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风波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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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入春之际，万物复苏，可盛京皇宫内却一片死寂，人们再也见不到那个总喜欢在皇宫内活蹦乱跳调皮的兰陵公主，这个总是喜欢玩闹闯祸的公主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般。盛京百姓津津乐道女驸马一事之余，还不忘感慨兰陵公主一番，大都怜惜这个因爱恨而变得恬静安分的公主，却不知那个深宫中优雅聪慧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兰陵公主。
她呆坐在地上，背靠在书案边的墙上，双臂环膝，一双无神憔悴的眸子盯着靴子前翻开着的一本书，两个时辰过去，那书仍旧一页未翻动过。
“薛儿。薛儿？”锦瑟不知何时站在薛素清旁边的，唤了几声也不见对方回话，她颦起眉微叹了口气，跟着坐在薛素清身旁，微用力推了推她的肩。可仍旧不见身旁的人有半点反应，锦瑟轻挑起嘴角，好笑道：“你做什么？思过十三天，思出结果了吗？再这么下去可没时间了，还剩三天，可别怪奴家没提醒你。”
薛素清闻言，仍旧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嘴角边浮起一抹苦涩自嘲的淡笑，道：“我自然不会让她死，三天后，我去劫法场。”
她话才刚完，就见锦瑟埋着头，双肩颤抖不已，笑得花枝乱颤。“哦？那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书读多了，戏听过了，这人也变得益发呆了，难怪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何不直接扫平盛京死牢？奴家倒觉得这样更妥。”
薛素清将目光移向锦瑟，轻声道：“也许是更妥，这样更便于你们两姐妹复仇，除去我这个碍你们事的人。”
锦瑟一愣，道：“你在说什么？”
薛素清眯起眼，紧紧盯着锦瑟，一字一句道：“你根本没忘却仇恨。教我吃绝情丹，利用我报仇，更是早都与楚亦瑶相认了，你们俩姐妹，一阴一暗，一里一外，倒配合的是天衣无缝。你当真不相信我会劫法场？茯儿临死前难道没事先知会你们一声吗，难道她就如此不堪一击，一掌就被我给打死了？”她说着，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指搭在锦瑟的脖颈处，一脸冷漠。
锦瑟脸色微起变化，双眸隐约泛起几丝怒气，咬了咬牙，同样漠然地盯着薛素清，平静道：“薛儿，如今你连我也不相信了？竟用这种法子试探我？”
薛素清缓缓收回手，无力地将身子重重靠在墙上，道：“为何你不与楚亦瑶相认？你知不知道她是那种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心狠手辣之人，若你和苏音希早与她相认，她内心的仇恨哪会如此之多。”
锦瑟微微一笑，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涩，轻声道：“不是不相认，是她不认我。她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了，所以我才教你告诉我苏音希的下落。”
薛素清抿了抿苍白的唇，道：“你开什么玩笑，有那玉蝉，她怎会不认你。”
锦瑟微微一愣，略有些黯然道：“在吴州时，我是动了利用你报仇的心思。若不是知道苏音希还活着，我永远不会来盛京。”她又恢复往日神采，微弯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妖魅一笑，似笑非笑道：“报仇？我现在不想报仇了，躲在盛京之外，做我飘渺宫宫主，吴州花魁，有何不好？更何况如今，我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薛素清闻言，皱起眉来，略带呆滞的目光锁定在锦瑟身上，道：“可是楚亦瑶呢？你与苏音希都不与她相认？那她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孤身待在深宫之中复仇？”
锦瑟眼里闪过几丝笑意，微转过头，伸出手摸了摸薛素清的额头，道：“薛儿，你真是全天下最失败的人。”她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薛素清的小巧的鼻尖，扑哧一笑，道：“我真的快爱上你了。你现在不是应该想着为秦大小姐报仇？你不恨瑶儿吗，她可害了你的颜颜。”
