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只是爱》悬时

39、命运转折

　　“你们两人分开，属实是无奈之举。”

　　韩山望向远处，他的眼睛有些浑浊，或许是想起几十年前的种种，无法平复心境。

　　辛娅猜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经历和生活，造就出那样的眼神，厚重，且静默。

　　“她现在，还·····”

　　蔡辛娅实在不愿问出自己的怀疑，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先被收养了，在你们两个送进福利院的第二年。”

　　“两个孩子对于想收养的那家夫妇来说，总归是不小的负担。”

　　韩山抖了抖烟杆，灰沫一瞬间洇在泥里。

　　“他们也是南方人，最后先带走了妹妹。”

　　一些具体的信息，已经无从查起，如果没有记忆存续，事隔经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命运转折。

　　即使有所心理准备，可是听到事情真相时，蔡辛娅又倏尔感到一阵悲痛袭来，要接受这样的现实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也许自己并不怪罪亲生母亲，自己曾听说这一带重男轻女，如果因为出生的孩子而被挟困在这里，人生隐没在重重大山里，蔡辛娅也觉得不值。

　　无论怎样，亲生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蔡辛娅却能完全理解，只是不知道在偌大的世界上，母女何时会再重逢，自己平安生活到现在，没有大灾大难，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只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在心底里像一个无底洞，不知如何才能填满。

　　拜别韩山师傅后，雾气缭绕的山村，渐渐打湿了两人的外套，走下山的途中，常常看到山坡下带着斗笠赶牛的村民。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蔡辛娅突然叹了口气，无言的看向远方。

　　“你一个人回中国，已经很勇敢了不是吗。”

　　罗伊轻声安慰道。

　　“很多事情的安排，也许是注定的，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为难自己。”

　　听到这，蔡辛娅开始有所顾虑，自己到底要如何在剩下的日子里找到辛娅。

　　“这两年你怎么样？”

　　蔡辛娅为缓解气氛，将话题转移到了罗伊身上。

　　“我还好，一直忙公司的事，两边跑，比较折腾就是了。”

　　从罗伊的话中，并不能听出他的情绪起伏，平平淡淡，却很稳重。

　　少年终究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里跟纽约一点都不一样。”

　　蔡辛娅苦笑道，自己这段时间仿若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心境已不像以前。

　　“当心，不要滑倒。”

　　因山路泥泞的脚印歪歪扭扭，罗伊没有说话，只是适时伸出手腕，帮衬着辛娅下山，他从来都如此贴心。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罗伊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开口道，他的声音略微的低沉，蔡辛娅听的却十分清晰。
　　“我想就先到这里吧，回上海，在那边还有工作。”

　　蔡辛娅决定在上海工作一段时间，如果无法找到辛琪的下落，结束这半年，自己便回纽约。

　　“也好。”

　　“我送你回去。”

　　罗伊话音刚落，便打了一通电话，确认好返程的时间，订好了两人回上海的机票。

　　他打电话时宽阔的背影看上去很有安全感，衬衫的袖口挽到关节处，分明又有力量。

　　“我们两个现在像国内人多一点了吗？”

　　蔡辛娅再次搭上罗伊的手腕，熟悉的温存袭来，她不由得吸紧鼻子，怕是心理防线一再崩塌，使得两人为难。眼前的人，是很久很久没有再见的人，熟悉又陌生。

　　其实自己并不够爱他。

　　蔡辛娅心想，不然不会在那么辛苦的时候，选择他，成为自己第一个放弃的人，让他一个人承受本不应承受的那些负担。

　　虽然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但蔡辛娅明显感到，很多东西已不像从前，变的不仅她自己。

　　还有罗伊。

　　“我们只是看起来与旁人无差，你不觉得吗？”

　　湿漉漉的水汽，魂绕着一侧罗伊淡淡的香水味道，让蔡辛娅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回纽约，自己来中国的时间不短了，不管怎样，自己对于纽约的感情，跟这里完全不同。

　　纽约是自己真正的家，是自己成长的地方。

　　“是啊，终究是异乡人。”

　　已经是傍晚，蔡辛娅的罩衫过于单薄，还是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罗伊见状，脱下了外套，搭在了蔡辛娅的后背。

　　外套的余热经过薄衫，传递给蔡辛娅，这一天，她只觉得有些头痛，疲惫不堪。

　　“还好有你在。”

