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 式微》踏月醉步123

9、第九章 赵家有小女

　　银铃满室，彩带绕梁，明烛摇摇，衣袂飘飘。

　　紫衣少女坐于椅上，手捧着一堆不知作何用途的破布，缝一针，看两眼，唉声叹气拿起剪刀，对准方连上的丝线，卡嚓一声，剪做两段，颓然起身，踢踢腿，伸伸懒腰，拨弄拨弄银铃，清脆的声音，暂时赶走她的烦躁，嘴角盈盈带笑。正玩着，门口传来说话声，吓得少女原地打转三圈，扑到桌边，重拾起那堆破布，缝补起来，认真得连人已进来，也未曾察觉。水流哗啦，桨摇咿呀，衬得房内安静得有些过分，少女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也不见有人说话，不解地偷偷抬头，正望见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呀”的一声，乖乖喊了一声“玉剑夫人”，面红耳赤，转目看向玉剑夫人身后，熟悉的面孔，让她惊喜得一蹦三尺高，扑上去高喊一声：“哥！”展昭了解她的脾气，早退开一步，隔着袖子扶她一把，笑吟吟摇头道：“月余未见，琳儿还是这么……活泼。”最后二字，是在少女瞪视下，勉强改过。

　　一对桃花眼，流转于二人之间，白玉堂有些不信：“展昭，这没礼貌没家教没修，浑身没一点女人味的‘公主’，你也认她做妹妹？”女孩也已看见房中多了一人，听见这话，眼珠转了几下，拉了拉展昭，不许他开口，留白玉堂一个白眼，反唇相讥：“哥，这不讲理不听劝不认输，浑身上下没一点豪爽气的讨厌鬼，就是盗三宝的鼠辈？”

　　一言既出，两相怒目。

　　听这话，二人竟是早已相识，展昭和玉剑夫人疑惑满腹，却被丢在一边，左问右问，无人解说，相视一眼，含笑坐下，静待二人回转。

　　白玉堂瞪了许久，眼睛发胀，心道自己是堂堂侠客，怎能与一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一般见识，哼了一声，转过目光，望向四周，注意到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破布。

　　赵琳早觉出头疼，支撑不住，心想自己乃大宋公主，怎能同一自命不凡的莽夫子一般见识，跺了跺脚，移过目光，看向展昭，想起了一件令她心酸焦虑的事情。

　　未及出口，白玉堂已伸出两指，小心翼翼“拎”起破布，“啧啧”咋舌，举得老高，叫展昭细看：“我从未见过，能把东西缝成这么皱巴巴一团的女子。这双雁旗还到逍遥剑派手里，还不把他们气得吐血？”赵琳脸上几可煮茶，扯过旗子，嘟嘴道：“要你管？若非夫人发话，本公主才不管这双雁旗，拿到逍遥剑派大门口，泼油火烧了才好！”白玉堂暗惊，赵琳堂堂公主，又甚是任性，言语间对玉剑夫人竟也不敢不敬，这位师父追了半辈子，为之至今未娶的梦中情人，究竟什么来头？长眉一挑，直觉此事有趣，决心一探底细，一解心中疑惑，最好再帮师父将心上人追回，以完师父心愿。至于赴京之事……白玉堂唇角翘起，着急的是展御猫，又不是他锦毛鼠。

　　趁赵琳回里屋之机，展昭偷偷拉了玉剑夫人，轻声问道：“真要把那团旗子，送还逍遥剑派？”玉剑夫人嗔他一眼：“有何不可？好歹也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竟是纨绔，意图冒犯琳儿。逍遥子教子不严，耳目不明，偏听偏信，琳儿撕他旌旗已是留了面子。”展昭叹息，逍遥子早年也是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剑客，然他毕生仅有一子，又是近五旬才得，难免过分疼宠了些，想了想又问：“那为何还要琳儿缝补起来，再送回去？”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剑穗，白玉堂恍然，难怪展昭持着名剑巨阙，其上穗子却甚是粗糙，张牙舞爪得令人侧目，不由撇嘴一笑，这猫疼起妹子来，竟这般有趣。玉剑夫人敲了敲展昭脑门，斜睨：“不这般，还有何方法，能叫你那公主义妹安心呆在舱里，不去惹是生非？”展昭默然，而后点头，下定决心，在入京之前，暂不揭穿此事真相，听玉剑夫人说起她与赵琳来此原因，原来他才离京不久，都中便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太傅被参通敌，其女兰妃更被查出与侍卫相通，被皇帝赐死于兰泽宫内。

