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劫(gl)》诡默

35、复仇之路

　　她被半夏硬拉着匆匆忙忙赶到景帝寝宫，身上还穿着平时在府中的洁白儒袍。一进了大殿，就见景帝气得脸色煞白，身子半靠在座椅上，而兰陵郡主则坐在地上，将头枕在皇帝的腿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而两人的旁边是一脸平静的秦皇后和面色略显尴尬的傅昭仪。而不远处是长公主楚斯韵同永怡公主，面带焦急担忧地愣在原地。周围悄然无声，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兰陵郡主时不时微弱的啜泣声。

　　那个平时刁蛮任性总爱胡闹闯祸的郡主，如今却宛若一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寻常弱女子在向自己的父亲诉苦。那张漂亮的容颜配上那副梨花带雨的表情，愣是谁看了也会顿生怜惜之情。可薛素清一进门，双腿便像灌了铅般，目光锁定在兰陵郡主身上无法移开。永怡公主似感应到她来了一般，转过头对着薛素清使了个焦急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薛素清一愣，握了握泛起一层薄汗的双手，又看了兰陵郡主一眼，便悄悄走至永怡公主身后，正欲开口小声询问，却听得啪地一声，景帝大怒道：“视朝政为儿戏！当朕是瞎子？兰陵，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再哭了！”

　　旁边的兰陵郡主闻言，哭得更是厉害起来，双肩颤抖不已，她抬起憔悴的脸，哽咽道：“父皇，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景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目圆瞪，死死瞪着兰陵郡主，厉声道：“秦安颜非杀不可！你这是干什么？不是你叫朕为你做主吗？”

　　兰陵郡主闻言，泪水汨汨而落，“父皇！不要杀他，我爱他，我不要你杀他！”

　　景帝深吸了口气，似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道：“爱她？她是个女人！！你疯了是不是？？？”

　　“不是的，她是我的驸马，她不是什么秦安颜，她是我的驸马。”兰陵郡主一面流着泪，一面痛苦地同景帝反驳。

　　薛素清深吸了口气，表情仍旧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不同的是一张俊俏清秀的脸如今却惨白毫无血色，她只是定定地盯着前面的兰陵郡主，沉默不语。只听得身前的永怡公主重重的叹气声。

　　“来人！！！去给秦安颜一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视朝政为儿戏，欺负朕的公主是什么下场！”景帝再也忍受不住，摸了摸兰陵郡主满是苦泪的脸颊，厉声朝门口吼道

　　薛素清一惊，皇帝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句气话会给那人带来怎样的痛苦。她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身子一般，头昏昏胀得生疼。她快步走上前，声音因紧张而微有些颤抖，“父皇！手下留情！” 似有千千万万多话想说，可全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现如今竟找不出一个理由让面前震怒的皇帝开恩。她额上满是冷汗，一张脸急得更加苍白，她将目光移向旁边那个向来宠溺秦安颜的皇后，却见秦皇后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冒险求情。

　　景帝早已气得听不下任何人的话，他凶狠地瞪了薛素清一眼，道：“薛蘅？怎么？你也要替秦安颜求情？滚开！”

　　“秦。。秦小姐这么做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勉强挤出一句话，心被扯的生疼，脑海里全是秦安颜的影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求父皇看在秦洛为朝廷效了不少力的份上，格外开恩。”

　　景帝甩甩手，正要开口，却听得不远处的永怡公主也急忙道：“父皇，颜姐姐平时虽然有些任性，可绝不是会做出这种妄为胆大的事的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晗儿也求父皇格外网开一面。”永怡公主抿了抿唇，深深看了薛素清的背影一眼，便将目光移向景帝，微微颦起眉来。

　　景帝有些无奈又气愤地看了永怡公主同薛素清一眼，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求什么情？谁也不准求情！欺君之罪，朝政之事，岂同儿戏？是不是仗着朕宠你们就了不得了？”

　　一场闹剧在兰陵郡主的哭声下结束，周围的人从为秦安颜求情到劝兰陵郡主，直到兰陵郡主停了眼泪才得以各自回府。她浑浑噩噩回到驸马府，一进大堂就看到那抹鲜红妖艳的身影。薛素清快步走到锦瑟面前，一只手紧紧捏着锦瑟柔软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书房。

　　“薛儿，你怎么了？秦大小姐露陷了？”锦瑟颦起眉来，手腕快被薛素清给捏紫了，一面吃痛揉着自己发红疼痛的手腕，一面疑惑道

　　“你妹妹！楚亦瑶做的！”薛素清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眸子急得通红，“这不关秦安颜的事！”

