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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前尘往事 ...

  •   我们忘了对方吧,同你在一起很累。

      别杀我,别杀我爹。

      “薛薛,薛薛?薛薛!”

      她满怀愁绪全被耳边断断续续的童稚声给打断,薛素清吸了吸微微泛红的鼻子,略低下头朝怀中看去。那个面对着自己,绑着两根小辫子的水嫩嫩的女娃娃,正朝自己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不满地撅着嘴。

      她微微一笑,抓住在自己下颚处不安分的小手,柔声道:“小公主,你又怎么了?”怀中的人正是那个正当宠的傅昭仪唯一的小公主。

      怀中的小公主嘟起水嫩的双唇,两只小手顺势啪地一下紧紧抱着薛素清的腰,小大人般的口气道:“薛薛,咱们何时才到玄清寺啊?我的屁屁都给癫麻,就算到不了,你也不用哭鼻子啊!

      薛素清抬了抬眉,伸出手捏了捏小公主滑嫩的小鼻头,好笑道:“我何时哭鼻子了?不是你要跟着我骑马吗?要不要回去和晗公主她们一同坐轿子?”

      小公主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道:“还没哭鼻子呢,我都见着了。薛薛的眼神和母妃真像,母妃也时常这样默默地发呆哭鼻子。都是皇后娘娘害的!薛薛莫不是也被皇后娘娘责骂了?唔。。唔。”

      薛素清无奈地闭了闭眼,伸出手捂着怀中语出惊人的小公主的嘴,“莫要胡说,到时候被皇后娘娘打屁股,薛薛可帮不了你。玄清寺庙到了,来,薛薛抱你下来。”她看着眼前这座秀蔚的寺庙,脸色变得苍白,利落地跳下白马,温和一笑,朝马鞍上的小公主伸出双手。

      小公主笑眯眯地粘在薛素清身上,对着薛素清白皙的脸颊重重啃了一口,一个小巧嫩红的牙印顿时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小公主见状满意地一笑,奶声奶气道:“薛薛,你真好,比晗姐姐还好,又那么温柔,咱们可喜欢你了,长大后我要做你的新娘。”

      薛素清呵呵一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抹牙印,面露无奈。这丫头神色相貌虽与傅昭仪十分相像,可性格方面却与温和稳重素有才女之称的傅昭仪大相径庭。“等小公主长大时,薛薛都已经是老人了。”

      这一大一小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倒忘了后头跟着的凤驾。宽敞奢华的轿中坐着三个女子,一如既往温柔安静的永怡公主坐于正中,而坐在她身旁的是长公主楚斯韵和傅昭仪。这三个女子全都一袭洁白胜雪的白衣,永怡公主自不必说,长公主一向温和斯文,相较之秦皇后的盛气凌人,永怡公主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像极了这个三皇姑。

      “这薛蘅真是越看越喜欢,和晗儿真是相配,我看最近晗儿的脸色倒十分不错,不知是不是十驸马亲自煎药的功劳?”窗边的傅昭仪放下帘子,似有意想见见身旁这个清心寡欲的公主脸红起来是什么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永怡公主,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肩。

      可永怡公主的反应却让傅昭仪大失所望,她朝傅昭仪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道:“姨娘又取笑永怡。驸马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为永怡做这种事,永怡自然高兴,这病许是与心情有关。”

      傅昭仪展颜一笑,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楚斯韵,朝她使了个眼色。就见楚斯韵坐近了点,缓缓开口道:“你们成亲都快半年,怎么迟迟不见消息?”

      永怡公主微微一愣,双眸泛起不解,道:“消息?什么消息?”

      此话一出,身旁的昭仪同长公主均是无奈地叹气,傅昭仪微颦起眉头,轻声道:“这日日夜夜抚琴作画,日子过得倒十分惬意,就是这“消息”,看来是不能指望了。”

      永怡公主又是一愣,才明白过来身旁的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略带尴尬地勾了勾嘴角,咬起下唇,将目光锁定在腿上的书,默不作声。

      进了玄清寺后,倒是永怡公主十分虔诚地烧香拜佛,而后又进了偏阁与玄清法师谈佛法,久久不见出来。而大堂内的薛素清等人拜完了佛祖,倒显得无所事事起来,小公主更是闹着要回宫。

