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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外桃源 ...

  •   文昭果然不负神医谷的威名,在他的调理下,独孤云的伤情渐渐有了起色,双颊也逐渐显了血色,文昭说,若要让人完全醒转,需七七四十九天,这七七四十九天内,布狂风日日都需输送真气,助独孤云调息,但这对布狂风的内力是极大的损耗,也许等独孤云醒来之日,倒下的就是他布狂风。文昭还说,独孤云醒来之后,也不能算治愈,因为她内力尽失武功全废,与平常女子无异,若要复原,必须继续调养至九九八十一天,而这还是在他神医谷才能恢复这样快。布狂风一直内疚着,是自己给独孤云带来了这样大的苦难,所以即便是用他的命换回独孤云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上官寒因有内伤,在医治独孤云的事情上帮不上忙,倒是小玉在一旁对他照顾得殷勤周到,起初上官寒对小玉耽误独孤云的病情一事还颇有微词,可见小玉对自己这样上心,又见文昭对她呼来喝去没有好脸色,连粗使丫头都不如,也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小玉对上官寒的情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上官寒也并非愚讷之人,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的心已经被独孤云栓了去,什么样的女子也不放在心上了。但难免日子一久,二人亲近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上官寒借机询问小玉文昭为何这样对她无礼呼喝,她也不敢吭声?小玉便说了些不能与旁人道之事。
      小玉与文昭自幼青梅竹马,论亲戚的话,二人应是平辈,可文昭生来便体弱多病,到了十岁上下又因为一场高热,得了疯症,发起病了乱砸东西乱打人,多亏遇上白衣圣手,将文昭的病情克制住了,还教他自医之法,没想到文昭对医道极富慧根,深得白衣圣手喜爱,遂收为关门弟子。可文昭的疯病家人也不甚放心,后来就让小玉跟在身边照应照应,可神医谷规矩不留外人,何况当年收文昭为徒时说了是“关门弟子”,也就不能再以弟子之名收留。白衣圣手见小玉生得乖巧伶俐,就想起自己还有个孙子,说要将小玉许配给自己的孙子做媳妇,就让小玉喊他一声爷爷。这样也不算破坏白衣圣手自己的承诺和谷里的规矩。于是,小玉在神医谷安下身来,但却因此无端端地小了文昭一辈,文昭少爷脾性惹不得,逼着小玉叫他师叔,而且文昭本就知道小玉是家里派来盯着自己的,对小玉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白衣圣手曾说过,文昭的疯病只能克制,难以根除,恐怕日后这一劳永逸之法还要文昭自己钻研才行。如今,文昭的疯病已经很久都没发作过了,但令人担忧的是,每发作一次,程度就加深一次,甚至影响到了视力。
      据小玉讲,文昭认错上官寒那日,只是他心情不好乱发脾气而已,跟发病的时候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再从拜入白衣圣手门下,小玉只见文昭发过两次病,每次发病都是天崩地裂一样可怕,只有白衣圣手能用内力镇压住病情,可现在白衣圣手不在了,小玉只能暗暗祈求文昭永远别再发病,否则她也小命难保了。
      上官寒又问起小玉药庐后养的那群信鸽的事,小玉也不隐瞒,便说那是为了和文昭家人联络之用,毕竟文昭是家中独子,又有病在身,小玉既然受其家人托付在此照应,也理当将文昭的近况及时告知。因为神医谷地处偏僻,出入谷中颇不方便,经驿站往来信件费时费力,不如信鸽轻巧灵活,消息往来也便捷。上官寒说能养这么多信鸽一定花费不少,小玉则说文昭家里财大气粗,不过养些鸟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边是小玉精心照料上官寒,那边是文昭与布狂风全力医治独孤云,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竟然也那样不经意地飞逝了。
      这一日,文昭为独孤云诊过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没再嘱咐布狂风什么话,就转身离开了。布狂风算了算已是文昭所说的第七七四十九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也逐渐摸出些文昭的脾性,什么都不说,就是一切正常,他便安心守在独孤云身边,默默待她醒来。
      此刻的独孤云神情安详,面色红润,仿佛婴儿般酣睡,看着独孤云的睡脸,他心中是满满的安心。这些日子以来,布狂风几乎耗尽了自己多年来苦心修为,若非有文昭及时为他调气养神,他也撑不下来了。文昭曾说过,当独孤云醒来之时,是他布狂风和独孤云二人最为虚弱的时候,谁也保护不了谁,武功内力都从零开始,闯荡江湖只能引颈就戮。最好是从此以后,就留在他神医谷做长工,偿还他的诊费。
      南楚北狂,南楚北狂——布狂风念叨着,心中一计讪笑,念道:“此后世上怕是再无‘北狂’了,楚兄,布狂风虽与你从未谋面,但在此以茶代酒,遥祝你有朝一日,笑傲江湖,一统天下吧!”