　　锦瑟微微一愣，眉头锁得更紧了， “你这是做什么？不关秦安颜的事，是不关她的事。我九岁开始流落街头，在妓院中生活了近十年。瑶儿被宫中的人欺负嘲笑，被迫叫自己的杀父仇人做爹。你本来无忧无虑，却一夜间双亲全亡，满族被杀，抱着仇恨过日子。难道这事就关我们的？”

　　薛素清一怔，苍白的双唇颤抖不已，几滴清泪自眼眶中缓缓流出，“不是的，秦安颜不能有事，这是秦斯成的事，不关她的事。”

　　“薛儿，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你要报仇，秦斯成必须死，就算秦安颜好好得活着，可她就得承受当年你的痛苦，她会同你一样，找寻自己的仇人，然后，恨你一辈子！”

　　薛素清闭了闭眼，道：“她恨我便是。我不会再让自己深爱的人有事。你去同楚亦瑶相认！她的母妃同皇姐并没有死！她要报什么仇？！”

　　锦瑟眯起眼，双眸中隐约有几丝怒气，道：“你怎么一碰到秦安颜的事就变得跟傻子一样？”她自嘲地勾勾嘴角，道：“你认为心高气傲的小郡主，会认一个妓院的脏女人做姐姐？带着秦安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永远不要回来，忘却仇恨，你做的到吗？”

　　“我做不到。”薛素清无力地摇摇头，虚弱地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

　　“是你做不到，还是薛家千万条人命不允许你这么做？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苏音希在哪了？”锦瑟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向薛素清苍白的脸。

　　薛素清一愣，木然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第二天上朝时，所有大臣已全知此事，景帝刚一坐定，为秦安颜求情的话便如潮水般不断涌现。甚至就连秦斯成都没来得及开口，全被别人抢了先。薛素清楞楞地看着不远处的大臣纷纷上前求情，脑海里却浮现出兰陵郡主危险诡秘的笑容来。无论是永怡公主登基还是宁王继位，秦斯成都成了这两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一向保守封建大权在握的秦右相，自然不可能支持一个女子坐拥天下。而兰陵郡主和宁王，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杀父仇人和谋兄仇人苟活于世。秦斯成无论是对于景帝还是宁王，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景帝迟迟不动秦斯成，不仅因为秦斯成是威望极高的右相，也因秦斯成是自己深爱女人的兄长，但早晚也会因为永怡公主而铲除这个曾经为自己谋天下的老臣。今次朝中为秦安颜求情的大臣，其实大都为宁王党羽，这么做恐怕都是兰陵郡主的阴谋罢了，从永怡公主生辰宴见到秦安颜那一刻就开始策划的阴谋。一切一切都是兰陵郡主为了扫清自己叔叔继位路上障碍的阴谋，是这个装疯卖傻却阴险凶狠的小郡主长年以来积累在心的仇恨的爆发。

　　薛素清无力地站在金黄明亮的大殿之内，仅剩一丝气力维持站姿，自己无意伤害秦安颜，却成了帮凶，她料到兰陵郡主会利用秦安颜谋害秦斯成，却想不到兰陵郡主复仇路上的第一个对象就是秦斯成的女儿。她愣愣地盯着秦斯成的背影，想起在吴州酒楼时听到的传闻，秦右相意图谋反，也许从那时起景帝已对秦斯成心生怀疑，这次的事，无疑会让景帝彻底对秦斯成失去信任，更会将那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女子推向死路。

　　“驸。驸马爷？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见秦安颜，驸马爷请回吧。”身穿官服的士卒见到来人后，微微有些怯意，但还是面无表情地拦住那个欲进入死牢的驸马。

　　“滚开！”薛素清冷着一张脸，直直盯着眼前挡着自己去路的狱卒。她见狱卒丝毫不见退让之意，双手紧握成拳，眯起眼冷声道：“滚不滚？我有皇上口谕，你要抗旨？”

　　“这。。”那狱卒被薛素清一张冻不死人的脸吓得有些犹豫，又听得有皇上口谕，内心更是有些动摇，若是别人倒是不会相信，可面前这个人是正被天子宠的不行的薛大人，更是那个永怡公主的驸马。

　　最终狱卒还是薛素清半威胁的话语下妥了协，她跟着前面的狱卒走进大牢。阴暗湿冷的牢房，在这深冬更是冷的令人忍不住打哆嗦。这奢华恢弘的皇宫背后最为阴冷的地方，关押了所有注定要走向地府的贵族臣子。她的心随着静静有节奏的脚步声，在空旷黑暗的牢狱中一点点下沉。

