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探绣楼 ...
-
雷少微一挑眉，连忙追问闹狐仙是怎么回事。
但凡丫鬟小厮，说起主人家的灵异之事就会眉飞色舞，小红自不例外。
“就是去年冬天的事情。刚过完年的有一天，守花园后门的王婆子喝多了两口，半夜起夜。正蹲在假山后面，冷不防听见草丛里一响。她眼睛一抬，就看见一个黑糊糊的影子蹿了出去，吓得两腿一软就摔在地上。
“后来少夫人身边的菊蕊也撞过一次。不过是在午饭之后，大家都睡着。她在花园里折梅花玩，听见有响声，抬起眼看时就看见远远的墙头有一团褐色的皮毛闪过。”
再说下去就是神乎其神了。
什么王婆子在假山石洞里发现了几块掉在地上的糖糕。什么石头上还落着动物的褐色短毛。什么泥地上有几个男人的大脚印，走着走着又不见了，一定是狐仙飞天了。
雷少微噗嗤一笑。
小红却是非常相信：“真的真的。闹了狐仙没两天，少夫人就病倒了。”
据说这场病来势汹汹，让丁四娘在床上昏迷了几天。就连大夫也说不准病因，只说是心血亏损。奇怪的是，小红却见过少夫人的丫鬟梅蕊偷偷清洗少夫人的衣物，裙子上竟有大量血迹。
“一定是少夫人得罪了狐大仙，所以……”小红说着忽然面露骇色，跪倒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大仙大仙，千万莫怪，我不是故意要透露你的行踪……”
一边磕头一边斜眼瞟着雷少微，仿佛是想告诉狐仙，其实她是被逼无奈，如果要寻仇只找这个凶恶的少女就是。
雷少微心里好笑，也不为难她，为清楚了道路就离开了。
走回客栈，发现唐十三居然已经回来，正与唐十九两个各抱着一半西瓜，用小调羹舀着吃得兴高采烈。
见这两人吃得头也不抬，又热又渴的雷少微不禁气道：“你们也不怕拉肚子！”说着就去桌上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唐十三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西瓜，愁道：“这可怎么办呢？一个瓜又不好分成三半来吃。”
“是呀是呀，这样抱着西瓜碗舀着吃最过瘾了。”唐十九吐出几颗瓜子，又赶紧埋下头去。
雷少微看着红红的，翻沙的瓜肉，以及上面大粒大粒的黑色瓜子，不知怎的就大大委屈起来，多年不落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唐家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起来，这半日表妹去哪里逛了，倒叫我好找。”唐十三擦擦嘴角的甜汁，满面堆笑，眼神关切，接着就把刚擦过西瓜汁的手帕递给了雷少微。
“我才找了你半日！”雷少微不接手帕，恨恨地抬起胳膊，就着自己的衣袖把眼泪抹去。等她放下胳膊，就看见唐十三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只西瓜，正放在桌上要划。
“还不去给表姐拿根调羹。”她瞪了唐十九一眼。
唐十九一溜烟跑下楼去，又一溜烟举着根瓷勺回来。并且很体贴很乖巧地替雷少微把勺子插入瓜瓤，然后很体贴很乖巧地问：“这只瓜大一点，表姐都吃了会不会拉肚子呀？”
雷少微说，自己当然顶多只吃半个。于是就听小表妹一声欢呼：“这半边也给我，好不好？”
“这孩子没别的出息，就是胃口比别人强些。”唐十三颇为无奈地说。
唐十九吐吐舌头：“小十九还不到十岁，除了享受韶光，还能做什么？”
两口冰凉甜蜜的西瓜下肚，雷少微的火气降了许多。她再一次顾全大局地把自己在无意中探听到的消息与表姐进行了交换。
听完狐仙传说，唐十三叫了一声可惜：“早知道我刚才就该去假山洞里瞧瞧。”
原来就在周大器声情并茂演绎丧妻之痛的时候，她趁乱就溜进了丁四娘坠楼的后花园。
“难道你不曾迷路？”雷少微诧道。相处这么多天，她总算发现这位表姐的路盲程度与自己相比，只有过之，绝无不及。
唐十三很不屑：“我不迷路，自然是有原因。”
