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拷红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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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周大器说，丁四娘这样想不开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两年前她曾经割腕，半年前又投过一次水，所幸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话说出来自然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阿织婶抹着眼泪说：“我们都道她在这里穿罗着缎，吃香喝辣，走出去也被尊称一声周家少夫人，多光鲜多体面，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另一个女子怒道：“就算四娘自寻短见，那也定是被你凌虐，吃了苦头的缘故！”
周大器叫了声天地良心，说我待四娘如何有目共睹。说着就从袖子里抖出一根珠钗，叹息道：“这只鸳鸯浴月簪是我亲自选的，原本想在七夕送与她。没想到簪子打好了，她人却已不在……”
一个女子冷笑道：“我们怎么却听说周公子经常打首饰送什么粉头面头？”
周大器苦笑道：“我要帮忙家里打点生意，逢场作戏是免不了的。不过是出去喝个花酒，寻点乐子，哪里又会动真情？就算真弄一两个女子回来，也不过为妾为婢，哪有因为外头女人灭了自家妻子的道理？”
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不仅阿织婶点了点头，就连非常不齿于他的雷少微也觉得无话可说。唐十三只盯着他手里的簪子，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此时来吊唁的乡老故旧越来越多，对周大器这番肺腑之言更是各有感触。众目睽睽之下，周大器突然又跪倒在地，嚎啕道：“四娘，四娘，你怎么就不能信我……”
一个吊客走上前来扶他，口中道：“大哥，你何苦这样。嫂子的刚烈脾气就是让你惯出来的。现在倒好，弄得大家都说你对不住她，就好像她多对得住你似的……”
雷少微认出这个男子正是那日在酒楼与周大器一桌吃酒的纨绔之一。
接着为周大器说话的果然就渐渐多了起来。说的不外乎是周大器虽好狭游，却并不是对妻子薄情寡义的人；少年人哪能没有点花花肠子，玩了几年就会收心，大家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寻常，丁四娘未免也太想不开了……
雷少微连连冷笑，就要扯唐十三离开，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
她在人群里寻了一圈，没找到唐十三，却瞧见了一个再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斛律公子，你怎么会在？”
斛律北河身上披了件白衫，手里拈着三柱香，全然是来吊唁的模样。面对雷少微的质疑，他不作回答，只是淡淡点头代替招呼：“雷姑娘，你也在。”
“你同死者有旧？”雷少微这样猜，完全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将玉树临风的斛律公子与那个满面横肉，正以头抢地的周大器联系起来。
“就算是吧。”斛律北河看看雷少微，忽然低声道，“昨夜我与姑娘所见的那位故人，现在已安置在一个妥善的地方，雷姑娘可以放心。”
雷少微知道他说的是丁三郎，于是微笑着回答道：“我就知道……公子是侠义之人。”
斛律北河似笑非笑，只凝神望向人群中最热闹的那一点。
雷少微自觉没趣，跺了下脚转身就走。顺着回廊几转，又穿了几道月亮门，竟然走到了一个僻静院落。她正要退出去重新找路，猛然听见一个声音说：
“不想她这一死，倒叫我们平白讨了个巧宗。”
雷少微心里一惊，顺着墙根慢慢走探看，却是两个丫鬟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其中一个正指着另一个身上的绿绸衫子笑骂道：
“不过得了件衣裳，就让你轻狂成这样？”
穿绿绸衫子的丫鬟并不恼，反而笑着要拉过她的手来去摸身上：“你摸摸看，这面料多滑溜，再看看这袖口滚的花边。你记得不，去年夏天少夫人去宝月庵上香穿的就是这一身，配着细白绫子的绣花折裙，多好看。我当时远远看着心里那叫一个羡慕，不想如今真的穿在我身上了……”
另一个啐了一声：“死人的衣裳你也喜欢穿，就不怕晦气上身？”
绿衫丫鬟道：“什么晦气？我倒宁可像少夫人那样，好歹也要过几日穿金戴银的日子。要是我也有她那几箱衣服，满匣首饰，就是被公子打死也是认了。”
“你还敢说？也不看看少夫人屋里那四个已经没了。”
雷少微听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下心头的激动。一个箭步蹿出来，双手已按在绿衫丫鬟肩上。
“说，人是不是被周大器打死的？”
绿衫丫鬟吓得脸色惨白，旁边另一个丫鬟正要呼叫救命，就被雷少微点了哑穴。见两人吓得不轻，她只好顿了顿再柔声问道：“莫怕，你只需照实告诉我就好。你家少夫人可是被你家公子打死的？”
绿衫丫鬟只管摇头。
雷少微也不追问，掌心只是稍微用力，就听她颤声道：“我不知道……只是听梅蕊说过，公子有时会打少夫人……把人蒙在被子里打……”
“梅蕊是谁？”
“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
“现在哪里？”
“我不知道……少夫人没了那天，夫人就找来牙婆把少夫人屋里伺候的人都卖了。”
雷少微想了想又问：“少夫人的衣服怎么会穿在你身上？”
“是姨娘给的。”丫鬟说，她叫小红，与旁边的小翠都是伺候周大户小妾白姨娘的。昨天白姨娘被她伺候高兴了，就打开箱子让她选身衣裳。她一眼就相中了少夫人曾穿过的这见绿绸衫子。
“少夫人的衣裳怎么会在白姨娘箱子里？”
小红说：“少夫人没了那天，公子就把她用过的铺盖枕头都丢出房门。夫人带着两位姨娘把她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衣裳首饰大多都是簇新的，夫人说埋了可惜，就分发给两位姨娘和几个大丫鬟了。”
雷少微不禁冷笑。都说人走茶凉，想不到丁四娘一死，婆家竟连她的妆奁也急着分了。
她又问：“你们平时听着，周大器与你家少夫人可好？”
小红惶恐，只是说：“少夫人为人贤惠，公子身上衣服鞋袜都是她的针线。”
“那周大器待她又如何？”
小红颤抖了一阵，说：“小两口拌嘴斗气总是有的。”
雷少微情知绝不只拌嘴斗气这样简单，又问：“事发当夜，你可有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响动？”
小红摇头道：“他们住在后面，我们随姨娘住在跨院这里，隔得老远怎么能听见？”
原来周家虽是商人，却为着要摆首富的谱，宅院修得极大。周大户夫妇住在正院，两个姨娘分别住在正院旁边的东西跨院。周大器夫妇住了里院，里院紧接着花园。丁四娘过门后，周大器又为她在花园里起了一座三层高的绣楼，供她做女红度日。天热时他们夫妇也爱去楼上住着，说是宽敞凉快别有趣味。丁四娘是死在绣楼下，周大器却是在里院卧房里睡了一夜。然而无论是绣楼还是里院，如果有什么响动，也未必能传到前面来。
小红说：“少夫人爱唱歌，唱得还很好听。从前我们为听她唱歌，还特意寻个差使到花园里走一走。可惜后来被狐仙一闹，少夫人就不唱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拷红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