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赛太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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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你拉着，我早取了那狗官性命！让他贪赃枉法！让他草菅人命！”高升客栈天字二号房内，雷少微忿忿不平道，手捏丝绒一块，反反复复擦拭着解玉剑。
“你说那华阳县丞？”唐十三斜靠在床头吐葡萄皮，“贪赃枉法，你哪只眼睛瞧见他收周家的银子了?草菅人命，人家可是派了仵作去验尸的。啧啧，你刚才要是跳下去，那就是刺杀朝廷命官，逮着了就——”她伸手在唐十九脖子前作了一个切势，“你又是从东齐来的，追查下去这顶帽子可就扣得大了。要去也行，不过你得先想好了，被拷打时该说是吴王麾下，还是宁王嫡系？千万别说是齐帝派来的，咱们蜀主瞧他可不顺眼得很哪。”
二十年前东齐帝越嵘于战乱中弑兄自立，尽管登基后一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到底为世人诟病。其兄灵帝越峥曾聘西蜀昭阳公主为妻，婚约未践身先死，昭阳公主也远遁无踪。如今的蜀主正是昭阳公主的同胞幼帝，因此深恨齐帝，继位后曾一度下旨对东齐封锁国门，严禁东齐人入境，藤甲、蜀锦、羌马、寒铁、药材等蜀地特产一律严禁售予齐商。前几年才放宽松了，雷少微才能堂而皇之地到唐门探亲。不用唐十三再说，她也明白，自己身份特殊，如果闹出什么事情，势必牵扯到两国之争。
“表姐请放心。他们未必能逮得住我，逮住了，我也不会说出去连累唐门！”又是狠狠地擦拭一把，解玉剑剑身如冰玉，照出十四岁少女因为义愤而涨红的脸。
唐十三啪的一声把装葡萄的陶盘搁下，对唐十九吩咐道：“去，叫小二烧一炉碳提上来！”
唐十九恋恋不舍地看着盘里的葡萄，咬手指头道：“烧碳做什么呀，大热的天……”
雷少微冷冷地看过来：“表姐是不是还忘了再要一桶生漆送我?哼哼，漆身吞碳，知不可为而知，虽陨身亦不顾，这才是真英雄，真义士。我虽然年轻，也知道什么叫明辨是非，什么叫行侠仗义！”
说罢她一个黄莺掷柳，竟从窗户里腾身飞出，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少微表姐急着去找生漆吗？”唐十九歪着头，看着被冲撞开裂，纸片飞舞的窗户，小手一点点摸向盘子里的葡萄。
唐十三眼明手快把小胖手拍开：“就知道吃，去叫小二上来，给咱们换一间窗户好的屋子。”
“为什么老是我去啊？”
“因为我要养精蓄锐。”
唐家姐妹换了新房间，趴在床上吃葡萄的时候，雷少微正怒气冲冲走在华阳街头。
一点侠义精神都没有！她忿忿地想。之前唐十三提议说在华阳找家客栈住下，她还以为表姐是要同自己一块儿去劫狱救人，再诛杀狗官和周氏父子为丁四娘报仇，还九壁村织户一个公道。没想到走进客房，唐十三就软绵绵倒在床上，问她为什么要住客栈，居然只有两个字“倦了”。说起话来还处处维护狗官，说起朝廷就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哼哼，这就是蜀中唐门教出来的好女儿吗？亏得赴蜀之前，母亲唐氏还特别提到舅舅家有一个表姐，最是聪明伶俐，深受唐门祖祖爱重，日后必成大器。居然还要她多学学表姐，哼哼，难道就学这畏首畏尾，明哲保身吗？
心头义愤难平时，总需要一杯好酒。
雷少微随意挑了家看上去不错的酒楼。可惜当窗的最佳位置已被人占了。
更可惜的是，占了那佳位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白衣书生，而是四五个锦衣纨绔的花花太岁。几个人围着桌子正在吆五喝六，大声武气的只顾自己快活哪管旁人能不能吃顿清净饭。他们旁边的数张桌椅也确实悉数空了出来，想来酒客们都不耐其骚扰纷纷结账走人了。
雷少微眉尖微蹙，挑了张次佳的座位，招手命小二过来收拾桌上的杯盏。刚才小二跟着她上楼，在后面欲言又止半天了。此时犹犹豫豫地走过来，苦着脸陪笑道：“小娘子，可否赏脸换个位置……”
雷少微挑眉看过去，那张苦瓜脸就更加皱紧了。
“这二楼……周公子吃酒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小二说着向喧闹的那桌努努嘴，眼角瞟着当中身着玉色团花锦袍的男子。雷少微顺势看过去，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公子，面色微黄眼泡浮肿，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他正与两个人拉拉扯扯互相灌酒，冷不防酒水就泼洒出来。几个人哈哈大笑，样子甚是粗鄙。
