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为人类开始》拾骨瘴江

27、颠倒世界

　　莱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他在哪看见过这本书——一个月前，他好像看见过卢克在看这本书。
　　假设梦游的条件是看过《颠倒世界》，卢克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莱特不无担心地想，甚至决定等莫怀诏醒来之后回家看看。
　　但现在莫怀诏还在睡觉，他也没什么事可做，干脆看起了《颠倒世界》。能主动梦到他的人，写的故事应该会很有趣吧？
　　这样想着，莱特兴致勃勃地翻开了第一页。

　　《颠倒世界》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简单来说，是个麻木的悲剧。
　　主角是一个普通人，每天日落而作日出而息，在醒来之后到指定地点领取一袋营养剂，而后开始重复地工作。但某一天他因为意外而看见了日出，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生活是何等的荒诞。他试探着与其他人打听相关的信息，却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他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质疑，开始在城市里四处走访。他看见了麻木生活的人们，看见了每一天都与前一天一模一样的工作。他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们生产的产品会流向哪里？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在乎他。
　　终于，有一天他走在了阳光之下。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焦灼的阳光将一切都炙烤成白色。他突然想起他早就死了，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早就死了，他们只是一群自以为延续着往日生活的、苟活的鬼魂。
　　深夜工作、天黑之后一天开始的第一件事是去领取营养剂，然后开始工作，听起来与书里所写的故事一模一样。是书里的故事污染到了现实吗？
　　莱特思考了片刻，看向白泽：“卢克他有梦游吗？”
　　白泽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查询失败。”
　　这个回答实在是有些出乎莱特的意料，他愣了愣，问道：“为什么？”
　　指示灯疯狂地闪烁，又过了好一会儿，白泽才回答：“权限不足。”
　　“为什么？”莱特再次问。
　　除了关于机甲的疑问以外，这两天白泽几乎有问必答，为什么关于卢克也会说他权限不足？是卢克遇上什么事了吗？
　　莱特皱了皱眉，决定等夜晚强行把卢克拉入自己的梦境试试看。
　　“我认为你是个好人。”白泽却突然说起了无关的事，“你坚持工作，不离不弃，对待队友也十分友善。我很想帮你，但是卢克·克里斯安相关的信息已被设为机密级。”
　　莱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谢：“那真是谢谢你了。”
　　白泽没有再说话，只剩下红色的指示灯安静地亮着。

　　莫怀诏醒来的时候仍是下午四点。
　　莱特看着莫怀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赶在他说出计划之前开口：“一会儿跟我回趟家。”
　　“啊？”莫怀诏茫然，“不继续做任务了吗？”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把《颠倒世界》看了一遍，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跟这本书相关。”莱特解释，“我家里应该有一本实体书。”
　　“好。”莫怀诏点点头，“那我一会儿也看一看这本书。”
　　“嗯。”莱特应了声，看向窗外。
　　莫怀诏进卫生间去洗漱，房间里空荡荡地不存在任何一个人类。
　　白泽如实地记录下眼前一幕，指示灯闪个不停。
　　“说起来……为什么有时候你的指示灯会闪？”莱特突然对白泽产生了兴趣。
　　“我在运算。”白泽立刻作答。
　　“你现在在运算什么？”莱特问。
　　白泽却给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答案：“我在理解你。”
　　莱特盯着联络装置，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莫怀诏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走吧。”他说，断掉联络装置的电源后顺手把它放进了裤兜。

　　没有人的二层别墅有些空荡荡的。
　　房子里的摆设都寻常，生活杂物却显然有被整理过，看起来像是房子的主人做好了远行的准备。
　　跟在莱特身后走进房门，观察着精致的庭院和装修精美的别墅，莫怀诏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莱特，你为什么响应了‘莱特’的呼唤？”
　　为什么？
　　“从一定的程度上来说，是因为巧合。”莱特没有正面回答，“恰好在我决定好好观察人类的时候，他呼唤了我。”
　　“哦……”莫怀诏将信将疑。
　　莱特没再说什么，朝书房走去。
　　《颠倒世界》正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去翻阅它。书本上萦绕的污染气息比上次见面要更加浓厚一些，却流露出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
　　理论上来说，书上本该印刷着作者的名字，可本该是作者名字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氤氲的墨水。
　　莱特翻开了书页。里面的内容还是白纸黑字，只是时不时地有什么东西想从字里行间钻出来。
　　“给我看看。”莫怀诏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你小心点。”莱特叮嘱完，把书递给了莫怀诏。
　　莫怀诏接过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莱特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地和他讨论几句书里的内容。

