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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妙手空空儿 ...

  •   三月,烟花扬州。
      一条小街,人来人往倒也热闹,而一家小店临街而开,竹席低垂。门外挑了个幡,简简单单写了“杏花”二字,笔迹清新。
      此时正是午后,一个老人在铺里懒洋洋地擦桌子,间或打个呵欠。
      只见一个年轻人慢悠悠走到酒铺前,伸手掀帘进去,含笑对老人笑道:“钟叔,你家老板在不在?”
      ——他似乎是那种眼睛里永远带着笑的人,这世上有一种男人,如果十个女人同时看到他,至少七个会爱上他,而这年轻人无疑就在此列。
      他的手修长、整洁、纤细、干燥、骨节突出,是可以抚摩女人的手,也是可以握剑杀人的手。
      此刻这个年轻人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整整衣衫,微笑道:“你们老板在不在?”
      钟叔还没回话,已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平淡地道:“不要叫老板,叫我独孤云。”
      布帘一挑,从后堂走出一个少女,一袭白衣,黑发如瀑,却只用丝带一挽,朴素而随便,却没有一根多余头发散落。她的神情举止带着漫不经心,但眼底又散发着奇异的气息。
      年轻人早已站了起来,独孤云却并不看她,兀自在桌旁坐下,伸手端过茶来,啜了一口,才慢慢道:“上官寒,你很清闲啊。”
      “上官寒”和“独孤云”。
      这两个名字听来普通,但若在扬州甚至江南一带提到“无情”和“无影”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可在一夜之间将富豪洗劫一空,也可弹指一挥将千万金银赠给流民乞丐。不过,若你以为他们生来劫富济贫就错了。
      曾有一次,无情将一穷苦人家唯一的家传玉佩窃去,为的只是和她的“御赐”玉蝶相较一番,果真是任性妄为的大胆贼子。
      “无影”是形容上官寒速度之快。“无情”是说独孤云的漠然无情。
      现在“无影”和“无情”已对坐桌前。
      钟叔问上官寒要喝什么时,他只说了两个字:“好酒。”
      独孤云淡定地看着他,道:“这么早就喝酒,伤身。”
      上官寒却调笑:“你也会关心我了?”
      独孤云不与上官寒争辩,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这双手此刻看来平静而纤秀,但这平静之下掩藏的却是骇人的杀气——尽管无情从不杀人。
      她抬眼,犀利目光与上官寒相对:“说你的来意。”
      “好——”上官寒依然笑容不减,“我知道你没什么耐心,就有话直说了。元宵节的时候,我在皖南看了一场好戏——”上官寒一顿,试探地观察了独孤云的脸色,继续道,“‘南楚狼侠’被两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他就是在暗中观察了一切的那双眼睛。碗勺二人虽然女扮男装,还易了容,可对于上官寒这个虽不懂易容,却很懂女人的人来说,看破她们的障眼法也没什么难处。
      独孤云哼一声:“‘南楚北狂’的‘南楚’楚风?”
      上官寒一点头。钟叔的酒送了上来,他为上官寒斟上一杯就又退了下去。
      独孤云则啜了一口茶。
      上官寒又道:“楚风是有意相让,所以我才有兴趣把戏看下去。”
      “这消息有什么价值?”独孤云俊眉一轩,神色中已很是不耐烦。
      “哼哼,那两个黄毛丫头把楚风制住后搜了他的身,结果搜出一块玉佩。”上官寒故意卖个关子,不再说下去,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斟上一杯。
      “玉佩?”独孤云不买账,“我没见过么?”
      “你当然见过。”上官寒微笑自若,“而且很熟悉。”
      独孤云一笑。
      “是玉蝴蝶?”她问。
      “是。”上官寒又饮了一杯酒,仍然保持着微笑,“就是另一半玉蝴蝶。”说罢,凝视独孤云片刻,将酒杯倒扣在桌上,大笑着扬长而去。

      夜深到很深,店铺大都已经打烊了。独孤云长发垂肩,神情幽冷地凝视着煨煨烛光,摇曳的火苗如黑暗中的舞者肆意晃动。
      几声咳嗽传来,敲门人道:“可以进来吗?”接着又是一阵苍老的咳声。
      “门开着。”
      从门外走进一位老人,身形佝偻,容貌猥琐,他颤颤危危地坐到独孤云身边。
      老人已是风烛残年,仿佛稍有震动就会让他的粉身碎骨。然而,病弱的老人却拥有着锐利的目光,他盯着独孤云的眼睛而不仅是注视。
      “吉爷爷,你看见了什么?”独孤云依旧淡漠、平和,不知是否是已习惯了那样侵略性的目光。
      老吉的褶皱挤出几分笑意:“我看到一件可笑的事。”
      独孤云扯了扯嘴角,牵强一笑。
      老吉却乐在其中地道:“独孤云是个女人,可独孤云又不是个女人。”
      “就这些?”
