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坠楼人 ...
-
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的雷少微当然知道什么是械斗。
一般来说最常见的是两个相邻的小山村因为水源、地界等问题，拿起木棍、锄头等不具太大杀伤力但是又有一定杀伤力的攻击性武器对殴。
稍微常见一点的就是两个江湖门派，因为某本剑谱或者某人的声誉拿起刀剑相互砍杀。
不过一个村的村民拿着菜刀、锅铲和凳子腿去一个县城械斗……
“真的会这样吗？”雷少微刚一皱眉质疑，就听到华阳县城里的如雷呼声。她揪住一个匆匆走避的小贩，小贩满脸惊恐地说,周记米铺刚刚被砸了，周记钱庄关门了，周记酒楼眼看也要遭殃啦，这都是报应，报应。
“这个周记，不就是……”雷少微一手拨开人群，一手拎着唐十九奋力挤向周记酒楼所在地，华阳县最热闹的来凤街。唐十三身无长计，倒是轻功还能见人，此时也不避人，足尖点了几点，早就踩着看热闹人的肩膀，飞到周记织酒楼顶上坐着。红衣翩翩，居然也有了两分侠女的气质。
这时来凤街已被愤怒的九壁村村民占居。织户们手持械具，扬言一定要拆掉织锦坊，更嚷着一定要血债血偿。
其中一个小嗓门听着耳熟，雷少微从旁边挤过，顺手把挥着剪刀的辫子也拎了出来。四个人一块儿在银楼屋顶上站着，居高临下倒也安全。
辫子一见到雷少微就大哭不止，颤巍巍抱着鸱吻还想叩头：“娘子一定是位侠女，还请为四娘姐姐申冤！”
雷少微一惊：“血债血偿，莫非是丁四娘出事了？”
辫子又是哇的一声大哭：“四娘姐姐，她死得好惨啊！”
雷少微越是紧问，她就越是连哭带结巴说不出有用的话。最后还是唐十三欺身上前，捏出她的下巴硬灌下一粒不知道什么用的药丸。辫子重重地喘了两口，神色终于平静了一点，说话也有了条理。
就在昨天，曾经名动益州的“妙手穿花”丁四娘死了。
死状还极为凄惨。据早上起来打扫院子却发现少夫人尸首的管家周福称，少夫人是从绣楼上栽下来的，全身只穿着亵衣，裸露的肢体上满是被蚊虫叮咬的点点红斑。最可怕的是她的脑袋耷拉着，脑浆迸裂，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当时周福马上捂住双眼，跌跌撞撞地奔出去向住在前院的周重夫妇禀报。
“周大器在哪里？”唐十三一蹙眉。雷少微也听出不对劲了。妻子坠楼而亡，同住后院的丈夫不见人影，管家还先去禀报住在前院的公婆。
辫子愣了愣。这个她自然不会知道，她只知道昨天上午周家派了个小厮到阿丝婶家，只说少夫人出事了叫家人去一趟。阿丝婶跟着去了，回来就哭倒在地，直说妹妹死得好惨。据阿丝婶说，她去时四娘的尸身已被抬到一边，盖了一层白布遮羞。她抚尸哭时无意中将白布扯下几分，露出丁四娘原本雪白的腰腹，上面除了蚊虫叮咬的痕迹外，竟还有许多淤青和紫色的伤痕。
阿丝婶还要揭布再看，却被周家的仆妇架开了。周夫人和两个姨奶奶围着她也是哭天抹泪的，又说四娘怎么就这样去了，又说还是别看了，越看越伤心。阿丝婶哭了一会儿才想起问这究竟是怎么了。周夫人只顾拭泪，倒是二夫人人代为答道：“这真是晴空里一记霹雳谁能想到？昨天夜里一家人还和和乐乐吃了晚饭。好端端的的四娘怎么就跳楼了。”
阿丝婶扑过去扯住姑爷周大器，连声追问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夫妻拌嘴，四娘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来的。周大器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又是二夫人代为回答：“昨晚大器多喝了两杯，早早就睡了。今天早上发现出了事，还是我们去叫门他才醒的。”
阿丝婶自然不信，回家同丈夫丁三郎抱头哭了一番，又商议一番，决心不能教妹妹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于是跑到华阳县衙击鼓鸣冤。县衙派了两个捕快一个仵作去验尸，回复的结果是丁四娘确系自尽坠落，后脑勺先着地而亡。
丁三郎不服，又去击鼓，这次就被差役们轰出来了，还平白无故挨了几下。回来一说，四邻都震怒了。
“四娘姐姐是我们村最有出息的女儿，怎么能就这样白白被周家折磨死！”辫子眼圈红红的，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咬定是自尽，可绣儿姐报信回来说四娘决计不会自尽。明天十五，每月逢五，四娘姐都会去织锦坊检查布匹，指点他们做活。头一回说好这次要教他们怎么织月华三变的。四娘姐姐为人最重信诺，答应过要来就一定会做到。”
雷少微觉得这话大有道理。唐十三也点点头：“你们可将这些话报与县衙？”
辫子呸了一声：“杨先生说了，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些老爷们定是收了周家的银两，所以才断定四娘姐姐是自己坠楼的。与其仰仗他们为民作主，不如我们自己努力为四娘姐姐讨个公道。”
“杨先生？”唐十三轻笑一声。雷少微想起那个醉倒路边的秀才也不由大皱眉头。他倒是舌灿莲花，几句话就让整个九壁村的村民抄起家伙跑来华阳县砸了周家的产业，等会儿少不了要捉一批下狱。他自己倒缩在草丛里装乌龟，还念什么诗什么词，真是酸不可奈。
辫子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这些。说到砸了周记米铺，又迫得周记钱庄关门，小脸兴奋得发红。唐十九听了只觉得有趣，解下缠腰就在手中挥舞：“我也去，我也去！”
唐十三一把将她按下，然后同雷少微交换了一记不安的眼神。楼下的村民已被衙役围住。村民虽然人多，拿的不过是些锅碗瓢盆，又都是只会织锦的织工。衙役却是个个腰刀在身，会真功夫的汉子，又有周家的护院家丁助阵。何况民与官斗，士气上首先输了一着。几声威武喊过之后，华阳县丞现身街头，几句威严肃杀的话就把九壁村的村民喝退了大半。还有几个不服的青壮，直接被衙役打翻在地，带回衙门收押。
一场可能被急奏为乱民暴动的祸事看似就这样平息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放归的织户都十分平静，平静到整个九壁村，乃至邻近三村直到华阳县，都在也听不到一声机杼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坠楼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