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莫多情

3、第三章

　　晌午的太阳分外暖洋洋，像床被子搭在身上，彷佛不瞌睡便对不住天公美意一般，老马额头上泌了汗，依旧不肯解开中山装上那一丝不苟的领扣，手中捧着木鱼石大杯子，热的心浮气虚，呼啦呼啦喝茶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小余自梦中被吵醒，转头想狠狠瞪他一眼，又生生敛住，他虽是脾气暴躁嘴巴坏，却到底还存留了分尊老的美德，只使劲上下搓了搓脸，压抑了满心烦躁，闷声翻起报纸，他心中不满，手下动作自然也粗重，哗哗翻纸声以后起之势直追老马的喝茶声，这厢未歇那厢又起，一时办公室内噪音响作一团。
　　李鹤低着头看报，身上白衬衣已被汗洇的湿了，面上表情却严肃的犹如雕塑一般，小余看了看他，忽的一肘砸在报上，道：“又出什么神呢？”
　　李鹤猛地一惊，霍然抬头，紧盯着小余，小余吓了一跳，呆呆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只觉放佛不认识李鹤了一般。
　　“那个展览，今天就结束了。”李鹤顿了片刻，指了指报上一则新闻，冲着他淡淡道。
　　小余惊魂未甫，向后退了退，皱眉道：“趁早结束了，省得你整天跟见了鬼一样。”
　　李鹤低头不语，手下翻弄着报纸边，又似陷入沉思。终于熬到下班，还差半小时的时候，三人已收拾妥东西锁好了门。
　　“简直是浪费我年轻的生命。”小余站在门口伸个懒腰，长声道。
　　“公务员一般的待遇，你还不知足。”李鹤一手按在他肩上嗤笑道，“到时候换了东家，看你上哪儿享这清福。”
　　小余不屑一顾，搭着他的肩，懒懒道：“走，兄弟请客去喝一杯。”
　　李鹤却推开他，“不成，今天有正事。”
　　“正事？”小余嗤之以鼻，又即刻敛起神情，“你别再去看那鬼展览了，真要着了魔我也救不了你。”
　　李鹤顿了顿，拍拍他：“我有分寸，改天再细谈。”说罢已转身径自走了。
　　小余定定望着他，知道李鹤拗的紧，劝也无用，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离展厅关门只剩不到半个小时，李鹤买了票，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带着深深狐疑，他也不管，直直往角落里去，大厅中一个人也没有，脚步落地都有回音，一声声轻荡在千年前的瓷瓶瓷碗之间，真有如走进了历史一般。
　　李鹤慢慢走近那玻璃柜，借着昏暗灯光望去，心中忽的有几分不安与急切，像是怕那骨笄会消失不见，又似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
　　三颗红豆衬着黑丝绒底座，红的愈加惊心，李鹤伸了手，轻触了触玻璃罩，眸中柔情倾动，心头满满竟全是说不出的甜蜜。独自立了许久，身后的灯光忽然啪的一声尽数灭了，他也不觉，只定定望着骨笄。
　　展厅里一片漆黑，骨笄四周却犹还萤着淡淡的光，李鹤全已痴了，胸口似海浪翻腾，窒息一般，又无可倾泻，几番干干张口，只唤不出那呼之欲出的名字。
　　“李鹤，”有人轻声唤道，李鹤回头，那人穿了宽袖大袍，眉间淡淡笑意掩不住倦色，一双眼微微发红，发未束冠，只绾了支骨笄，皎若清月的脸庞映了滴血的红豆，各自皆是夺目之色。
　　“李鹤，”那人再唤，轻轻执起李鹤的手，他的手凉而软，李鹤浑身一颤，睁大了双眼，心头狠狠一阵生生的疼，眼前亦渐笼起一层薄雾，兀自楞了半晌，终自喉中隐隐溢出断断的呼唤：“来君……来君。”
　　一缕念起，万重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