她虽然天生不辨方向，却另有一样长处。比如在回廊中瞟见一个躬腰驼背的老头，她就能从他走路的姿态，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乃至驼背的程度判断这是周家的花匠。跟着花匠走，自然顺利地来到花园。
到了花园，她就直奔那三层楼高的绣楼。
周家有的是银子，绣楼修得也极华丽。青砖红木，飞檐画壁，楼底围着一圈青石栏杆，只留出一人宽，十三级的青石台阶位置。二楼上的朱窗犹有一扇推开，楼下的黑漆木门上却铁将军当道。也许自丁四娘坠楼那日起，周家就把这座不祥的绣楼封起来了。
唐十三绕着青石栏杆走了一圈，很快就在东南面辨出了丁四娘落地的位置。那一处的青石栏虽然完好，里侧的泥地却明显有被重物轧过的痕迹。如果仔细看，似乎还能从泥土本色中瞧出暗红的血迹。
她抬头看上去。先是青石的墙身，接着是二楼禁闭的窗户和斜飞的檐角，最后是三楼那一扇夺人性命的窗户。朱红色的木条窗扉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在二楼的屋檐上，我找到了这个。”
她指指窗边小几上搭着的一小块破布。那是丁四娘死时所穿亵衣的碎片，坠楼时被檐上的鸟形装饰刮住。经过三天的风吹日散，有些发黄发脆，上面还沾了大片青苔。
“丁四娘坠楼前一日，华阳有一场大雨。”唐十三说。或许这就是丁四娘的亵衣会刮带下苔藓的原因。
除此之外，她还从老花匠口中打听到，果然是出事当天周家就封了绣楼，连带后花园这几日也没人进来。封楼之前，几个丫鬟将丁四娘的织锦和绣品都搬到前院库房里锁了起来。
老花匠还从怀里抽出一条汗巾给她瞧，说就是那天在草丛里捡到的。大红色的杭绸，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年过花甲的老花匠用显然不合适。唐十三又花了二十文钱，从他手里将汗巾子买下。如今与亵衣碎片放在一起，算是本案目前唯二的证据。
雷少微看了一眼，笑道：“丁四娘妙手织锦，不过看起来绣工倒是一般。”她虽然不擅女红，却精于穿戴。这汗巾上的蝴蝶绣得针脚不平，配色俗艳，而且每一只都是翅膀大扇着，翅上花纹毕现，反而显得死板。
唐十三不以为意：“也许是她丫鬟学着绣的。”
再问老花匠，才知道他姓王，与老婆子一道住在后花园角门旁的小屋里，白天收拾园子，晚上就算守夜。不过他们夫妇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那天夜里什么都没听见。
唐十三心里却暗笑。她分明从这老王身上闻到一股酒气，半天尚且如此，晚上又哪儿会尽心职守。
老王也不隐瞒，说这是他们夫妇共同的嗜好。又感慨少夫人人善心慈，知道他们贪杯也没责难，反而还时不时赏些酒钱。去年冬天还格外赏了一坛主人家才有得喝的梅花酿给他们暖身。那个酒又是如何香味醇厚，后劲十足……
他说得絮絮叨叨，唐十三却再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辞过老王，她也懒得再循路出去，提起一口气就直接翻身跳过了后花园的粉墙。
“说来好笑，我从墙上翻下来，险些砸着一个人。”她笑着看向雷少微，“表妹可知是谁？”
雷少微自然是不知道。
唐十三提示道：“喝得酩酊大醉。”
雷少微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可能有关：“难道是那个九壁村里的杨秀才？”
唐十三点点头。她翻下墙来才发现，旁边正倒着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嚷着什么，居然是杨秀才。
周家花园的背后是一条死巷，倒是人迹罕至，不过他醉成那个样子到底也不像话。何况唐十三听得真切，那醉话声声呼的竟是四娘。如果被周家人发现，恐怕又有一场是非。
“所以，我就给他扎了几针。”
杨秀才清醒后，倒也知道整顿衣衫，作揖道谢。唐十三也不同他客气，直接问道：“你与丁四娘，可是有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探绣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