　　话说出口连蔡辛娅也觉得震惊，她只好怪罪于是自己此时过于脆弱，才让这句话如此轻易说出口。

　　脱口而出后的不安使得她呼吸急促了些，自己好像太自私了，蔡辛娅知道，她急忙转过头，看向远处。

　　可自私有什么错，从小到大，罗伊的身边只有自己，蔡辛娅从来没有低估过自己在罗伊心中的地位。

　　即使那天在纽约的楼下，看到楼上那个房间里窗内的女孩，蔡辛娅都觉得没有什么。

　　就像纽约城里的往来游客，女孩终究有天是会离开的吧。

　　想到这里，她无端生出些厌恶。

　　罗伊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颤。

　　潮湿的气候让肌肤有些粘腻，罗伊突然想到小满，想到她离开纽约之前，站在窗口的那个房间。

　　离开的两年，她住过的房间从未变动，一如往常，彷佛第二天她便推门而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陪她一起度过困境的机会。

　　这次陪辛娅来，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只是在那句话之后，罗伊无端地有些烦躁。

　　他不耐烦地扯了一下领口。

　　“没关系，还是朋友。”

　　“所以呢，那个女孩子最后回中国了吗？”

　　听到这里，罗伊停下来，扭头盯着蔡辛娅。

　　眼神里流露出蔡辛娅很久没有看到的那种——压抑着的愤怒。

　　或许是这两年公司的事情过于操劳，他看上去瘦了些，蔡辛娅能感觉出他的疲惫，即使他什么都不讲。

　　“你看到她了是吗，在纽约那天？”

　　罗伊刻意压低声线，控制自己不发火。

　　明明可以避免的一场误会，却还是被双方误解。

　　“看到了,就在楼下那天。

　　“所以你的主动，是因为她在？”

　　罗伊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冷静的问出这句话。

　　“是又怎么样？”

　　蔡辛娅不可一世地挑起冷漠又疏离的眼睛，与罗伊对视，即使现在的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觉得罗伊会原谅自己。

　　可是罗伊半晌没有回应，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蔡辛娅有些心慌，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环抱着双臂。

　　“你让我失望了。”

　　简单的五个字，一字一字的砸进蔡辛娅的心里。

　　失望？这到底有什么好失望的，蔡辛娅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十几年的共处，抵不过一个新人。

　　满腔的怒火这时就要迸发。

　　“我比你失望的更多！”

　　撂下这句话，蔡辛娅便自顾自走到前面，她觉得罗伊变了，跟以前处处维护自己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了。”

　　罗伊如此回应，他并不想吵架。

　　蔡辛娅心里一空，仍然装作不在意，并没有停下步子。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路上并未再多说些什么，可是彼此都知道，这即将是两人关系的巨大转折。

　　再回上海后，蔡辛娅决定先去到大学里入职。

　　耶鲁的学历自然而然带给蔡辛娅别样的光环，即使自己先决定代课半年，校方也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回到学校，一切都新鲜不已，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嬉笑打闹的学生，不冷不热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彷佛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与她们有关。

　　青春给人的感觉远不止这些，两年前，自己心境同这些大学生也没什么分别。

　　直到在办公室翻看学生手册时，蔡辛娅的注意力在一页手册上久久不能离开。

　　“夏小满，出生日期--二零零年五月二十一日。”

　　证件的照片，女孩的眼神纯净温柔，青涩不已。

　　是啊，跟那天在楼下对视的窗内女孩的眼睛一模一样。

　　此时学院院长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介绍着所代班的具体信息，如此迫切希望蔡辛娅能留下的目的之一，是顺便能接代最近的新研发的课题项目。

　　“我先见见这个班的学生吧。”

　　合上手册，蔡辛娅嘴角挑起自己标准的微笑弧度，主动伸出手，同院长相握。

　　院长有些猝不及防，这是意料之外的顺利。

　　而那天的课堂上的相见，台上的老师看到台下慌乱的眼神，蔡辛娅知道，夏小满认出自己了。

　　而课堂上演示片的介绍照片，公开了自己与罗伊的合影，幻灯片一张一张的翻阅，蔡辛娅的眼神穿过课堂的学生们，饶有趣味的落在夏小满身上。

　　还是捕捉到了那种慌乱和不知所措，

　　以为这样的小姑娘会懂得进退。

　　以为罗伊遇到国内年纪轻轻的女孩，也并未认真去对待。

　　课堂上嘈杂声此起彼伏，而夏小满感到那一束眼神，即将要灼伤到自己，可是她还是抬头迎了上去。

　　两人的眼神交锋，一切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