“本姑娘吃酒时也不喜欢有人打扰。”她厌恶地皱皱眉，声音不大不小，有一点点震慑，有一点点内力，刚好能把那桌震上一震。这叫坐山敲虎，那群纨绔子弟若还有点脑子，就应当知道有所收敛，至少把声音压低些。
那一桌果然静了静。雷少微正抿嘴得意时，那玉色团花锦衣的男子竟歪歪扭扭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酒就要敬她。
“小娘子来怎能算打扰呢……来来来，咱们一桌乐去。”说着就弯腰想搂她的香肩。
雷少微闪避不及，被臭哄哄的酒气兜头罩下，心中勃然大怒。双肩一缩，险险避过那双禄山之爪，身形微动，转眼已立在那人身后。一手轻敲那人后肩，待他茫然地回过脸来，送给他的就是清脆的一声巴掌。
因为心头恼怒，这一巴掌她竟用了五分力道。不但在那人脸上留下通红的五根指印，更扇得他连人带酒像柳叶似的打着旋飞了出去，撞得对面的粉墙抖了两抖。
“大胆！”不等被打的人爬起来，其他几个纨绔公子已纷纷摩拳擦掌，口中嚷着要教训教训小娘子，让她知道怎么疼人。小二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刚结结巴巴劝了几声：“爷啊，爷啊——”就被一个朱衣公子一掌推倒地下。他索性抱了头，钻到桌子下面去，瑟瑟缩缩地望外瞧。
雷少微挑眉冷笑，哐当一声把解玉剑拍在桌上。三尺青锋裹在朱红鲨鱼皮鞘里也掩不住噬人的精芒。偏偏就是有人不知死活，一边咂舌嚷道“小娘子居然会剑舞”，一边嬉皮笑脸伸手就要来摸。
“放肆！”她手腕微抬，一道暗黑色的光芒嗖的一声飞出来，直直地把那人袖子钉在桌面上。
“不要命的就放马过来。”她旋身坐下，自取一张罗帕把刚打过人的右掌拭了又拭。为什么纨绔子弟总是油头粉面的呢？侠女行走江湖不带几条帕子果然不行啊……
有几个不怕死的大着胆子上前走了几步，通通有幸见识了霹雳堂的暗器。不是鞋尖被“没羽箭”钉在地上，就是双袖被“青蝇针”刺了无数个窟窿。当下纷纷色变，口中嚷着“妖女”相互扶持着奔下楼去。
雷少微心中得意，拍拍手，把小二从桌下揪出来。
不等小二哭丧着脸说什么，一脸惊惶的掌柜已飞奔上来，瞧见雷少微就拱手相拜：
“这位女侠，能否赏脸移步隔壁的杏花楼啊……”
雷少微不悦道：“你怕什么？他们不曾结帐的酒水，刚才弄翻的桌椅，本姑娘自然都会付钱给你。”说着把鼓鼓曩曩的荷包也拍到桌上。
掌柜的苦笑道：“小的哪敢收女侠的银两？不是小的胆小怕事，实在是那周家财大气粗。女侠你吃好喝足，教训了他们，拍拍手走了。回头那赛太岁是一定要来寻晦气的。小的到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怎么是好？”
“赛太岁？”
这时候终于轮到小二插话了：“赛太岁就是那位周公子，就是刚刚吃了女侠你一巴掌的那位啊……他可是本县首富周大户家的公子，有钱有势又爱玩乐，是华阳出了名的花花太岁。再加上他脾气火爆，一语不和就能用银子砸死人，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赛太岁。”
首富，周家？
雷少微皱眉道：“那首富周家有几个儿子？”
“嗨，说来富人自有富人的烦恼。周大户那样有钱的人家，半个华阳县都能买下，偏偏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才骄宠得无法无天。”
“那赛太岁可是名叫周大器？”雷少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家娘子不是刚刚过世么，怎会在这里花天酒地？”
小二和掌柜的对视一眼，神情诡异。
“女侠你有所不知，那位赛太岁是花丛里的头号人物，平生爱的就是一个酒，一个色。只要兴致一来，那是雷打不动的。别说今天在这里吃酒，就是昨天夜里不是还去了彩春院？”
雷少微大怒：“好一个薄情寡意的酒色之徒！可怜那丁氏娘子尸骨未寒，他怎能做出这样下作的行径！”
小二一撇嘴：“他近日缠上了彩春院的丁香姑娘，爱得跟眼珠似的，早看家里的娘子不顺眼了。如今正是去了眼中钉，心头刺，他不快活，谁快活？”
掌柜的连忙疾声喝住，骂了他几句，又劝雷少微赶紧离开。
雷少微恨恨地提剑飞下楼去，想去寻那赛太岁的晦气。提气纵了几步，忽然想起刚才忘记问小二他常去哪里。没奈何只得找了个面馆胡乱填了肚子，只等着天黑好去县衙先做一回女专诸。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赛太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