　　展昭蹙眉寻思：“护送包大人上朝时，与太傅见过数面，印象中……应是个和眉善目，谦虚谨慎的老人，竟是通敌卖国者？且两件事接连发生，似乎有些太过巧合……”说到一半，目光急变：“对了，那大皇子现在何处呢？”换上男装的赵琳接过话题，道：“那场祸事之后，皇兄本想将大皇子交与皇后抚养，没想到，当夜便不见了太子踪影。”展昭与白玉堂大惊，他二人一在朝堂一在江湖，却都清楚知晓，当今圣上才及弱冠，此前只育有一子，也许乳名为“小宝”的皇长子，便会是日后的太子，现在失去踪迹，皇室内部还不大乱？白玉堂想了想，表情怪异地问：“此事应为皇家秘事，关五爷甚事？”

　　赵琳也古怪地看着他：“月余之前，你离开京城时，可曾在京郊救过一个牵着孩子的姑娘？”白玉堂回忆片刻，笑道：“恐要令二位失望，我是曾救过个姑娘一个小孩儿，只是，那孩子起初却不是被牵着的。”赵琳跳起来，玉剑夫人笑着摇头：“琳儿久居宫中，于江湖中事情不甚知晓。连老头儿目高于顶，白玉堂能被他收为弟子，至少也该是心思端正的。阿敏伤重，仓促之下，将大皇子藏于草丛中了。”白玉堂转了转扇柄，轻笑：“如此，我真是无意中钻进了麻烦圈。”话是这么说着，眼中神采却更甚于前，展昭看他一眼，暗想：“此人自己就是个麻烦。”大事在前，为免节外生枝，他只撇了撇嘴，将这话咽回了腹中。

　　玉剑夫人扫了一眼三个年轻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拉着展昭就往外走，口中说道：“我与展昭久未见面，许多话要说，琳儿与白少侠不如先回小船上去，稍待片刻就好。”展昭讶道：“琳儿不在大船上么？”玉剑夫人长指一点，正中展昭眉间：“要送的人送到了，要说的事说完了，你这孩子，还不让我歇歇？”展昭明智的不做回答，临出门前，有些好奇地回望房中一眼，那二人正大眼对小眼，愤愤对立，不由为小船与船上二人祈祷起来。

　　玉剑将展昭拉回自己房间，见他仍有些郁郁寡欢，轻笑一声：“你入官场日浅，不知宫中是非最多，妃嫔也好，妃嫔家人也罢，互相倾轧者甚，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兰妃之死，虽然凄惨，然也只能说她心思太过单纯，智谋不足。还偏生入了那不干净所在。”语气转了转，又叹道：“日后，这种事你会见得更多。你入官场，非我所料，你师父在世时，怕也未曾想过，但你既已决定了，我也不多话了。毕竟路是你选的，也只有你自己走下去。但你家唯你一人可继香火，下次再有险事，多想着点你父母，别让他们在天上还为你担忧。”她表面爱说笑，心性却极凉薄的，连师兄临终所托也能咬牙不允。这话一出，展昭心中一热，顿了顿，点头，心中烦闷稍去。

　　玉剑夫人似也不惯现下气氛，摇了摇头，右手搭于展昭脉上，一面细细揣摩，一面轻问：“药可吃了？”展昭点头，笑道：“早吃了，果然是好药，我方才试了试，内力游走已顺畅许多。”玉剑夫人命展昭换过左手诊视，嗔道：“这药虽好，也只能做缓解，至为重要的还是调养，七鹰武功不弱，你受伤后不曾好生休息，再不注意，留下病根，苦的可是自己。”伸手要查看展昭伤势，展昭红着脸，本能退后一步，玉剑夫人一把拉住他，如同对付淘气孩子一样，轻轻拍了两下，笑道：“从小儿换药擦身，哪样不是我亲为？怎么突然变得讳疾忌医起来？”展昭尴尬地咳了几声，终是不敢再退，玉剑夫人看过他伤口，果然还未愈合，有些心疼，面上却不露出，拆下纱布，拿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之上，重新换布包好，转身自壁橱中又拿出一个瓶子，与药粉一起递给展昭：“一个外涂一个内服，自己好生收着。”展昭接过，低低谢了一声。

　　二人又聊了几句，玉剑忽而瞧瞧窗外，抿嘴笑道：“也不知你那船上，现下是个什么光景。”展昭想象一番，失笑，见玉剑夫人面上懒懒，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