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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英雄自相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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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彰同徐庆皆是绿林出身,对倚权欺下的官府半分信任也无,听展昭说要带五弟上京,面见皇帝与各路官员,一万个不放心,当下便一左一右,跳上窜下,正绞尽脑汁,面红耳赤与展昭辩驳,忽听到白玉堂开口,竟不是帮自己,反而说要上京,一下子没了声响,齐齐回头,不认识一般地看着白玉堂,倒是蒋平拊掌大笑:“我就猜着结局如此,二哥三哥,此事不结,朝廷总要派人来问,与其一次两次回绝,捱到最后两相僵持,不若早些解决反为美。”韩彰也不是个莽撞的,因牵连自家兄弟,才失了冷静,听他这么一说,正中心思,沉默下来。唯有徐庆还有些气恼,瞪着他嚷道:“五弟,哥哥替你说话,你怎的倒给你三哥唱反调起来?官府那地儿不是讲理的所在,有罪没罪,还不由他们说了算?”
白玉堂笑道:“三哥好心小弟明白,但方才四哥也将道理说了,此事躲不过的。再说,我白玉堂岂是任人摆布的?开封府若真公正,五爷我口服心服认错,若也是个仗势欺人的,哼哼,五爷要走,人挡砍人,猫挡捉猫。”说到这儿,挑衅一般瞥向展昭,见他表情未变,目中却透着几分无奈,冲着对方龇牙一笑。三爷明知说不过他,只好让步,挥着大锤子道:“我不管,至少要回白家,与你哥说声,他若不答应,你也上不得京城。”原来,徐庆正是白玉堂乳母之子,自小看着白玉堂长大的,后又陪他一道拜师学艺,白玉堂幼时衣食生活多半经他照顾,疼惜之心,较白锦堂更甚。
白玉堂还未开口,展昭已然微笑道:“此事容易,皇上只说要见盗宝的白五侠,一未将此事张扬出去,二来也无限期,松江府与金华又相距不远,绕些道便可。”徐庆这才稍稍放心,心想皇帝即便真要对白玉堂不利,有白锦堂与自家母亲在,也有人支应,嘟囔着收了巨锤,直愣愣瞧了展昭半盏茶工夫,直到展昭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才“哈哈”笑了一声,扬声道:“可惜陷空岛近期事多,否则三爷陪着五弟上京,也用不着这么多事。不过,俺与你交过手比过武,看你也不是个奸诈人物,这便信了你,你要敢欺负俺弟弟,这锤子底下可不留情面!”展昭拱手应诺,白玉堂白眼望天,嘀咕出声:“三哥说的甚话?就凭这只猫,白爷不欺负他就该偷乐了。”卢方举掌给白玉堂一暴粒,笑责两句,白玉堂装模作样捂着后脑勺,嚷嚷两句大哥手下留情,众人大笑一场,重新落座。
陷空岛众人都是江湖人物,心胸皆宽,对展昭之名也早有耳闻,对其封御猫、入官府一事,本就争胜多于厌恶、叹息大于愤怒,如今见了本人,都暗觉他与一般官员不同,言谈之下更有一分随和半分活泼,更生亲切之感,半日后彼此已是兄弟相称。只有白玉堂听展昭才大了自己一日,打死不肯称他兄长,多半直呼其名,聊到开心时忘形,更将“猫”字时时挂在嘴边,展昭对他抗议多次,也不见改,只得随他而去。
卢大嫂听他们说得兴起,早推说“你们男人家话题,我听着无趣,找二弟妹去”,出去转了一大圈,不久后,五鼠也拉了展昭出庄,到庄中及岛上各处观赏,等卢韩徐三人离开,蒋平更趁兴寻来一只船,载着展昭与白玉堂,流连于各岛,赏近时下美景,并钻入江中,不声不响闷了半日,直到展昭都有些紧张时,才“哗啦”一声窜出,展白二人看去,一尾大鱼可怜兮兮地在他手中摇头摆尾,阳光下金光闪闪。展昭赞美两句,蒋平得意起来,笑道:“今日是没带鱼篓,不然抓他十条八条也没问题。这么一条……怕塞牙缝也不够,留与你们处理,烤着烧着炸着吃都成。”
