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开封》端木湉

26、往昔点滴

　　二十六、往昔点滴
　　“喂，云之杭吗？”
　　“嗯，有事吗？”
　　“你，你明天有没有空？我想和你聊聊过去的事。”
　　“好。那我去找你，然后我们边走边聊。”
　　“谢谢你。”
　　“你想知道过去，是因为想结束这一切吗？”
　　“是。”
　　“我明白了，那明天见。”
　　拨通电话前，我心里很矛盾。我期待着知道过去的事，但是又有些害怕面对。知道了意味着选择，选择虽然不决定对错，但必然决定了路的方向。我不知道那路是不是适合我的，又会不会影响别人。尤其是时光的旅人。
　　但最终我还是下定决心，即便是选择，选择的权利也要在我手中。
　　我们往城南的方向走，我记得那边有一条河，河岸两边草木茂盛，景色极佳。
　　“你想，从哪里听起。”
　　“就从最开始吧，我们的相识开始。”
　　“栈道书院，其实是书中的世界。它不是存在于现实意义中的，但又确实存在。我们每一个人，你、我，还有很多，都是木染心创造的。她的能力在于赋予每一个角色真实的生命。”

　　栈道书院，木染心伏案写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什么时候存在，只知道栈道书院存在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在了。
　　她看似无情，却最是真情。也正是因为这种真情，她笔下的人物可以活过来。她文字极细腻，故而角色的相貌、心理都可以具象，包括他们所要经历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木染心控制的。
　　可一旦角色活了过来，他的意志和想法便不再由木染心写就，而是由着其本身的性格特点所决定。江桐和云之杭便是最早活过来的人物之一。木染心对这两个人物有着很深的偏爱，这两个人物几乎凝聚她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特质。
　　最初构想这两个角色的时候想得单纯，二人均是在幸福和睦的环境下长大，自由活泼，也并未沾染一丝骄横的脾气，反而是温和谦让包容的性格。江桐喜欢的东西都是一些猎奇的小玩意儿，比如雕刻、印章之类，以巧思为主。她向往江湖中的快意人生，性子里有行侠仗义的成分。虽不说疾恶如仇，但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她始终相信人性本善，从不觉得心机、算计、城府有时是以性命为筹码的。云之杭喜欢的则是茶道、棋类，都是些考验耐心的手艺。也因此，他向往的是闲云野鹤的隐士生活，如同陶渊明一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般。在他心中，人性本恶再正常不过。都是因着后天的教化感染才逐渐向善的。
　　二人想法看似大相径庭，实则不谋而合。
　　他们的相识，就以一句“江边梧桐，江桐”开始了。
　　当时云之杭就是这么回答的：“杭州乃福地，愿乘云往杭州度闲日。”
　　后来的年岁，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很闲适的时光。
　　晨起，云之杭已经煮好了茶，茶香早早的就在院子里萦绕。二人都喜欢梅花，便在院子里栽种了几棵梅花树。树下置小几，竹席，颇惬意。梅花可做糕点，江桐的手艺还行，照着食谱能做出不错的味道来。她也乐于摆弄，次次倒也能尝试出新玩意儿来。云之杭常常夸她手巧，给面子地吃掉。她极好满足，一点夸赞就能喜不自胜，得意很久。
　　江桐搜罗了很多刀具，都是用来刻石头的。刀刃各种倾斜角度都有，长短也是不一。只是她力气不够，只能刻一些软的石头，比如青田之类。上面也常常能篆刻些简单的纹样，云纹、风纹她都屡试不爽，琢磨着何时能把水纹学的驾轻就熟。她喜欢木头的香味，总想着用木头做一套茶具出来。云之杭就帮她动手，她在一边指点，描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认认真真地刻着，次次都能刻出她想要的样式。
　　云之杭喜欢下棋，江桐自觉不是他的对手，总是提不起兴致来。云之杭自觉没有敌手，心想带个徒弟也不错。每日晚饭后安排了授课，三年的时光里把江桐培养成偶尔也能胜一次的水平，这应该是他最为拿得出手可以炫耀的事之一。而后江桐进步迅猛多次挑衅，云之杭自甘居于师父行列，不同徒儿计较。
　　江桐觉得兵器中剑是最潇洒的，其次便是暗器，银针飞镖一类简直是出神入化。可惜她没那个胆量去学，学了也用不上，所以也就整日拿把剑在院子里比划。云之杭笑称想他这样的老年人心性就该打太极，可还是挑了一把剑陪着她练。几个月下来，竟然也达到了能将飘落的梅花花瓣削开的水平了。江桐总说云之杭老成，自己更活泼些。但其实她能做老成的事，他也能热闹起来。
