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秀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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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唐十三这个问题是相当的不成体统。所以她自己都没想到，杨秀才冷不防经这样一问，呆了呆，居然就失声痛哭起来。
“是我，是我对不住四娘！”
他这样顿足捶胸的嚎啕，若让墙里周家的人听了，或是被哪个路人无意中撞见，就不只是不成体统了。还好唐十□□应敏捷，才听得哭了两声就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可怜那杨秀才心中悲苦无从发泄，只能化作两行清泪，缓缓顺着呆若木雕的脸庞流下。唐十三年纪虽小倒有耐心，等他眼泪流干，眼神复归木然后才解开穴道。
“说罢，你究竟如何她不住？”
如果唐十三指望能听到破解命案的关键，那她就真得大大失望了。因为杨秀才接下来说的，实在是个说书先生都不屑于再说的老掉牙故事。
他姓杨，单名一个弘字。早在十五年前他还穿着开裆裤，被唤作杨二狗子的时候，就与丁四娘认识了。两家都是织户，不过一墙之隔，谁家发明了个新花样，谁家蒸了碗荷叶肉，都是彼此知道的。四娘比他小三岁，从小就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杨哥哥的唤着。两家父母对此只是报以微笑，茶余饭后也总是笑着提起不如早些把娃娃亲定下。
可恨一场伤寒夺了他爹娘性命。十岁的他成了孤儿，亏得村里人好心，你一把米他一碗菜地将他养活了。见他读书有悟性，又是村里人拿织锦给他换成束修，又凑银两助他去考童生试。
十八岁那年，他头一回赶考名落孙山，也是头一回喝了个酩酊大醉。蜷在冰冷的屋角，他想自己这一生竟就这样断送了。昏睡中有水滴落在脸上，睁开眼看见的是四娘红肿如桃的双眼。
四娘的心思他如何不知，然而一个家徒四壁的白丁又能如何？每一次展卷，每一次研墨，他都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博取功名，然后像戏文里那样，将最华美的凤冠霞帔赠予他的四娘。然而三年，复又三年，每一次他都和功名擦肩而过。他就要成为被人嗤笑的老童生了，而四娘的容颜似乎也在悄然憔悴。
就在这个时候，周大器出现了，带着数不尽的甜言蜜语和财物衣裳。人人都说这是四娘的好姻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于是他想自己的退场也是顺理成章的。
其间四娘来找过他好几次。他知道，但凡他说一个不字，四娘就会把周公子扫地出门，但凡他说一个等字，四娘就会等到青丝成雪。所以他只好避而不见。终于，有一天他听到锣鼓声响，一顶描龙绣凤的花轿抬走了他的四娘。
讽刺的是，就在那一年的秋天，他终于脱去白衣成了秀才。
“我想说……”听到这里，唐十三不耐烦地打个哈欠，“啥叫自作孽不可活呢。”
听到这么缺乏同情心的评论，杨弘只是惨然一笑：“不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笑我当初还以为，姓周的那厮会真心对待四娘。若是如此，纵我孤苦一生又何妨！”
唐十三忍不住又啐了一声：“你只想过你孤苦何妨，可有想过四娘心底是不是孤苦凄凉？她若真心想嫁周大器，何至于拖过二十才出门？你真当她是一块织锦呢，想裁方就裁方，想裁圆就裁圆？”
杨弘闻言哑然，沉默半晌后突然道：“后来我去求过四娘，她，她却再不肯跟我走了……”
原来丁四娘在周家的境遇比传言中更要不堪。公婆嫌她是小户人家出生，自然从不疼爱，周大器娶了她后不过半年也就情衰爱驰。成亲前周大器就是华阳县里有名的花花太岁，成亲后劣习不改，照样成日眠花宿柳。四娘心中悲苦，有时劝他几句就会招来痛骂甚至一顿毒打。用周大器的话来说就是“娘们儿善妒，就是讨打”。
四娘生来好强，每次归宁都做出一副喜笑颜开，心满意足的少奶奶状，这些苦处连她哥嫂都不曾说与。如果不是一次意外，杨弘也不会发现。
那是前年夏天，四娘携子归宁。她刚诞下麟儿不久，身子尚虚。这天从田坎上经过，脚下一滑险些就栽进地里。恰巧杨弘路过，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巧，当真是巧。”唐十三又打了一记哈欠，斜眼觑过去，果然见着杨弘的脸泛红起来。
“不错，是我有意跟着的。”杨弘承认道，“我原是想，哪怕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
谁知这一扶竟扶出令他大吃一惊的秘密来。
当时他一扶稳就松了手，不想却瞧见四娘面色惨白，牙关紧咬，竟像是疼痛难忍似的。再一看，刚才被他情急之下握住的手臂处竟渗出几丝血红，在菲薄的豆绿软罗上显得甚是扎眼。
禁不住再三追问，四娘终于垂泪诉苦，更撸起左腕上套着的三根镯子，将一处紫红的伤痕指给他看。
“那是四娘自己割的。就在她嫁过去的半年之后。她过得痛不欲生，而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杨弘又是一捶胸。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何等的蠢事。可是四娘却说，大错既已铸成，就不可错上加错了。所以后来他数次恳求四娘与自己私奔，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且慢！”听到这里，雷少微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样说来，与四娘在花园私会的男人并不是杨秀才了？”
唐十三朝她笑笑：“表妹好聪明，竟然没被狐仙传说给唬过去么。”
“你当我是那小红不成？”雷少微嘁了一声，凝眉思索道，“真是奇怪。听杨秀才所说，四娘几次拒绝同他私奔，说什么不可错上加错，竟是听天由命的口气。怎么又会在园中和人私会呢？难道那狐仙会得其实另有其人？”
唐十三却摇摇头：“虽然这点我也没想通，不过私会的应该是四娘没错。”
雷少微不解。
“你想想，狐仙是什么时候闹的？”
“去年冬天。”
“这就是了。花匠老王得了赏酒也是在去年冬天。”唐十三一转眼珠，“我总觉得，四娘坠楼和去年冬天发生的某件事情有很大关系。”
“你是说她昏迷的那几日？”
唐十三并不回答，过了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周家开的那家织锦坊在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秀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