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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永怡公主 ...

  •   仕途如此顺利,升官如此之快的恐怕只有薛素清同秦安颜这样的人了,后起之秀青出于蓝,科举的一批儒生在朝廷上宛若一汪鲜活清澈的泉水,一遍遍冲刷朝中那群顽固不化的老一派大臣。而薛素清正是这群儒生的代表,科举的学子大都与她极为交好。又因朝中的重臣大多出身贵族,高傲自负又冥顽不灵,却掌握着大楚的大权,这些人无疑和出身庶族又极受皇帝宠爱的科举儒生是水火不相容。而秦安颜的位置要显得极为尴尬,一面是贵族派重臣秦斯成的远房侄子,一面又是科举儒生的代表之一。

      寂静昏暗的殿朝,实则却明争暗斗刀光剑影。而这一切只因为是在景帝的默认下,才能堂而皇之进行。表面上是科举出身的庶族同大夫贵族之间的比拼,实际却是景帝同宁王党羽之间的较量。景帝无疑是想将朝中的人员大换血,可这丝毫阻止不了宁王府快被人踏破的门栏。

      没有子嗣,是最致命的弱点。大楚虽比大渝要繁盛开明多,可是楚梁渝三国之间,大楚的人丁稀少无疑是将自己逼入谷底。景帝年岁虽不到四十,可三日上朝两日朝休,身子病弱不堪,又膝下无子,致使许多大臣都纷纷暗中依附于最有可能继承帝位又年轻富有谋略的宁王。也正是那个十年前被秦斯成谋害而死的前太子的同母弟弟。

      大势所趋,朝中大部分人都冷眼看待龙椅上不停咳嗽的天子,心中所想,大家都心照不宣。忠心维护景帝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的皇妹罢了。可这正是薛素清极为不解的,景帝如此打击这群人的势力,无疑会玩火自焚加快自己退位的速度罢了。直到今日,她才知,为何景帝要这么做。

      “吏部左然前两日病故,你认为谁能顶替他的位置?”

      正弯着腰研磨的薛素清闻言一怔,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穿着儒袍面容憔悴的景帝,脱口而出:“薛蘅认为段子孝最为适合。”

      坐在明黄软垫上的景帝闻言,却略带吃惊地看着薛素清,嘴角微微勾起,道:“朕听闻你与段子孝在弘文书院时水火不容,怎么现在替他说话?”

      薛素清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又道:“段兄虽与薛蘅有些小矛盾,但实则却是个难得的人才,果断决绝,直言不讳,倒与九驸马有几分相似之处。”

      景帝点点头又轻摇了摇头,道:“他虽是人才,却太过冲动,不能胜任。何清风倒比他适合。”

      薛素清握着石墨的手一抖,何清风是宁王的人,眼前这个皇帝到底是在装傻还是怎么。她微颦起眉,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景帝,:“父皇,何清风绝不能用!真小人远胜隐君子。”

      景帝微叹了口气,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变化,他缓缓摸着手中的白玉石,转移话题道:“这是梁国白松石,朕最喜欢这种石头。”

      薛素清默不作声,有些莫名其妙,她瞥见离景帝十步远站立着如雕塑般的青衣男子,微微皱了皱眉。永怡公主生下来双腿尽废,十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几乎离地狱仅隔一线之差。同年,阳怡公主和秦斯成的二女儿秦惜颜泛舟游湖死于一场意外,去年,刚满三个月的小皇子又突然暴毙。而景帝最爱的永怡公主,每日食药如同饭食。

      这是不是报应?她微微抿了抿唇,自己的仇人遭受如此打击,不是应该高兴吗。她脑海里浮现出永怡公主单薄瘦弱的倩影,清早就抱着药碗默默往自己口中灌药汤,可总是两手接过侍女的药碗,因药汁而微微湿濡的苍白薄唇总是向上轻轻翘起。那抹温柔仁和至极的微笑,好似生下来就噙在嘴角边的般,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温暖开心的人,不要说是讨厌了,就连看到她颦一颦眉都不忍心。

      她忆起秦红鸾那双凌厉高傲的双眸,又看向病弱苍白的景帝,竟有些晃神。毫无疑问,永怡公主那绝美至极的面容自然是继承了秦红鸾的美貌。而她的温柔善良。。。没等薛素清继续想下去,景帝就打断了她。

      “薛蘅,你知道现在的梁国女皇从前是干什么的?”景帝见薛素清微微发愣,没等薛素清回话,又道:“她是梁国宫廷的舞女,却一路攀升坐上了后位,九年前发动政变夺权成功。”景帝微眯起眼,双眸有几分笑意,“梁恒公昏庸至极贪念美色,可这个女皇却励精图治手段高明,九年之间就如此强盛,你怎么看?”