      老吉点头。
      “你的笑话从来不好笑。”
      “你有女人的敏感,却没有女人的温柔……”
      独孤云不理会地站到了窗前,然而老吉还在说着。
      “你越来越依赖上官寒,但又不能消除对他的戒心,你感觉到他喜欢你,可你只想利用这份感情。”老吉渐而敛起笑容,“今天他来了,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
      “你才是钟叔的老板。”
      老吉脸色暗淡,长舒一口气,便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年若不是我丢了玉佩,让你失去这唯一能解开身世之谜的钥匙,也不会拖累你大江南北地找了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苦啊……”
      “提这些干什么,我不是把它从宫里拿回来了。”“宫里”指的是皇宫。
      说起这事,老吉的脸上浮现些许轻松:“多亏皇帝一时贪玩,不但不治你的罪,还封你为‘盗中公主’,这半片玉蝴蝶竟已然成了你的‘护身符’,我也算安心了。”
      “事情都过去三年了。”窗前明月光,独孤云也不禁陷入回忆。在她心中无论风险还是风光都是过眼烟云,她只是暗自庆幸,如果没有入宫盗宝,她就不会结识“那个人”。
      老吉望望独孤云看似柔弱的背影,幽幽道:“没有结果,就不要轻易下结论,思前想后反受其累,做了你该做的事,才知道什么是你该走的路。”
      老吉的话很突然,但独孤云懂了,她回身看到老吉满脸的沧桑:“你要我去找楚风。”
      “你身上的谜,只能靠你自己解开!我所能做的,就是帮你守着这个地方,当你累了,至少还有个地方可回。”老吉换了个轻松的表情,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晚了,休息吧!”说罢,苍老的身影便离开了独孤云的房间。
      老吉走后,独孤云从梳妆的抽屉中取出一柄金钗,钗头是澄金的蝶状,足有一寸宽。独孤云触动机关,钗头一分为二,原来钗头是中空的,里面恰放着枚与楚风那玉佩如出一辙的玉蝴蝶。独孤云爱怜地抚着玉蝶,百感交集,也许此时只有玉蝶感受得到独孤云的心!
      独孤云的动作突然停住。
      “怎么,又要出去偷鸡摸狗?”一个男人坐在独孤云的窗沿,月色映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上,镀上一层银光。
      “关你事么?”独孤云收起了金钗。
      “不知道。”男人撇了一下嘴角,“所以来问问。”
      独孤云哼了一声,兀自摆弄着头发:“有哪个贼会那么笨,作案与否还要通知捕快。”
      男人从窗户跃进了独孤云的闺房,借着烛光足以欣赏到那张令无数女子心醉神迷的俊脸和挺拔的身材。与上官寒的俊秀不同,这男人的眉宇间只能用“落拓”形容才恰如其分,身为捕快却不修边幅,嘴边不但留着胡渣,还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都具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男人走到了独孤云身后,在她耳边柔声道:“你不是一般的贼,你是无情,是盗中公主——独孤云,行事当然要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独孤云越加冷静:“现在晚了,我要休息了,请回吧!”
      “不急,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无情。”男子有些赖皮,搭上了她了肩膀。
      “你很无聊,布狂风。”
      “无聊,这名字不错,你叫无情,我叫无聊,比那个叫无影的和你相称多了。”布狂风依旧插科打诨,他的双手环上了独孤云,用充满磁性的声音暧昧道,“你是不是还想叫我无耻?可这个名字只会让我们更相配。”
      “我要休息了,请你知趣离开!”独孤云拨开布狂风不安分的手,下了逐客令。
      “休息好。”布狂风应着,用手掐灭了烛火,房内只有柔柔月光洒在两人的脸上、肩上和身上。
      突然——在谁都没有准备的一刻,布狂风异常火热地拥住了独孤云。
      “干什么!”独孤云的语气微有怒气。以往,布狂风纵然轻佻,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有压迫感。
      “今天,如果你不做偷儿的话,就让我做回贼好了!”布狂风的脸迫近独孤云,他的胡渣在她的颈间摩挲。
      “堂堂一位名动天下的神捕,竟做起入室采花贼了!”独孤云的怒气中还有不屑。
      布狂风停止了挑逗,他退开独孤云一尺有余,审视着她:柳眉、杏眼、秀鼻、朱唇——任何一个女人拥有这其中一样就能是个美女了,然而这样的组合在独孤云的脸上就只有“寒冷”,强烈的距离感让赏花无数的布狂风也无所适从。
      独孤云整整衣衫,欲和衣而睡。
      “就是喜欢你这么冷!”布狂风身法矫捷地凑近独孤云,轻轻啄上她的唇,旋即离开。她的唇是温的——布狂风心中窃喜,随后越出了独孤云的窗口,然而独孤云却清晰地听到他吟念:“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无聊。”独孤云的眼中却闪过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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