      独孤云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睡梦中恍惚有人对他轻声耳语。
      是布狂风吗?布狂风你在哪?布狂风?梦中的独孤云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就在她怅然若失的时候,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微笑着出现在她面前,在老人的指引下,孩子一样的独孤云似乎走入了一座花园,花园中种满了奇花异草,有蝴蝶纷纷起舞,蝴蝶的颜色七彩斑斓,可独孤云被一支羊脂白玉般晶莹温润的玉蝴蝶吸引,就在独孤云以为自己扑住了蝴蝶的时候,那玉蝴蝶抖了抖翅膀,又飞远了。独孤云对着蝴蝶飞远的地方呼唤着布狂风的名字,蝴蝶似乎有灵,听见名字便停留片刻,可待独孤云近了,就又飞走了,直到独孤云再也看不到玉蝴蝶的影子。独孤云又开始呼唤着布狂风的名字,可是喊的越久,她越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喊这个名字,布狂风是谁?布狂风是个人名字吗?……布狂风……布狂风……还是说是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布狂风!——独孤云从意识深处突然喊出了这个名字,虽然声音不大,还带着来自梦中的混沌,但足以让布狂风为之震动。独孤云的手指动了动,布狂风立即握上了那双柔荑,捧在胸口,企盼着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独孤云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了两下,随着几声辨别不清的嘤哼,独孤云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目,定格在布狂风身上,可眼神中却透露许多的未知。
      看到独孤云醒来,布狂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她醒来时的样子,内心也演练了无数深情的道白,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一刻,他竟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剩下两行急于掩饰又掩饰不住的男儿热泪。
      “这位大叔,你死了老婆吗?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我老婆没死,我高兴的!”布狂风以为独孤云已经有和自己开玩笑的精神气,随口就接过话来。
      “那你为什么拉着我哭哭啼啼,我又不认识你。”
      “云儿,你就是我老婆啊!”
      “不可能!”独孤云惊得坐了起来,“我丁亥年出生,己亥年刚刚十二岁,怎么可能是大叔的老婆!”
      布狂风意识到独孤云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真,她的记忆似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云儿,你别害怕,我刚刚是跟你说笑的,你还记得吗?我是布狂风——”
      “你是布狂风?”独孤云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个在她意识深处挥之不去的名字,难道就是眼前这个满脸胡须,落拓颓废的大叔吗?
      看着独孤云对自己似乎还有些微弱的印象,布狂风也觉得不应急于一时,耐下性子对独孤云软语相求,让独孤云再次接受了他。布狂风好不容易让独孤云放下戒心,喝下一碗他煮好的米汤,进而去向文昭求助。
      只见文昭一脸少年老成的苦闷,正坐在湖边钓鱼。小玉和上官寒一派天真烂漫,卷起袖口裤腿,似是在水浅处叉鱼,但鱼叉早就东倒西歪,两个人反而撩水嬉戏起来。此情此景,也其乐融融。恍惚间,布狂风心想若独孤云就此失去了记忆,愿意安心和他在此处隐居下去,也不枉为乐事。
      布狂风向文昭说了独孤云醒来之后的反应,文昭倒是不以为意:“她昏睡那么长时间,猛然醒来记忆有些错乱也很正常,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可她说自己只有十二岁,还喊我大叔。”
      “十二岁?”文昭怔愕片刻,又看看布狂风,仍是不放在心上,“不要紧,可能她十二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导致她暂时封闭了十二岁以后的记忆,等她精神好些,适当的加以刺激就能回忆起来!”
      “可那时我还不认识她,怎么知道她那时发生了什么,又该怎么刺激她回忆?”
      “放心,反正你俩也武功尽废,回忆不回忆的就那么回事,好多事想不起来,也省的你们出谷再去闯祸,在我这稳稳妥妥地当长工挺好!”文昭觉得鱼漂动了动,便提竿捞鱼,谁知又是一场空,他倒也不灰心,接了饵又放进水里,继续道,“至于叫你大叔的事啊,你也该照镜子看看,就你现在这副尊荣,比我们哪个不是老出十几岁的样子,独孤云以为自己只有十二岁,看你这样子只尊称一声大叔,算是不客气了,要我说,叫爷爷都不为过!”
      文昭这一提醒,布狂风方想起一个多月来,他废寝忘食地照顾独孤云,早已不修边幅,此时借水中倒影看看自己的模样,活脱脱砍柴老伯一枚。
      就是这说话的当间,独孤云竟然赤着脚跑到了湖边,兴冲冲拉住布狂风,一派烂熳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老吉爷爷?”
