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冷小楼

5、珠玉5

　　月白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不回来了。京城虽好，却处于太子的魔爪之下。只有远离京城，她才有活路。

　　傲雪因为不舍，硬是送她到了城外。两个人在城外又是难舍难分，傲雪哭红了眼睛。

　　可是分别终会到来。月白心境倒是开阔，与傲雪分别之后坐在马车上，想到“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竟是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溪儿狐疑：“小姐怎么还笑起来了？”

　　月白摇摇头，问：“跟你家里人都说好了吧？”溪儿并不是家生子，她是被卖进府的。当初她才十来岁，父母过世，家无余钱，哥哥急着娶媳妇，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也算她命好，甫一入府，就在大小姐身边做事。如今她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哥哥嫂子见她发迹了，也总是带些家里的东西来侯府看她，要她以后照顾两个侄子。

　　溪儿咬紧银牙：“我爹娘过世早，就剩一个哥哥，哥哥有了嫂子，哪里还会关心我的死活？”

　　月白道：“你向来跟我说两个侄子的事，你不是很喜欢两个侄子吗？”

　　“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虽恼我哥哥，可大虎和二虎总是无辜的。都说侄女长得像姑姑，可我们二虎虽是个男孩子，却长得很像我呢！”

　　月白笑道：“瞧你这得意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溪儿道：“小姐可别嫌我烦，日后奴婢可是要一直伺候小姐！”

　　月白想到自己未卜的命运，有心打趣她：“你不嫁人了？”

　　溪儿有些害羞，拿手指搅帕子，眼睛瞟向别处：“到时候，溪儿的婚事还是要小姐来做主的。”

　　像溪儿这般，自幼便伺候小姐的，日后就有可能会成为通房，若是再争气些，能做到姨娘；不过也并非都是这样，有些大丫鬟，会被主人许配给得力的管事，做正头娘子。溪儿是个忠心的丫头，并不知道小姐对她的安排，可她还是要跟着小姐的。

　　月白这次走，就没打算再回去，自然也不需要再考虑嫁一个勋贵丈夫。这些话她倒是没跟溪儿说，心中也是打定主意要让溪儿过上好日子。等她安顿下来，溪儿想回京还是想留在她身边，就随她吧。

　　此次出行，侯爷从自己辖下的精武营拨了二十名精锐，由心腹副将乐铮统领，负责月白的安全。乐铮一路上对月白甚是恭敬，月白知道此人很受重用，便也高看他许多。一行人一直往西走，不过月余，便入了凉州。凉州以外，便要出关了。

　　在林中休息时，月白并不下车，另有一个随行的嬷嬷去与乐铮交谈。月白是未嫁的侯府小姐，不便与外男接触。

　　不一会儿，徐嬷嬷来报：“小姐，乐大人有要事禀报。”

　　溪儿为月白打帘，月白头一回细看这位乐大人。只见他眉飞入鬓，目光凌厉，气质与月白平日接触的人大有不同。

　　乐铮抱拳向她行礼，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封信是小爷临行前交给在下，要在下入凉州前呈给小姐！”

　　他口中的小爷，自然是欺霜。溪儿把信递给她，带着余温。月白有些羞赧，道：“有劳乐大人。”

　　她的神色自然被乐铮扫入眼帘，乐铮不动声色，道：“在下告退。”

　　月白用小刀去除蜡丸，又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抽出。读完后，顿觉大事不妙。

　　欺霜在信中大致提了，太子对月白势在必得，到凉州时要格外小心，很有可能会遇到太子的人。

　　那么，究竟怎样，才能躲过太子的人呢？马上就要出关了，只要成功离开凉州，太子就管不着她了。掐算着日子，太子大婚在即，应该不会亲自过来，那么，会是谁呢？

　　月白在心中祈祷，希望神佛庇佑。

　　为了不引人注目，入了凉州城以后，连官驿都没敢住，只挑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了。可惜，他们还是被盯上了。