薛素清脸一热，不自在地移开脸，微颦起眉，双眸闪过一丝担忧，“我是讨厌她，可我和她没什么区别，秦安颜是我害的，我不会让她有事。”
锦瑟好笑道：“你当真要劫法场？为了秦大小姐放弃报仇，然后带着她远离盛京，双宿双栖？薛儿，竟然没人怀疑过你的身份？”
薛素清没好气横了锦瑟一眼，一丝苦涩的淡笑浮上嘴角，她深吸了口气，平静道：“若我心中的仇恨只能通过杀了秦斯成来解除。。。”她自嘲一笑，认命般道：“恐怕这些恨这些仇，将藏在我心中一辈子，谁叫他的女儿是她？薛素清对不起所有人，此生只能被无尽无穷的孤苦悲伤填满。我自十年前开始，每日每夜所想的，只有两个字，报仇。如今这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锦瑟默不作声地盯着薛素清，许久才伸出手，掌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个浅红药丸，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薛素清，道：“吃了这个，你会忘了关于秦安颜的任何事，然后继续报仇。”
薛素清微眯起眼，恼怒地瞪了锦瑟一眼，道：“现在还要拿我寻开心？那日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绝情丹，对不对？”
锦瑟惊异地挑挑眉，收回手中的药丸，她妖娆一笑，倾身上前，鲜红温热的唇轻轻啄了一下薛素清白净的脸颊，又在身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快速移开，朝薛素清妖媚地眨眨眼，惋惜道：“如此聪明美貌的人，奴家真不想把你让给秦大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绝情丹的？你对不起薛家千万条人命，独独对得起秦安颜，没人要你孤苦悲伤。”
锦瑟说着，便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薛素清，又道：“紫芙她们对付不了蝶谷药仙，奴家要亲自会会她，薛儿自己保重。”
薛素清一愣，连忙也跟着站起身，“你要去蝶谷？什么时候？”
锦瑟微叹了口气，平静道：“现在就去。那日的药确实不是什么绝情丹，而是抑制绝情丹的药。”她拉过薛素清的手臂，捋开衣袖，指了指薛素清手臂上暗红的图纹，道：“情愈浓毒愈深，若再没人为你医治，你活不过二十岁，除非忘却所有的事。至于是谁给你吃的这药，你心中自然明白，报仇不适合你，薛家的人更没有想要你为他们报仇，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加上某个人的推波助澜。”
薛素清脸变得煞白，直直盯着锦瑟，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语气带着几丝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是师傅。。”
锦瑟冷哼一声，“师傅？玄清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她伸出食指指向薛素清的手臂，道：“若你没替他杀了当年那些人，死的就会是你。你怀疑了所有人，却忽略这个从开始就欺骗你，把你当作棋子的“救命恩人”。”
薛素清愣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一张脸变得苍白如纸，她双唇微有些颤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薛儿，你若不信奴家的话也没关系，如今话挑明了，奴家也能放心离开了，那个老秃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你自然能明白。”锦瑟微微一笑，说完便转身离开。
她还未等到秦安颜斩刑那天，景帝已赦免了这个欺瞒全天下人的女驸马。只因为秦斯成亮出了先皇赐予的免死牌，冷漠又遭受多方人阴谋算计的秦右相能为了自己的女儿拿出那块最后的保命牌，其对秦安颜的宠爱可见一斑。而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刁蛮胡闹可与兰陵公主媲美的相府千金，好不容易脱险，竟毅然放弃富贵安宁与自己的终身幸福，终生不嫁入朝为官，直把秦相爷气得吐血。而那个向来胡闹闯祸的兰陵公主，好似要与秦千金较量谁更胡闹一般，竟也请求景帝让自己入朝为官。一时间，大楚朝中又多了两个绝色的女官，让人唏嘘不已。
不远处一个满脸喜悦兴奋的小书童，正连跑带跳地朝驸马府的小凉亭奔来。她一张精致的小脸飘着两朵红云，高高束起的乌发有些凌乱。