      楚斯韵与薛素清到一旁的佛苑品茶,袅袅而升的香烟,外头传来若有所无的诵经声倒颇有学佛诵经之雅致。楚斯韵缓缓抿了口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这长公主年过三十,虽貌美不俗,却也抵挡不了岁月的蹉跎,比起秦皇后的不老容颜,楚斯韵相较之下显然要沧桑得多。不过嘴角边那抹细小的皱纹倒令这个平时文静素雅的女子更平添几分成熟绰约之美。

      澄澈清绿的水面浮起一人的身影,秦安颜的不羁自信,像极了秦皇后,而那份刁蛮任性,却又与兰陵公主的不同,怎么说也是个知分寸守礼的大家闺秀,怎会胡乱做出那等欺君罔上之事来。她将目光移向对面那个清俊秀气的少年,眉目间闪过一丝疑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无论在外表还是性格上形容他都再合适不过,可在朝中却又果断敢为。年少英气有大臣之风,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那个为世间所有人宠爱的永怡公主。不过这样年少有为之人自然也会受不少名门女子的垂青,更何况在赐婚之前,秦千金早与他在弘文书院相识,看来民间传闻右相府千金与薛蘅一事,许也不是空穴来风。

      楚斯韵顺着薛素清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微微一愣,笑道:“小公主活泼好动,这点倒与傅昭仪不怎么像,不过那副温柔精致的样貌倒和傅昭仪十分相像。”

      薛素清轻轻一笑,将目光从屋外玩闹的小公主移到楚斯韵身上,道:“皇姑所言极是。”

      楚斯韵意味深长地看了薛素清一眼,不急不慢道:“你与晗儿的孩子定也会是个极为出众之人。十驸马可知今日烧香所为何事?”

      薛素清嘴角微微抽搐,一口茶梗在喉咙中极为难受,轻声道:“方才不知,现下明白了。”

      “晗儿这孩子太惹人怜爱,又一向不爱开口,什么事都往心里藏。”

      薛素清抿了抿唇,看着对面平静的女子,轻声道:“皇姑有话不凡直说,薛蘅愿受指教。”

      “既然驸马这么说,我就直说了。近来十驸马倒成了盛京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之人,有说金屋藏娇还有说秦三小姐的,至于藏无藏,我一点也不怀疑驸马。只是这些谗言蜚语,你我不介意,晗儿不介意,未尝其他人都不介意。”

      薛素清微微一愣,脑海里浮现出锦瑟那张张扬妖媚至极的面容,不禁黑了脸,抿了抿唇,恭敬道:“薛蘅谨记皇姑教训。”

      楚斯韵微微一笑,温和道:“你不必这么拘礼,我视晗儿如己出,难免有些小题大做,只是一切都是紧张心疼晗儿罢了。晗儿是个很寂寞的人,你确真让她改变了不少。”楚斯韵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半晌才轻声喃喃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的出现让我们都欣慰了许多,看得出晗儿很喜欢你。”她似还有许许多多话想说,却在动唇那一刹又紧紧憋进心里,不再言语。

      她曾为女扮男装欺骗了秦安颜所内疚过,为不能替双亲报仇深深自责过,却不曾为那个至今还被自己蒙在鼓里的永怡公主内疚过,一切都因为永怡公主那张总是温和微笑着的脸,总是让她忘了原来自己在欺骗这个平静柔和的女子,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与她只是寻常的知己好友抑或是要好的姐妹罢了。

      薛素清轻闭了闭眼,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楚爬上眉头。这些要怎么收拾,她甚至觉得永怡公主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温柔地一笑就此作罢,正是如此,才会让自己更加自责内疚,这世间若有自己琢磨不透的人,恐怕就是这个公主了。她动了动唇,正欲开口,却被前来的小和尚给打断。

      “施主,住持请您往一味阁一去。”

      薛素清眉尖一跳,握紧克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若你没替他杀了当年那些人,死的就会是你。你怀疑了所有人,却忽略这个从一开始就欺骗你,把你当作棋子的“救命恩人”。师傅?玄清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罢了!