白玉堂偏看不过他这么这模样,也不作声,扯了扯展昭袖子,指着蒋平袖子,展昭摇了摇头,忍俊不禁,蒋平不解,顺势看去,原来衣上什尖锐物品划过,扯成一条一条,破布一般挂在右臂上,忙垂下手一抖,却闻得“扑通”一声,怔了怔,低头一看,一只硕大螃蟹半身入水,夹子还死死拽着一条碎布,不肯松开,蒋平惊得连衣服也扯开,用力抛到原处,惊魂初定爬回船上,喃喃道:“这时节哪来这大只螃蟹?险些被夹住了。”又骂白玉堂不知提醒,还看兄长笑话。白玉堂陪着笑,好容易哄他开心,三人继续游玩,连午饭也是在江畔随意用过。傍晚时,又满脸喜色地过来,卢方等人摸不着头脑,问她又不回答,只好稀里糊涂跟着,一道朝饭厅走去,徐庆嗜酒,今日又来了新朋友,拽着展昭,一个劲要他待会儿陪自己畅饮,又斜睨着白玉堂,硬说自己白白为他担心一场,费了口舌,威胁他要“知恩图报”,白玉堂有愧在心,含笑答应,拉着展昭一块下水。
饭厅与议事厅只隔了个院子,沿着廊下走不了几步,正逢卢二小姐也走过来。她那日和白玉堂一起胡闹,将展昭陷于通天窟,又让展昭受了风寒,已被亲姊斥过。今日见着展昭,倒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前规规矩矩见了礼,笑说:“秀珠前日淘气失礼,还请展大哥原谅。”展昭怎会为这些小事生气,反安慰她一番,秀珠便与几人同行,沿途向展昭询问往年经历,展昭耐心答过,秀珠见他面上常带微笑,言语温和识礼不卑不亢,比起白玉堂来,更易接近,不由生了亲近之心,渐渐熟稔起来。
卢方才进饭厅门槛,就有两道影子扑来,对着五鼠团团抱拳,展昭站在一旁,只见这二人一稳重一幽默,面目却是分毫无差,看来应是同胞,又见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把乌黑的宝剑,略一沉吟,想起了两个人。那二人早看见进来的多了个俊秀人物,不约而同拉了卢方的袖子,笑问:“今日热闹,原来岛上还有客人?”卢方一拍额头,直呼“大意”,展昭不等卢方介绍,上前一步,对着二人拱手笑道:“在下展昭,二位可是双侠?”那二人来前还听过关乎展昭的争论,此时见了,惊讶不已,双双点头,齐声道:“原来是南侠。”展昭听他们全不提“大人”二字,不觉心下一暖。白玉堂今日也不知怎的,较往日沉默许多,他人热络聊天时,他一双桃花眼只管往展昭脸上扫去,似是打量又似观察,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展昭方才表情略略一变,他便看得清清楚楚,不由腹中暗笑:展昭只想到丁兆兰丁兆蕙是豁达胸襟,却不了解,二人先祖便是朝廷命官,父亲今日还在边关做参将,于此事看法自然与旁人不同。心里却不由一动,看向展昭的目光,也更温和了些许。
“我们听闻南侠受封御猫,还担心白老五心里疙瘩,前去为难,不想南侠竟先到了陷空岛。”一时菜肴上齐,众人分宾主落座。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彼此又谈得投机,才吃了两口菜垫底,便互相敬起酒来,展昭首当其冲,推挡不成,一一饮下,最后竟比徐庆本人喝得更多,即使不算喝得最多,但他酒量本浅,饭席才到一半,脸已有些泛红,连说自个儿量浅,徐庆却不甚相信,还是已敬了一轮的白玉堂走过来,对徐庆道:“猫的胃能有多大,再喝下去,怕要我拎着才能回房。小弟陪三哥尽兴就是。”徐庆喜笑颜开,不许白玉堂归座,顺手拉了张椅子,叫白玉堂坐下,便又兴致勃勃拼起酒来,白玉堂趁空转头,对着展昭使个眼色,得对方感激一笑,又“哼”了一声,悄悄说声“笨猫,喝酒也不会”,将徐庆灌倒,自己也醉意朦胧起来。
双侠来去频繁,宴罢,与白玉堂、展昭约好中秋前后往丁家相聚,当晚便乘自家船只回家。白玉堂和展昭本待回雪隐居,被大嫂一声厉喝留下,又叫人收拾了间客房,道:“现下渔夫船夫尽归,你二人难不成带醉走那‘独龙桥’不成?”二人酒意上涌,头昏眼花,只觉耳畔炸开一般,忙对视一眼,乖乖点头,甚至还没闹清大嫂为何发火,就被卢夫人推着,留在了卢家庄。
白玉堂酒量好,饱饱睡了半宿清醒过来,爬起寻水,手下触到一人,猛然一惊,垂目向身边一望,竟是展昭酣睡在侧,不由扶额,心道自己怎与天敌贴着共眠,还睡得如此香甜,连半点知觉也无。撇嘴将展昭划为罪魁祸首,腹诽他酒量浅得令人侧目,还不懂如何推脱,害自己不得不替他喝了许多。一转念,这只猫醉死也活该,自己本该冷眼看他笑话,却怎的帮起他来?诸多疑惑团团涌上,搅得他头脑更疼,撑着起身,灌了半杯冷茶,清醒许多,一眼扫到桌上搁置着的笔墨,眼前一亮,顺手拿起湖笔,饱蘸了浓墨,向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