　　夜里，月白因为忧心太子的事，久久难以入睡，她立在窗前望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才十四，就已经是一轮圆月了。也许是凉凉的风吹散了她的烦躁，她关上窗，打算上床去休息，却在此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自幼便拥有敏感的嗅觉，知道不妙，立马用茶水沾湿手帕捂住口鼻。味道愈发浓重，月白不出声，躲在门后，听到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夜晚极为寂静，一丁点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她凝神静气，伴随着自己沉重的心跳声的，是脚步声。

　　五、四、三、二、一！

　　在那人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握紧手中的烛台，给那人重重一击！

　　那人不妨，身子猛然下缩，却被月白穷追不舍。

　　那人突然出声：“别打了！是我！”

　　是乐铮！

　　难道他就是太子的人？可是他护送了她一路，没道理在最后关头倒戈啊！

　　月白拿出火折子擦亮，借着微弱的火光去照他的脸，果然是乐铮。

　　只见他只穿一袭深色中衣，手里还提了一把刀。月白又向外照，果然看到走廊上横七竖八地排列了几个黑衣人。

　　月白知道误会他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是你……”

　　乐铮把捂着脑袋的帕子拿开一看，居然有斑驳血迹，他咬着牙道：“小姐真够狠心的。”

　　月白道：“我以为是坏人。”

　　乐铮道：“在下既然奉命保护小姐，又岂会让小姐涉险？不过我倒是好奇，小姐是怎么躲过迷香的？”

　　月白淡淡道：“拿湿帕子捂住口鼻，不吸入迷香也就是了。”

　　月白担心徐嬷嬷与溪儿，问：“迷香可有解药？”

　　乐铮道：“明日一早药效自然就过了。”

　　乐铮不愿再与她纠缠，道：“小姐安心歇息吧，在下会保护小姐的。”

　　月白点点头，靠在门后若有所思。

　　乐铮，是个好人呢！也许，她该相信他。可是若是他知道此次要对付的人是太子，还会全心全意帮她吗？

　　凉州的床榻是一张大火炕，徐嬷嬷与溪儿此刻都在炕上睡熟了。月白因为经历这次的事，害怕极了，又担心还会有不轨之人，强撑着不睡，却在后半夜沉沉睡下了。

　　平日里都是徐嬷嬷先起身，为月白安排膳食洗漱，可她昨日中了迷香，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徐嬷嬷醒来一个劲自责，又训斥了溪儿：“平日里你就懒起，今日我没醒，为何不叫我？”

　　溪儿俏皮地吐出舌头：“我也没醒过来嘛！”

　　月白笑道：“我肚子饿了，想吃嬷嬷熬的小米粥。”

　　徐嬷嬷挂念着小姐的吃食，于是下楼往厨房准备了。

　　另一边的房间里，五个黑衣人皆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东西，支支吾吾不知想说什么。

　　负责看守他们的杨跃与潘默林抱怨：“要我说，大人就该一刀杀了他们，何必留着这些祸患？”

　　潘默林向来沉稳，并不认同他：“大人做事自有分寸。”

　　杨跃见潘默林油盐不进，于是打起了那些黑衣人的主意。只见他嘿嘿地笑着，逼近了满地打滚的黑衣人：“这么热的天儿，你们捂这么严实干什么？让爷帮你们凉快凉快！”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剥得只剩下最里面那一层，一个个扭动身躯表示抗议。

　　潘默林摇摇头，他知道杨跃向来不着调，可却没有阻止他。在这热闹的街市，这几个光溜溜的人就算想逃跑也要费一番功夫。

　　乐铮进门，就看到几团白花花的东西，当即训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杨跃正在研究那几个黑衣人膀子上的纹身，听到头儿的训斥，连忙退到一边，默默吞咽口水。

　　乐铮一眼便看到那纹身，深觉这些人来头不小。可冷月白一个深闺小姐，她会得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