      她深吸了口气,直直盯着背对着自己,曾被自己当作世上唯一的依靠的瘦弱老者,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只轻吐出两字:“师傅。”

      “素儿,你终于来了。”玄清法师缓缓转过身,看着面前双眸泛红的人,微微一笑,缓缓走至薛素清面前,慈祥地摸了摸薛素清的头。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未尝流下。她咬起苍白的下唇,面露自责,不甘道:“素儿无能,连秦斯成也杀不了。”

      玄清缓缓摇了摇头,不急不慢道:“素儿何必自责,秦斯成早已大势已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闻言,心头一热,却不是以往的感激之情,心口处放佛被滚滚烈火灼烧一般,薛素清无力地蹲下身,一只手捂上心口窝,不停地咳嗽,豆大的冷汗自苍白的脸上簌簌而下。剧烈的咳喘直至手掌心出现那滩鲜红的血液才停止,她楞楞地盯着手掌心那抹触目的鲜红,掌心那丝丝温热感却令自己的心如至冰窖。

      你活不过二十岁。

      锦瑟妖媚柔软的声音又在耳畔边响起。

      “素儿你怎么了?”玄清法师跟着蹲下身,一脸紧张地看着薛素清。

      她认命般闭了闭眼,抬起脸看向玄清,轻声道:“素儿命不久矣。恐复仇之事难以完成。”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利落地捋起衣袖,原本白皙的手臂如今却暗红一片,繁乱狰狞的紊乱像是地府的通告,暗暗的红色之间隐约可见几丝黑纹。

      “让为师看看。”玄清一愣,拉过薛素清的手臂,默默为其把脉,半晌才道:“绝情丹?为何你会中此毒?为师不在你身边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素清轻勾起嘴角,站起身,自嘲地一笑,平静道:“素儿也不知是谁干的,只是曾经在吴州时和人结下梁子,不知是不是在那时中的。师傅可有解毒的法子?”

      玄清一脸愤怒,恨恨地道:“怎弄成这样?绝情丹无药可解,到底是何人做的?你爱上了什么人?这毒已延至全身,恐再无力回天。”

      薛素清微微一愣,平静道:“那人早已被素儿杀了。原以为师傅能解此毒,看来素儿是真的活不了了。”她朝玄清走近了点,面色平静得反常,缓缓开口道:“师傅想知道素儿爱的是谁吗?素儿不孝,竟爱上仇人之女。”

      玄清闻言,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眼前忽然闪过两抹单薄瘦弱却惺惺相依的倩影,他瞪大了双眸,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一只颤抖的手忍不住紧紧捏着薛素清的素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爱谁??”

      薛素清似没料到面前的人如此反常,微有些发愣,随即嘴角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微眯起眼平静道:“我爱的是秦斯成的女儿,秦安颜。”

      一旁的玄清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看什么戏子一般看着薛素清,狂妄的笑声不断自他张大的口中发出。“你竟爱上颜晚秋的女儿?哈哈哈,难道这一切都是注定的?看来他真要气死了,自己的夫人为了薛相无而死,现在薛相无的女儿又爱上了他的女儿。”

      薛素清愣在原地,不知面前的和尚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反常,她手停在半空中,疑惑道:“师傅,你怎么了?谁为了我娘而死?”

      玄清的笑声嘎然而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薛素清的腰带处,忽地伸出手一把夺过薛素清腰间的佩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长长发白的胡须因为颤抖的双唇而抖动不已。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那块洁白圆滑的石头,嘶哑的嗓音道:“为何。。。颜晚秋的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中?”

      薛素清不解地皱起眉来,道:“颜晚秋?颜晚秋是秦斯成的夫人?”

      我娘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因为我爹爹害死了很多人,她自愿为爹爹赎罪。她脑海里浮现出秦安颜谈及自己娘亲时,温柔宁静带着丝丝落寞的眼神,又看向面前的玄清法师,秀气的眉头隐约带着几丝不耐烦之意。

      “不提也罢,另一块呢?可是在秦斯成的女儿手中?”玄清脸色恢复如常,轻轻扫了一眼薛素清,只见面前的人闻言后轻点了点头。他略显刚毅的眉目闪过一丝愤恨,“原本该是你娘的东西,现在落入你手中,也罢,颜晚秋该瞑目了。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你怎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有违天理之事?”

      薛素清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不解道:“我娘同秦安颜的娘早就认识?”