　　初春的时候，她想去游湖，两个人硬是自己做了竹筏出来。还像模像样地编了斗笠，撑篙的时候却难住了，两个人撑得还不如用手划水快。山间的景色极美，水势平静，干脆就跳了下去，竹筏则随着它飘。云之杭水性更好一些，自然是不怕的。等两人没了力气就躺倒河岸的草坪上睡着。胳膊枕在头下，闭上眼睛感受阳光舔舐着全身，衣服在太阳和风的关照下自然干透。就这样不说话，也能躺一个下午。
　　小说的世界灵异便在于随心而变，今日可以是阳光明媚，想下雨便也是一念之间。只要不违背现实的四时轮回，其余皆可实现。雨天最妙的事就行趁着风雨散步奔跑。湿漉漉的头发，随着衣衫落下的雨水，踩在脚下溅起的水花，还有站在天空下任由雨水淋透，伸开双臂大声地吟诵古往今来的名篇佳作，真是快哉！这种事通常有云之杭作陪，脍炙人口的名篇他记得不少，两人有来有往地吟诵着，兴起时还能即兴创作一番，只是大多回去后都会忘记，能凭着记忆誊写下来的不多。
　　江桐喜欢药材的香味，对医理却不愿多学。她喜欢各种药草的名字，也喜欢它们小巧的植株，在院子里种了不少，图个好玩。云之杭在一边搭了一个灶台，甚至照着古书架了一个窑，给她烧了一个煮药的壶。不煮茶时就煮药，可毕竟是药三分毒，他们也不敢总是没事煮药，药渣都没地方处理。江桐从木染心那里搞了一本书，记着一些美容养颜、提神醒脑的方子，她晾了一些药草缝进香囊里当做香包，既清香又驱虫。
　　画扇面也是两人解闷的法子。从造纸到裁竹条、裁纸张粘连，甚至是毛笔的制作都自己动手。木材打成纸浆煮熟，筛去纤维而后漂白洗净，再喷到成形网上。网背面有真空箱吸水，用竹帘铺平，最后晒干成纸。竹子是远处山上砍的，毛笔的毛是抓一只兔子揪的，原料现成，操作起来虽然麻烦，倒也乐在其中。为了画扇面，竟然要从最开始做起，忙得甚至快忘了到底要做什么。待到最后咬着笔杆思考图样诗句的时候，往往已经过了半月有余。江桐说以后要改成绢布的扇面，这样总不至于要从种棉花、织布学起。
　　月圆之时入夜，从湖里捞出藏了很多年的酒来喝，梅花树下那坛埋得更久，或许有二十年了吧。听说是木染心埋下的，江桐和云之杭醒的时候，就已经在了。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却没人敢偷偷挖出来喝，因为木染心说这酒挖出来小说的世界就崩溃了。没人真的信她这句话，但也没人敢尝试。掷地有声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好奇心。无声的或许还可以试试，总之没人敢违背木染心的话，虽然她笑意盈盈的模样，但就从她已经在栈道书院存在了这许久，就没人敢忤逆她。
　　云之杭几次蠢蠢欲动想挖出来试试，都逼着自己灭了这个念头。江桐到从没打过那坛酒的主意，反倒是不吭声地学了很多酿酒的招数，自给自足。雪天的时候，围着炉子热酒，窗外簌簌的风雪能落一夜。“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江桐最喜欢的诗句之一。喝醉了就在炉边睡着，暖意融融。
　　自由、无拘无束，就是他们曾经生活的最好概括。
　　这样的日子都不知过了多少年，小说的世界一切均可以由作者改写，唯独像江桐云之杭这样已经醒了的人，他们的命运是由最初的点点滴滴堆砌的，命运走向已经注定，容不得作者更改。他们有生老病死，也可以没有。变数太多，没什么规律可循。

　　“这样简单的日子终于被暗渡坊的计划打破了。邱岸，那个糕点铺子的老板，也是木染心塑造的角色。木染心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机构居然也会变成真的。恶毒的角色往往难以吸收灵气，很少会醒，再者她以为只有角色会醒来，没有想到这角色野心如此，竟然会摆脱栈道书院独立出去。但其实人心复杂，坏人生存的几率更大。由一点邪念滋生，逐渐变得扭曲可怖。而你，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想要改变他，毁掉暗渡坊。”
　　“为什么这些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
　　“是我让木染心去了你的记忆的，可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下你还是进了书院而且拿到了那本书，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注定好是你必须要经历的，即便是我拿走了核雕，经历了整个唐朝的荒唐。”
　　“你一早就知道那个核雕和邱岸有关？”
　　“木染心的小说设定里，是他刻了开封二字。只是我不知道那核雕竟然可以长出植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