“主子。主子。你怎么还在这？从早上起就坐这到现在？”薛璃绕到坐在凉亭石凳上的人的身后，一双小手捂着对方的眼睛，因跑得太急气有些喘，把主子两字说得倒像竹子。
被捂着双眸的薛素清轻勾起嘴角，伸出双手握着在自己脸上的小手，轻声道：“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同妙雪去听戏了。主子，你怎么得罪妙雪了？为何妙雪一说起你，就气得牙痒痒的。”薛璃松开手，笑眯眯地坐在薛素清身旁，转了转漆黑的大眼珠，一脸疑惑。
薛素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道：“妙雪？最近你倒每日都和妙雪一起。”
可身旁的薛璃根本没理会薛素清的话，又道：“妙雪说你老躲着秦小姐。”
薛素清抿了抿唇，将目光移向别处，道：“我假传口谕，在此思过三十日，怎能随便出去见人。”
薛璃挑了挑眉，瞅了一眼薛素清，道：“是吗？主子，秦小姐为何要入朝为官？”
薛素清又不自在地抿直了唇，微颦起眉来，上下打量了遍薛璃，又道：“别人心中所想，我又从何而知。”
薛璃看了看四周，朝薛素清靠近了点，低声道：“主子。妙雪说，秦小姐爱上了和自己一样的女子，所以才终生不嫁入朝为官，是这样吗？她还说兰陵公主、长公主还有楚将军也是如此，这真是。。这是真的？”
薛素清面色铁青，深吸了口气，推了推在自己耳边的小脑袋， “最近怎么老是妙雪妙雪的？不要听妙雪那个丫头胡扯！”
薛璃撅了撅嘴，道：“我本来就不相信，妙雪尽胡扯。对食磨镜，真有存在吗？”
薛素清微微一愣，摸了摸薛璃的头，平静道：“世间只存真爱，无论男女。”
自死牢见面之后已过三十天之久，女驸马风波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话题，而景帝因为此次的事对秦斯成的信任已荡然无存，全然相信了民间关于秦右相的传言，暗自结交党羽，自恃其妹秦皇后得宠，意图谋反。而段左相也因结亲之事与秦斯成结了梁子，四面楚歌，又失了唯一的保命牌，所有大臣都暗自冷笑地看着那个昔日高高在上，如今地位岌岌可危的秦相爷。
永怡公主的寝宫昭阳宫向以绿柳清溪闻名，而入春之时，结冰的溪水渐渐融化，绿树花草也益发鲜嫩艳丽。永怡公主在宫中人缘自然没话说，上至皇妃公主下至侍女太监，就没有一人不喜欢这个娴静温柔、善解人意的公主的。而此刻的昭阳宫恐怕是大楚皇宫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当薛素清走进昭阳宫特有的江南风样古朴精致的品茶小阁楼时，就见不远处那张不太大的红雕木茶桌坐满了人。秦皇后、傅昭仪、长公主楚斯韵、兰陵郡主还有几个平素与永怡交好的小公主。
而一向平静温和的永怡公主依旧一袭轻盈的白纱衣，绝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淡笑，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暗红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毛笔，正低着头不知在写些什么。她时不时抬起头，将目光移向身旁微弯着腰站着的女子，轻开口询问了几句，便继续低下头。那个站在她身旁，身着淡蓝纱衣的女子，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却又不想相见的人了。
薛素清愣在门口，在看到书案边的人后，便停下了脚步，双腿如灌了铅般，一双微有些疲惫的双眸却锁定在秦安颜身上再也难以移开。秦安颜的身子比从前要单薄得多，甚至还要更甚身旁的永怡公主，装扮同从前的并没什么区别，简单却不单调，如瀑的乌发直直垂到膝盖。
不远处的人好似感应到般，抬起头朝门口看去，窗外温和的阳光照映在她疲惫消瘦的脸上，乌黑柔亮的三千青丝被阳光镀了层金边，这个平时强势自信的女子，如今却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一脸平静，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门口的人。
她静静地盯着秦安颜，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那个曾经神采奕奕的女子不复存在，所有的自信灵气都在那个昏暗潮湿的死牢中被硬生生夺走。薛素清一张苍白无血色的唇颤抖不已，她紧咬着下唇仿佛要破般，泛着水汽的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安颜右脸颊那条一直长到脖颈处的触目蜿蜒的伤痕。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风波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