      玄清冷哼一声,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愤怒,道:“岂止认识。你娘是怎么死的?十年前的事,根本就是颜晚秋在一旁煽风点火所致。你娘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你定是受她女儿的迷惑才一时糊涂。”他将手中的姻缘石递给薛素清,道:“这石头本是颜晚秋之物,这个凶狠残忍的女人,她爱上你娘,你娘自然不会接受她这种逆天岐恋。她最终嫁给秦斯成,借秦斯成的刀杀了你爹娘。你明白吗?颜晚秋的女儿根本就和她如出一辙,你莫要受她一时的迷惑乱了方寸。”

      薛素清默不作声,似没明白过来玄清话的意思,半晌,双眸泛起点点恨意,才轻开口道:“素儿明白。秦家人本就与薛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才明白,原来我娘的死竟然与秦夫人有关,师傅尽管放心,素儿一定会在有生之年为双亲报仇!”

      她自玄清寺出来时,身子已虚弱无力至极,玄清和尚的脸不断地在脑海中闪现,她微微勾起嘴角,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捏着那块自己费了好大劲才找回的石头。为何宁可听信别人的话,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心?她虽全身无力,心口处一阵阵刺痛感,内心却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玄清的谎言未免太笨拙,或许不是他笨拙,而是从前被仇恨蒙蔽了内心的自己笨拙愚昧。

      已过了将近一个多月,锦瑟同秦安颜仍旧一点消息都没。她每日早出晚归忙于朝政倒也无暇顾及这些,而朝中的兰陵郡主虽对皇帝怀恨在心欲图复仇,可却仍旧一副平平淡淡对朝政无丝毫兴趣的样子,皇帝不知是心疼还是什么,对兰陵郡主倒益发喜爱起来。而段子孝,不知是因为秦安颜迁怒还是什么,对薛素清更是从来未有过好脸。虽然这个高高在上的左相之子平时极为高傲自负,可对秦安颜却真是痴心一片,自从秦安颜做了女官后,去段府求亲的人更是连门栏都要踏烂了,可这个左相公子却未尝动过心,似要和秦安颜比拼一般,竟也放出话终生非秦家三小姐不娶,一时间人们倒都怜惜起这个痴心公子来了,更是得到了许多名门千金的爱慕。

      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每日在朝廷、昭阳宫、驸马府和各个大臣的府邸之间到处跑,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而同永怡公主之间依旧是淡如水之交,闲暇时抚琴作画,值得一提的是,永怡公主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这就更加确定了锦瑟之言小人作怪的说法了。

      她自吏部王大人府中回来已是三更之时,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那一点微弱昏黄的烛光,到驸马府时只有一两人下人还在门口等着自己。草草洗漱后,对着铜镜中那个消瘦憔悴的人楞了半晌,直到肚子传来细小的咕咕声,薛素清轻笑着摇了摇头,拿着油灯走出房门,轻手轻脚走至火房。

      正弯着腰找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耳边却飘来一阵阵细小轻柔的呜呜声,而后是啪啪啪莫名的声响。她背脊一凉,不禁皱起眉头,竖起耳边凝神细听,那声音时有时无,时大时小,倒像是一人的呜咽声。

      薛素清打了个哆嗦,寻找食物的兴致也全没了,她紧皱起眉头,点起火房四周的蜡烛,
      朝声音源头一步步走去。就见屋子角落那一堆干枯的黄稻草抖动个不停,一双绣着淡蓝花样的绣鞋映入眼帘,她心里发毛,却弯下腰,颤抖着双手将眼前那堆抖动的稻草掀起。

      随着稻草而落,一同龄女子映入眼帘,四肢都被麻绳给紧紧绑着,连嘴上也一块缠得死紧的白布,方才那呜呜的呜咽声定是从这张被肋的泛红的口中发出。这女子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一袭朴素浅灰衣裳,头上束着一方浅蓝头巾,除此再无其他装饰。秀气精致的脸一块灰一块白的十分狼狈,凌乱的刘海,有几丝长长的乌发搭在脸上。只是那一双眼眸却清澈明亮至极令人难以移开眼,黑漆漆的眸子含着盈盈水汽,如一泓清泉,在微弱昏黄的烛光下泛起点点涟漪般的微光。加上那双笼烟眉微微颦起,倒与永怡公主颇为神似,只是眼前这个女子要显得更加可怜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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