　　等到莫怀诏看完书之后，莱特拿过书准备收着，当作自己的纪念品。
　　“这是你家。”莫怀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么卢克·克里斯安跟你是什么关系？我是说他和方索·德沃普斯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信徒。”莱特大方地回答。
　　“什么？”莫怀诏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据说他是圣城的创立者之一，怎么会是你的信徒？”
　　“你觉得圣城为什么这么安全？”莱特还给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莫怀诏皱着眉思考着自己曾经读过的小说里的种种可能性，“大概是人类的奇迹？”
　　“当然不是。”莱特摇摇头，走到床边，俯视着楼下的庭院。
　　娇艳的鲜花盛开着。
　　莫怀诏的思绪转了几轮，猜测的一个个可能性被排除，最后被卡死：“所以……其实是有类似于外神的存在庇护了这里？”
　　莱特没有回头。
　　夕阳洒在他身上，呈现出圣洁的金色。
　　“是我。”他望着夕阳，语气有些淡漠，“卢克向我祈祷说想要一个人类可以安全生存的地方，于是我给了他一个我的信物，将一定范围内的空间划分为我的领地。”
　　明明只是自己随口一问，却得到了如此之多的情报的莫怀诏抿了抿唇，不想放弃希望：“他们说的希望之物就是你的信物？”
　　“嗯。”莱特点点头，“现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我们明天去找《颠倒世界》的作者。”
　　“为什么不是现在？”莫怀诏问。
　　“因为我有别的事情要做。”莱特朝书房外走去，“而且，我也不知道《颠倒世界》的作者是谁，现在在哪里。”
　　看着他离开书房，莫怀诏赶紧跟上：“我住哪？”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你跟我睡一个房间？”莱特试探着问。
　　但是不出所料地被果断拒绝了：“不！”
　　“那你住客房吧。”莱特领着莫怀诏来到客房，“如果你饿了的话，楼下有厨房，冰箱里的东西你随便吃。”
　　莫怀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能不能再把书给我看一下？”
　　莱特看了看茫然无措的少年，不舍地把自己的纪念品交给了他。

　　似乎才刚刚下过雨，草叶上还留着水滴，天边在阳光的照射下出现了一道彩虹。
　　莱特坐在椅子上，抱着一只橘猫。他抚摸着橘猫的毛发，目光却注视着空荡荡的远方。奇异的色彩流溢在虚无的空间之中，变幻着人类无法理解的真理。
　　为什么卢克还不来？
　　橘猫舒舒服服地躺在莱特的双腿之上，眼睛费力地睁开又合上，打了个哈欠，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了。
　　莱特又摸了两把橘猫的背，才看见卢克狼狈地从天上落下。
　　所幸这里只是梦，就算从高空坠落也不会有什么损伤——当然，想要通过坠落感来逃离高维的梦境也是不可能的。莱特看着卢克有些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蓝色的眼睛将目光转向他，不太确定地朝他走来。
　　“坐。”莱特指了指自己不远处的椅子。
　　卢克坐下：“您找我有事吗？”
　　“你的精神很不稳定，而且还不在家，遇到什么事了？”莱特瞟了一眼他，又低头看向怀里的橘猫。
　　这只普通橘猫体型的橘猫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在梦中进入了沉睡。
　　“他们想要那个东西。”卢克说完，又快速地补充，“我能解决。”
　　“真的？”莱特对卢克不是很信任，但他并没有深究，“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帮你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告诉他们那究竟是什么。”
　　卢克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会考虑的。”
　　莱特没太坚持这个问题，挥手间桌子上多了两杯咖啡：“你看过《颠倒世界》吗？”
　　“看过。”卢克皱了皱眉，“他们说那本书有问题，但我看完了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月前书上的污染气息确实很淡，对读者的影响可能也不如现在大。
　　“你知道作者是谁吗？”莱特问。
　　他希望在梦中见过他本体的卢克能记得他的名字。
　　卢克点点头：“我记得她叫戚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