      薛素清一愣,道:“父皇既然说梁恒公昏庸无能。而梁皇令梁国百姓安居乐业,自是明君,后人也许会给她扣个大逆不道之名,可无疑,梁国百姓当世代感激梁皇。”

      景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可男子都不愿效忠于一个女子,即使这个女人比自己厉害。”

      “只要能为百姓解忧,只要她是个明君,效忠于女子又如何?”她自然不知景帝一番话有何用意。而自己就是个女子,怎会顾忌这些东西。

      从景帝御书斋出来已是黄昏,太阳被乌云遮掩,深冬严寒,北方的盛京要比江南要冷的多,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这还是薛素清第一次见到雪。以往江南最冷的时候也曾下过雪,可那小如指甲的雪花入地则化,哪像眼前所见,许是已下了好一会了,皇宫白茫茫一片,屋顶瓦沿,绿树寒梅,皆被一层层浓厚的白雪给覆盖。

      而此刻的昭阳宫。如果说夏日里昭阳宫那些人工溪人工湖,与江南的碧水清泉相差十万八千远。而被白雪覆盖的昭阳宫,却令她目光呆滞,情不自禁地停驻在那汪结冰的清泉前,愣楞地盯着面前绝妙的雪景。美得至极,令人不能言语,只想挽留住时间,踩在这柔软洁白的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却不觉得冷。若是江南也能下起这般大雪,肯定也如这昭阳宫一般,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原来北方的“江南”,美得不是炎夏,而是寒冬。这座景帝派所有能工巧匠修建了两年之久的昭阳宫,如今才散发着它独有无双的魅力,当是这深冬严寒之下的皇宫最令人心醉的一角。

      “驸马?你站在这做什么?冷不冷啊?”正想着,身后响起一道温和清脆的女声。

      薛素清微微一愣,转过身去,是永怡公主的贴身侍女茯儿。不得不说,景帝真是为这个永怡公主煞费了苦心,这昭阳宫中的宫女个个俏丽温婉,知书达礼,简直是除了后宫皇妃外最为靓丽的风景。当中还特别要属永怡的五个贴身侍女,茯儿、苓儿、橘儿、梗儿和半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侍女半夏,则是侯家镖局的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侯家镖局在江湖中的地位自不必说。可这个十四岁就名扬江湖,前途不可限量的半夏却甘心跑来昭阳宫做侍女。一身绝顶功夫,却专门用来为永怡推轮椅。

      薛素清暗自觉得好笑,茯苓、橘梗和半夏,都是药草名,这公主,难道注定和药有不解之缘?

      “ 诶,驸马,你笑什么那?快进屋去啊,头上都沾满了雪。”以音乐最为精通的茯儿,声音也宛若莺鸟般,清澈脆丽,谈话间好似唱了首动人的曲子般。茯儿眨了眨眼,会心一笑,道:“公主也喜欢这样,不过身子不好,咱们都不让她如此。驸马?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像你的家乡?呵呵,茯儿从前不相信这姻缘月老一说,现在看看啊,您和咱们公主还真是月老撮合的一对璧人!”

      薛素清暗自皱皱眉,朝茯儿微微一笑,便进了冰泉边的书阁。那是一座五层高的红木阁楼,素雅典致,而中上四层放满了各式书籍,永怡公主一般只在最底层作画读书。

      她走近那间透着书墨香同檀香的书房,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永怡公主平静祥和的侧脸。古朴的红漆木桌上只摆着笔墨纸砚,不远处有一方小巧的镶金铜狮香炉,缕缕香烟自狮子张大的口中袅袅升起。永怡公主一袭白衣,上身披着白狐绒毛毛裘,洁白胜雪的绒毛还有几丝偶尔因风拂动,柔软地抚在她白皙的脸上,乌黑的长皮不加修饰地披于肩上,散落在背后的白狐毛上,那张晶莹柔滑的脸白皙至极仿佛更胜那毛裘。

      与永怡公主相处已近两个多月,从未见她穿过白色以外其余颜色的衣裳,就连同秦皇后和景帝请安也一如既往。要说见过,也就只那唯一一次,荒唐的成亲礼。而这个女子就如同她那张白皙安静的面容,虽然美得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却不像秦皇后不像锦瑟那般令人觉得窒息压迫。蕙质兰心,善解人意,这个人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可因为那双无力的腿,却依旧要时时刻刻为别人带来“麻烦”,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女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就好像成亲那晚,没在薛素清掀起盖头前,这个人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过问。每日作画抚琴,吟诗下棋,她只是一脸温和的笑,你不问,她也不说,仿佛这世间就没有这公主好奇疑惑的事情。外人眼里她们仿佛是再适合不过的一对璧人,可在昭阳宫中,就宛若两个极为交好的知己好友,彼此默不作声,一个眼神便能了解对方心中所想。

      薛素清抿了抿唇,朝永怡公主走近。脚步虽已放的很轻,可还是惊扰了正握笔写字的公主。

      永怡公主抬起头,柔亮的乌发微微颤动,她展颜一笑,双眸泛着点点笑意,轻声道:“你回来了?”她朝薛素清调皮地眨眨眼,“未时刚下的大雪,今年第一场雪。苏州没有此番景象吧?”

      “没有,这还是薛蘅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雪。你在写什么?”薛素清微微一笑,走到书案旁,站在永怡公主身旁,将目光瞥向书案上的东西,再也挪不开眼,心突突直跳,明黄的书面,上面的批红,不是奏疏是什么!她脑海里浮现出景帝意味深长的目光,和谈及梁国女皇时钦佩敬重的神情。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聪慧过人的,被皇帝宠的不再能宠的女子。瞬间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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