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只是爱》悬时

38、初识闽南

　　“喂”

　　罗伊接到电话，是辛娅的。

　　“我最近回上海了，关于那家福利院，好像找到了一些信息，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一看吗？”

　　两人都没有多说，但彼此清楚的知道，现在在中国，对方是各自心目中最可靠的人选。

　　罗伊放下了手边的工作，这次回上海，就是为着蔡辛娅身世，两人能互相帮衬着，蔡弘声更放心些。罗伊再三考虑，并没有告诉夏小满他回国的事情。

　　之前蔡辛娅回美国拿领养文件时，两人见面时，被夏小满撞到，心里有了说不清的隔阂，罗伊想让两人过段时间都冷静下来，再去处理。

　　挂断电话后，罗伊订了最早一班的两张机票飞泉州。

　　一路上，蔡辛娅没有多说些什么，来中国这些日子，寥寥几句便带过了，罗伊知道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而她所有的过程，在社交平台上也悉数了解了大概。蔡辛娅看出罗伊意图，便直接开口：

　　“跟daddy告别后，我来到中国已经有两年时间了，第一年对一切都很新鲜，在内陆和港澳台旅居，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也认识了些朋友。”

　　“国内怎么样？跟美国相比，我都忘记问你，这几年回中国以后，是否习惯这里的生活。”

　　罗伊打开遮光板，缓慢开口道。

　　“只有在这里长期生活过以后，才发现尽管小时候在美国那边长大，来到这里还是比在美国有更多的亲切感。”

　　“但也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来处，认识到的人，总是会问：‘你来自哪里’，所以也常常觉得困惑。”

　　蔡辛娅若有所思。

　　其实她并没有想清楚，也许自己是因为会讲中文，长着一副东方面孔，在这里被接受程度会更高。

　　至于对这片古老土地，蔡辛娅的感情，有些隐隐作动。

　　但又不完全能接受。

　　“有人吗？”

　　站在一扇班驳的大门前，蔡辛娅试探性的开口询问道，看着揉折后的纸条上的地址信息，不断地看向门牌号。

　　“谁？”

　　半晌后，浑浊的声音传来，好似沉闷许久后的沙哑开口，让蔡辛娅些许的紧张。

　　蹒跚的脚步渐近，动作颤颤巍巍的打开门后，蔡辛娅逐渐看清来人模样。

　　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疑惑的眼神里，韩山回想不起自己曾经是否见过眼前这位女子。

　　“师傅您好，冒昧打扰您，请问······”

　　蔡辛娅来中国大陆以后，逐渐学习并适应了中国人传统的问候语言，这样的问候方式跟陌生人打起交道，屡试不爽。

　　“请问您三十年前，是泉州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吗？”

　　看到眼前面容十分明媚的女子，和他身后俊秀的男人，虽带着疑惑和防备，韩山缓慢的点点头。

　　“你是哪位？”

　　“我·····”

　　蔡辛娅注意到大门口旁边有几把木制板凳，便邀韩山坐下，自己再一并解释。

　　“韩师傅，我是二十八年前，在这家福利院被抱养的。”

　　听到这，韩山若有所思。

　　看到韩山看向身后的罗伊，蔡辛娅便说道：

　　“这位是陪同我一起来的朋友。”

　　罗伊上前主动伸手，上前握住。

　　“您好。”

　　韩山点点头，见来着两人都衣着得体，举止大方，便稍稍卸下防备。

　　“时间太久了，你找我，什么事？”

　　退休后，韩山执意要在老家颐养天年，大半辈子在福利院看够了人情冷暖，不再工作后，只想回到自己在农村的老房子，一人过得清净。

　　“我想问问您，还记不记得当时被送到福利院的一对双胞胎？”

　　问罢，蔡辛娅心里怀揣着的忧虑加剧。

　　她来到中国后，先是在上海找到一份在大学的讲师工作，而后在假期时间，来到信里面的地址，福建泉州福利院，寻找妹妹和生母的下落。

　　在询问过院长后，协助自己查到了当年的工作人员之一，目前还没有离开福建的韩山。

　　档案上的年纪，现在也有六十多岁了。

　　拿着登记给自己的纸条信息，蔡辛娅去到了韩山家中，当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期待着太完美的结果，以至于当现实过于残酷和冰冷时，自己不至于那么的不堪一击。

　　“双胞胎······”

