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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狭路又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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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着眉头挑挑拣拣,好容易解决腹中馋虫,将食盒儿交与守在洞口的小厮,发觉天色已全黑。
展昭起身活动活动双腿,根据方才所见经验,伸手在“气死猫”三字下,寻着一处机关,按下,轧轧声大作,看似完整的四壁,竟渐渐裂出一道缝来,刚好可供一人侧身通过。展昭眨眨眼,心道:“这里面,该不会藏着老鼠洞吧?”仗着一双利眼,好奇地顺着长长通道走过。走了数百步后,但听头上野马奔腾似的怒吼起来,歪头一想,了然。原来这地道,竟是挖在水下的!忽有纵横斜五条岔道现于眼前,墙壁上寒光点点,想来皆是些困人的机关暗器。展昭略停脚步,左右细细打量,只见这五条岔道布置万分巧妙,竟与师父曾提过的,早已失传的“斩龙阵”颇有相似之处。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难怪白玉堂敢将通天窟与这儿连上,当是自信极少有人过得了如此天然屏障。
展昭当年习阵法入门时,曾无数次腹诽过口诀难背,此刻却是庆幸异常,将昔日师父所授默默在脑中念了一遍,认准其中一条,径直走去,他本道此路亦是很长,哪知,才拐了一个弯儿,便见一座偌大洞府,陈于眼前。
“呃?”洞中光线依旧黯淡,墙上虽点着几支拉住,却都被厚实罩子笼住,只勉强看得清脚下的一片葱郁花草。淡淡异香绕鼻,展昭才皱了皱鼻子,勉强止住喷嚏,远处,角落处便传来一声轻喝:“何人在此,竟敢擅闯此处!”声音细腻,应是位女子。展昭坦白自报家门,那女子轻笑一声:“定是老五拐你来的吧?”听这语气,似是将那堂堂陷空岛白五爷,看做孩童一般。女子见展昭不自觉露出诧异来,将手中花草整理妥当,起身走近,展昭这才看清她头上挽着的高髻,就听那女子笑着解释起自个儿身份,竟是陷空岛当家卢方的结发夫人。展昭虽然不爱打听是非,但一路走来,陷空岛上八卦也不知不觉听得许多。他早闻得卢夫人精通医术,又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卢方在江湖上,亦是个号令一出,一方瞩目的人物,然到了家中,却是唯夫人之命是从,因而,这陷空岛真正做主的,便是他面前这位,一副欲拎起白五爷老鼠耳朵架势的卢夫人。
展昭忙抱拳见礼,卢夫人轻轻避过,反递过一只小小玉瓶,展昭诧异接过,那妇人道:“抹在鼻子上,这满洞的迷花迷草,毒花毒草,小心熏着了猫大人的鼻子。”一语令展昭红了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待展昭打理妥当,转身领他往内走去,展昭一面跟随,一面指着地上一团花草,好奇道:“这姹紫嫣红一团,竟好像是‘飞云’?”卢夫人诧异看他一眼:“素闻展大人剑术不凡,难道也是杏林中人?竟分得清飞云与落霞?”展昭摇头道:“家师曾提过这两种花,说两者皆是紫叶红花,状似晚霞,然飞云之叶,紫得柔若丝绸,而落霞之叶,则是紫得耀目。”卢夫人转身相问:“倒不知尊师是……?”展昭再次摇头:“家师隐居南山多年,虽收展昭为徒,平素却是从不告以真名。”说罢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目光,卢夫人倒是爽朗一笑,不再相问,只不知为什么,将适才留有的半点疏远不屑,尽数除去,对展昭招了招手,笑道:“我带你出去抓老鼠。”
岛上已入梦,雪隐居中,却是灯火辉煌。苓茗将从通天窟中收起的食盒儿摆在桌上,打开,将盒中盘碗一一取出。
白玉堂懒洋洋揭开食盒盖子,刺鼻辣味儿扑面而来,第一个反应,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该死,竟忘记了。”继而垂目看去:放了大半碗老姜的烧鱼、透出淡淡蜂蜜味儿的蒸鱼,皆是肚子上被划去少许,鱼汤里的鱼不见了,只剩下奶白的汤汁。用来配菜的半盘子苦瓜犹在,炸鱼大致已然入了“猫腹”。白玉堂瞅了一眼,笑道:“好一只细心猫儿。苓茗,叫刘叔好生做几样菜,烤鱼、焖鱼、鱼片和鱼汤,味道做好点儿,送到我屋里来。”苓茗诧异:“啊?五爷今儿只吃鱼?不要其它菜么?”白玉堂摇摇头:“呵,猫大人在坑底待了一宿,好容易爬上来,五爷说什么也得好生招待啊,是吧,猫大人?”
