毁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毁了他自豪的这一切。这些时光的旅人，本来就是历史的过去时了，就应该消失在宇宙洪荒之中，前世未能了的心愿，后悔的遗憾的都不该有机会弥补。人活一世，本该如此。更不应该成为他邱岸的傀儡，沦为人心的筹码。人心是用来交流的，不是用来交易的。”
　　“你想怎么做？”
　　“还没有想好，总之，这一切都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那，这一切结束了呢？回栈道书院吗？”
　　“不知道。我对那里已经没有记忆了，可我在这里还有很多朋友。我，你让我想一想吧......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回头再说。”
　　“好。”他的语气淡淡的。
　　“还有一个问题，信鸽，是你的吗？”
　　他笑了，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是呀。”
　　我看着他的脸，明明不用牵扯进来的他，因为我想来，他便也跟来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对他的印象是长了一张有故事的脸。却没猜到，这故事，全都关于我。

　　一周后，许仲风回来了。
　　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较以前相比反而是更沉稳了，不是老到的沉稳，是带着些许童心的沉稳。和孩子们待久了，看问题自然就会多从孩童的视角考虑。好比我们习惯站着看世界，孩子们总是趴在地上玩耍，只有你也蹲下了，你才会发现地面的小虫、花草都是另一个乾坤。
　　总的来说，我觉得许仲风长大了，却也变小了，这沉稳里算是阅尽沧桑，却是云销雨霁的清明之感。
　　他坐下来给我们讲述还孩子们相处的趣事，笑得比以前多了很多，三句话就能绕到他的孩子们身上。而今他是真的很开心。他给孩子们讲报社的故事，告诉他们有我们这样一群同事，应孩子们的要求还给我们拍了一段视频带回去放给他们看。
　　“还会换职业吗？”
　　“不知道，可能不会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你知道的，其实我国的教育体制也有很多的弊病。农村教育的问题更多，教学设备、师资都短缺，包括你提到的留守儿童的问题。还有落后思想的阻挠，即便是读了书也不一定能有出头之日的。......”
　　“以前总想着改变，和孩子们在一起不用想那么多。只要他们好就够了。我只是我，我也不是圣人，以前是我好高骛远，想着改变行业所有的黑暗，现在看是矫枉过正也说不定。其实回头看，我当初也做了很多事，帮了很多人啊。”
　　我不知道他这么想是对还是错，从普通人的角度看没错，这是饶恕自己的过程，何必以卵击石，拿自己和这个时代硬碰。可往大了说，若人人都这样想，那么便少了很多敢为天下先的人，不触碰黑暗，躲在光芒下，是永远也推不开那扇封死的窗的。
　　他给我们翻看着孩子们的照片，眼睛里充满了光芒，让我忍不住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无愧于心便是好的了。
　　第二天，我同琢羽陪着许仲风一起去采购他想要的文具书本之类。我们一起在书店、超市的货架间闲逛，琢羽碰见一些小玩意儿就爱不释手，现在的橡皮、本子都设计得极好看，比我们当初的牛皮纸本子强了不知多少倍。我劝她可以买支笔，这个还是常用的，好看的本子也可以用来写手帐、记日记。她怕我们笑话她幼稚又退却了。
　　“人啊，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才牺牲了自己幸福。”我作老生常谈状，假装捋着胡子。
　　“我没有，我明明还好。重大决策我才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成大事者也是要拘小节的。”她将下巴抬起来朝着我。
　　我伸出食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刚好被许仲风看到，“你俩来看这套书怎么样？”
　　“不错。”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许仲风笑了，无可奈何的表情。“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说起来，你准备怎么带过去。要不寄过去吧，太重了行李箱不好放。”
　　“嗯，是准备寄过去的。但其实快递点离学校还挺远的，过去还要搬。”
　　“孩子们收到书肯定超开心，我都能想象到他们的样子。”
　　“是，有兴趣么？你工科出身的，文学也不差，去了肯定什么都能教。你性子好，孩子们绝对喜欢你。”
　　“我觉得你是在恭维我。”我特别真诚地将他望着。
　　“说真的，有空我们去吧，去看许仲风说的那个特别皮实的小男孩儿，我们待十天半个月的，然后可以在附近的城市旅游一圈再回来。”琢羽蠢蠢欲动，难掩兴奋。
　　“好吧，听你的。”

　　林府的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第一反应是上官稚回来了，她若是回来，林府后院的大片牡丹应该是很好的栖居地。靠近一看都是平民百姓，同上官稚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个个都是病怏怏的样子，佝偻着背，还伴着咳嗽，人人手中捧着一个空碗。我问了排在队尾的一个大娘，她答是瘟疫，林府在赈灾施粥。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几天前就已经有小部分人感染，没有及时地隔绝这部分人，近几天大面积蔓延了。
　　“是什么引起的？是鼠疫吗？”
　　“不清楚，官家说还没查出来。眼下应该以救治为主，没人管原因了。”徐允敬蒙着面同我说。
　　我看到昔日的街道满是躺着的百姓，咳嗽声此起彼伏。有小孩子在哭着摇晃身边躺下的父母，尚有生机的人拦着大夫请求施救，没有力气的人只有颓然等着有人能注意到他。各个药房的大夫都上街义诊了，其中一个愤愤地撕下了告示，“这个时候为了稳定民心就信口胡说，怎么还不下令封城？”
　　“怕大家更加恐慌吧。”
　　“这样不是会感染城外的人吗？”
　　“没办法，我们能做的就是救人，官家的事不需我们操心。”
　　身旁有人陆续倒下了，那几个大夫赶紧打开随身的药箱掏出银针施救，几个人四散开了。
　　街东头的那个小孩儿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他的父母可能是走散了，一直没有见过。为首的大夫施过针后，又有药房的下人来喂过几次汤药，始终不怎么见好转。周围的几个叔叔婶婶留了些粥给他，他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张嘴了。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也就没人再去管他。
　　我想起诗会的时候有人曾经说过他写了这样的小说，史书中也多次记载过各地爆发瘟疫，为官者组织救灾不力，怨声载道。但这景象真的出现了，我还是有些震撼。不同于前几次，我有心而无力，只盼着这瘟疫快些过去。没想到我还未找结束这一切的办法，开封这座城可能就快了覆灭了。
　　“顾逢谊，你过来看一下这个病人。”一个蒙面的大夫手里拿着针匆匆地喊着十米外正在探鼻息的一个人。
　　后者听到后疾步走过去，“怎么了？”
　　他向地上躺着的玄色衣衫的男子使了一个眼色，唤作顾逢谊的人附身给他把了脉，摇了摇头：“没救了。”那男子在地上呼吸了没多久就断了气。
　　“其实，我有一个建议，病重的人要么我们就不救了。先紧着症状轻的人救吧，我们人手有限，能力有限。这样救下去怕是连轻症的也会耽误了，再说，我们的药也不多了，施针只是压制拖拖时间罢了。”
　　“济时，我知道你说的道理，可我们总不能放着他们不管。若是你的父母亲人重病了，你愿意放弃他们吗？”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顾逢谊已经半跪在地上救另一个人了。
　　站在街的中央，往街尾望去，满满都是呻吟的人，能有一张草席铺在地上已经是不错的境况，整座城忽然之间就失了生机。那个叫济时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针袋。
　　他走向顾逢谊，“逢谊，我想了一下，我得去查一下各个水井，还有路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从源头隔离才行。”
　　“你去吧，这边我还能应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