　　韩山若有所思，自己工作的这些年，虽不说有太多弃婴被送进福利院，也有很多孤儿，和残疾儿童由机构抚养，一直到找到符合领养条件的新家庭，由其带走，离开福利院。

　　而蔡辛娅提到的双胞胎，想想这些年也并不那么常见。

　　看到韩山蹙紧眉头，蔡辛娅便在拿出了之前在福利院拿到的，据说是生母留下的纸信。

　　韩山接过手，看到多年未见的这个字迹，曾经的种种如同洪流一般，冲击着他的大半生的记忆。

　　“你就是······”

　　“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见韩山有所印象，蔡辛娅和罗伊喜不自禁，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有惊有喜。

　　“师傅，我的手臂内侧有颗黑痣，信里说这个是姐姐，也就是说，我还有一个妹妹。”

　　韩山看到蔡辛娅伸出的手臂，赫然一颗黑痣如此醒目，怔然片刻，韩山点起了口袋里的旱烟。

　　“我有这个印象，是因为当时，你们应当是一起在我家门口的。”

　　蔡辛娅愣住，她曾听章影阿姨说过，送去福利院时，妹妹辛琪已经不见了，是一位老太太送蔡辛娅去到福利院的。

　　“那位老太太，是我的妻子。”

　　说到这里，韩山倒了倒烟杆里的烟灰。

　　罗伊看着这副苍老的面孔，思索着接下来事情的扭转和走向。

　　“既然你来寻我，三十多年，也要告诉你真相。”

　　做出这个决定，韩山已经有所准备，等到这一天来临，年过半百的人，想起年轻那天，记忆仍然是恍惚不已。

　　当年韩山在福利院工作也有十年之余，和妻子的生活不算富裕，好在工资比较稳定，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

　　一个雾蒙蒙的清晨，韩山准备出门，谁知推门而出时，低头一看，小被子里竟然有两个婴儿，已经脸色发青，紧闭双眼。

　　韩山瞬间大脑空白，四下环顾周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在，摸了摸鼻下，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只得慌慌张张先把孩子抱回家。

　　见丈夫折返而来，心生疑虑时，韩山一个箭步冲进房间，打开了所有能吹暖风的机子，拿出厚实的毛毯，试图给婴儿恢复体温。

　　韩山妻子见状大吃一惊，赶忙去烧热水，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抱着孩子靠近火炉的韩山听到一阵微弱的啼哭，便意识到，孩子救过来了，是健康的女婴。

　　此时，韩山后背已经紧张到湿透了衣衫。

　　“这里有封信。”

　　妻子接过孩子，韩山打开了信封。

　　“给这户好心的人家：

　　万分抱歉，万分悔恨！实在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曾闻韩山师傅在本地福利院工作，想必一定是心善慈悲。

　　我被男人花言巧语骗至此地，一直忍受家暴和对方不忠，在生下两个女儿后，家暴更是变本加厉，想想自己沦落至此，或许是命运安排。本想带孩子一同自尽一走了之，在报纸上得知您的信息后，想让孩子有个比自己母亲更好的路能走，便狠心带孩子出走，送至您门前。

　　手臂内侧有颗黑痣的是姐姐，另一个是妹妹，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能给她们取好名字，姐姐辛娅，妹妹辛琪，怀胎十月，生下来却无法养育她们成人，我内心有愧，但实在无力承担，自身难保，更不忍带着两个孩子跟我一起过着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的生活。这样巨大的风险我不能让孩子跟我一起承担。

　　□□后，我会再寻出路，留在原地，不仅要时时刻刻提防孩子被家中男人卖掉，加之身体的创伤，只会让我更早毁灭罢了。做出这样的事，今后我再也不会为自己祈福求运，因为弃养生女，天理难容，我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也不再有这样的资格，我将背负这这样的罪孽活下去，一直到死去的那天。

　　今后我所有的祝福和期盼，都留给这两个女儿，希望今后如不能再相见，也都能比我过的好。

　　再次感谢韩师傅！

　　魏绵。”

　　看完这封信，韩山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中。

　　如同信中所说，魏绵是辛琪辛娅的亲生母亲，写出这样的绝笔信，一定是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的，且在种种字迹中表明，魏绵受教育水平并不低，如果真的是被男人所坑骗到此地，一定是吃了非常多的苦头。

　　闽南地区重男轻女，韩山心想，就算帮孩子找到家庭，找到生父，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卖掉，韩山所在的福利院，弃养的女婴非常之多，如果有男婴，也是少部分且带有先天残疾，由于家庭贫困无法治愈，只好弃养。

　　妻子见韩山没有说话，便看向怀中的孩子，孩子也刚刚足月，天寒被放置大门外，实在是惊险不已。

　　而其实那天，魏绵一直在远处遥望着，担心襁褓中的孩子被狗叼走，直到看见韩山匆忙把孩子抱回家，魏绵一边流泪，一边上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