　　我只是想看看你和我家丫头谁更厉害罢了。那个第一次见面令自己十分恼火无奈的，蛮横刁蛮的千金小姐，和自己争客房、温泉边打斗的羞涩女子。在书院被段子孝调戏时又气又无奈的认命小姐。虽然刁蛮却极为聪慧多才的右相千金，和吴夫子侃侃而谈，在花灯会上同锦瑟斗琴的娴静认真的女子，在皇宫大殿轻巧应对皇帝的秦家公子。敢爱敢恨、神采奕奕的秦小姐。那些回忆依旧历历在目，秦安颜的身影不断充斥着她的脑海。

　　小兔子终究是我的，没耐性也可变的有耐性。侯姐姐知道我的事，早在我进宫之前她就知道，我没骗她，以前是我过分了。

　　“姓薛的！你后悔了吧！”

　　她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妙雪气愤的双眸，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薛素清深吸了口气，死牢中阴冷死亡的气息被尽数吸进她因寒冷而微微泛红的鼻子中。她一直在为自己改变，可她不知道，要改变的始终改变不了，薛素清姓薛，被秦斯成残忍血洗的薛氏后人，永远也改不了。

　　她已和前面的狱卒离了十步之远，而那狱卒早已停下了脚步，只是微偏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薛素清。越走近，那凌厉刺耳的鞭打声就愈加响亮，她心里一惊，连忙加快步伐。映入眼帘的是只着里衣的散着凌乱长发的女子，身上本来雪白的衣料如今不见一块完整之处，单薄的身子被鲜血同鞭痕包裹。

　　“你们做什么？给我滚开！”

　　她喝退那些残忍的狱卒，才急急走近秦安颜，将缠在她双手手腕上的铁链解开，原本柔软白皙的手腕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一片血红泛紫的肋痕。秦安颜虚弱的身子随着铁链的落地，宛若一片轻飘飘的纸片倒在地上。

　　“秦。。颜儿，颜儿，你醒醒。醒醒。”薛素清心抽痛不已，将秦安颜轻轻搂在怀中，又不敢碰触到她身上的鞭痕，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红鞭痕，好似鞭打在她身上的一般，她双眸里盈满水汽，颤抖的双手将秦安颜额上凌乱的发丝理开，轻轻拍了拍那张憔悴至极的脸。

　　怀中的人似感应到般，缓缓睁开眼，微颦着眉，仔细看了薛素清好久，才用力挣扎着坐起来，头无力地靠在薛素清肩上，道：“素素。”她微微勾起嘴角，轻声道：“临死前见到的又是你，你还记得那块姻缘石吗，看来我们真是有不解之缘。”

　　薛素清一口气堵着胸口处，内心因为怀中人的话而抽痛不已，略有些嘶哑的嗓音道：“你不会死的，没人想让你死。”

　　秦安颜轻轻一笑，声音因虚弱无力而愈加小，她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双眸中隐约几丝期待，轻声道：“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她话刚完，又轻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回答。我的爱始终令你为难，我不想现在还为难你。你还记得那天你对我说起的苏州薛氏被血洗一事吗？”

　　秦安颜自嘲般勾勾嘴角，道：“其实我知道，苏州薛氏在十年前被卷入前太子同三皇子夺权一事，血洗一事是我爹一手策划的。而前太子。。兰陵公主是前太子的女儿，赐婚那夜我早猜到兰陵是在利用我，咳咳。”她声音有些沙哑，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因动作而滑过脸颊，她重新将目光移向脸色苍白的薛素清，抬起手轻轻抚上薛素清微有些冰冷的脸，哽咽道：“我真不该爱上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秦安颜死而无憾，可我不后悔爱上你。只是，我连累了爹爹，我早该猜到兰陵郡主是装疯卖傻，她怎可能爱上永怡公主？这世间除了我，还有哪个女子会爱上和自己同为女子的人。”

　　“不是的。不只你一个，我。。”薛素清咬起颤抖不已的下唇，眼泪簌簌而下，我爱你三个字却堵在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

　　秦安颜疲惫地闭起眼，温热的泪水不断自紧闭的双眸中流出，半晌，她才睁开眼，瘦弱无骨的手紧紧握上薛素清的手。道：“你不必替我难过。我说了，我不后悔。兰陵要杀的不仅是我，是相府所有的人，是我的爹爹。爹爹杀了很多人，可他始终是我爹，我不能连累他。素素，我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不要让兰陵杀了我爹爹。”

　　薛素清愣在原处，一双含着水汽的明眸定定地盯着秦安颜。她动了动唇，始终没说话。“我。。”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紧了紧同秦安颜十指交握的左手，微低下头亲了亲秦安颜的额头，轻声平静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秦斯成不会死，我不会让兰陵公主杀了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