      布狂风尴尬地看了一眼文昭,只见文昭早已笑得四仰八叉,连鱼篓掉进湖里都顾不得了。

      看着笑得如此放肆的文昭,独孤云却似曾相识般地上下打量着他,竟淡淡开口道:“矮子昭,有什么好笑让你笑得都站不起来了吗?”
      矮子昭——这是什么称呼?布狂风狐疑地看着独孤云,难道她本就认识文昭?
      而文昭听到这个称呼,表情霎时僵住了,“矮子昭”这个称呼他至少十来年没听见过了,少年文昭发育晚,别说比同龄的孩子,就是小他几岁的也不见得高,那时他对身高特别敏感,但敢这么直呼他“矮子昭”的人就只有一个——
      “瘦竹竿!不要胡说八道!”文昭刻意站得直挺挺地,双手擎腰,显出自己的个头,示威道,“我现在,比你高多了!”
      独孤云围着文昭转了几转,道:“嗯,你是吃了什么仙药,才半个月没见,就长那么高啦,连胡子都长出来了呢,不是早衰药吧!”
      文昭和独孤云你来我往地吵起嘴来,连布狂风也被蒙在鼔里,搞不清状况,他们的争吵把上官寒和小玉都吸引了过来。
      上官寒一眼看见独孤云活脱健康的模样,便喜不自胜,旁若无人地就将独孤云揽在了怀里,云儿长云儿短的叫着,一诉相思之苦。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独孤云一边全力地想要推开上官寒,但此刻她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那么容易就脱身,便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布狂风,道,“老吉老吉,你快帮我把这疯子拉开呀!”
      “老吉?”上官寒一阵好奇,没发现谷里进人,怎么老吉就来了?四下看看,却是布狂风过来将独孤云从他身边拉开。他又向独孤云再次求证道,“老吉也来了吗?我当初可是找了他好久都找不着呢!”
      独孤云躲到了布狂风背后,一边偷瞄着上官寒一边向布狂风吩咐道:“老吉,你快把这花痴轰远一点,一个大男人当着自己的媳妇还对别的姑娘搂搂抱抱的,真不害臊!”原来,独孤云早不知上官寒是谁,还将小玉认作了上官寒的妻子。
      小玉原本见上官寒对独孤云一往情深,心中嫉妒得紧,可此刻独孤云不仅拒绝了上官寒,还将她认作了上官寒的妻子,反而让小玉觉得这女人也没那么讨厌了,即刻又喜滋滋地黏到上官寒身边。
      见独孤云对上官寒如此戒备,布狂风只得解释道:“云儿今日刚刚醒来,小神医说可能是昏睡的时间太长,让她的记忆产生了错觉,现在她只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你我的事她都不记得了,还把我认作了老吉。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不过奇怪的是,她好像认识小神医。”
      布狂风一句话,几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文昭的身上。
      “你们看我干什么,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刚认出来的啊!”
      独孤云躲在布狂风背后,故意很大声地念道:“矮子昭,板凳高,提着油瓶打猪膏,老板找钱他不要,柜头太高够不到!”
      布狂风和上官寒都听傻了,他们知道文昭武功高脾气也大,就算想笑也只能憋在肚子里,真招惹起来,谁都不是对手。可小玉似乎听出了共鸣,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上官寒禁不住好奇,偷偷问小玉哪里好笑,小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
      再看文昭,脸色铁青,知道情况不妙,布寒二人带着独孤云和小玉,立即溜之大吉。文昭怒不可遏,运足了一口内力,全数发泄在了湖面上,一会儿便有不少鱼翻肚浮上了湖面。
      “辛——小——玉——,连你也敢笑我!要是你不把湖里的鱼给我捞干净,就给我滚回老家去!”神医谷内又响彻了文昭的吼声。

      辛小玉?布狂风一阵警觉,小玉不是自称上官玉吗,怎么又出来个辛小玉?姓辛……苗红的本家不就姓辛吗?
      不会不会——布狂风为自己没来由的胡思乱想惊出了一身冷汗,事情哪可能那么凑巧——小玉是老神医认作的孙女,有名有姓并无不妥,世上姓辛之人何其多,怎见得就是苗红的亲戚?何况厂公的势力在朝廷,怎么可能介入江湖之远,再何况是这世外桃源般的神医谷呢?
      布狂风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笑靥如花、天真烂漫的独孤云,布狂风心中一喜亦有一忧。他喜的是独孤云能够放下心中的怨恨,自在随心地生活,而他更恨不得自己能再早些结识她,那样他就能早早地守护在身边,守护住她那份天然,那份活泼,让她的心永远不被江湖纷争沁染,不被岁月凝冻;可他又害怕自己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她,他希望找回那个熟悉的独孤云,即便那个独孤云对他充满怨恨,可只有在那个独孤云心中的他,才是一个完整的布狂风,才是他们之间那份不完美但完整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充当她的一位护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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