苓茗张目结舌:那“猫大人”不是在通天窟里么,五爷怎生在屋里与他说话?等回过神来,往门口一瞧,昨晚自己带进来的那位红衣裳的大人,已经站在面前,看着五爷,目光那叫一个复杂!苓茗再望向自家爷,竟是坐直起来,惊诧地打量着展大人。苓茗不解地左看看右望望,这两人,难不成是旧识?多年不见的朋友?糟糕,这气氛诡异无比,莫是要打架咧?五爷发火的话,咱可劝不起。不如出去观察观察,实在不成,只好拉着二小姐来帮忙了。
白玉堂年轻气盛,“锦毛鼠”之名,也不知是经了多少比武换得来的。自听说江湖上多出了个行侠仗义、武功卓绝的南侠,心下有些敬慕,也有不服,一心想与之较个高下,故也留意了许多年,然未曾见过“南侠”,向南侠友人询问,对方总笑而不答。因而,他心中也不可不说是有了些遗憾的。现下见了变成“御猫”的南侠,他却不禁一怔——一直想所谓“南侠”,该与北侠欧阳春一般年纪,一般虎背熊腰、一脸沧桑。竟不曾想过,他会是个眉目带笑、温温润润,和自己一般年岁的青年。更不想——竟然就是数月前,在安平镇、天昌镇上见过的那个青年。
他这厢诧异莫名,却看见“御猫大人”盯着自己的脸,瞧了许久,他正有些不耐,那人微皱起剑眉,目露疑惑,继而目光往下滑,定在自己手上的折扇上——恍然——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白玉堂相貌随母,从小也不知被多少人称赞“好看”,自觉得自己的笑应该算迷人了,但不知为何,看到展昭的笑,竟有种春风入心的感觉,顿时,满心的抑郁,残存的愤怒,竟消失了一般。
对白玉堂手里的扇子,展昭印象深刻,且好奇万分。上次无意得知项福要行刺包大人,一时意气,暗中跟到潘家楼。才点好菜,就看见一个白衣青年走上楼来,面貌之清秀倒在其次,只他拿着个扇子,玉骨冰清,透着寒意。走几步就摇两下,待从身边擦过,一阵凉风伴着缕缕清香扑鼻。楼下开始说书时,不知为何,那人将一口茶水喷出,溅到他身上。转身去看,却被扇面上的十一个大字,吸引住了目光——
“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
怎会有人在这么一把清雅至极的扇子上,写上如此直白傲性的话?若不是见白衣青年目光冷漠,他定要大笑出声了。
追三宝的这一路,展昭也没少想象白玉堂的脾气性子,因而即使被陷通天窟,他也没怎生气。但他也再没想到,原来,锦毛鼠白玉堂,与潘家楼上的那白衣青年,竟然是同一人,怪不得那说书的说到“白玉堂”三个字时,他的脸会红成那般模样。
“猫大人好生厉害,通天窟关了一两百只猫,也就只你一只钻了出来。”白玉堂惊讶完,又想起自己的“逗猫”大业来——若轻易就中了四哥的激将法,他怕早活不到今日了。之所以盗宝引来御猫,一来是想看看南侠到底什么模样,二来想与之比武一场,三来,当然就是逗猫了。他不得不承认是孩子气了,可孩子气又如何?他人笑话又如何?他锦毛鼠白玉堂,闯荡江湖这些年,何曾为别人的想法左右过?
展昭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侧身,让进一个人来,白玉堂不解其意,眯着一双桃花眼望向门边,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拱手道:“大嫂……”卢大嫂走上前去,拎了白玉堂右耳,唠唠叨叨,将他近日所为往日所犯一一抖出,直整得白玉堂龇牙咧嘴,一手按住受难的耳朵,嘴里不住地嚷疼,卢大嫂出了一场气,这才放下手,展昭不经意瞥眼过去,发觉白玉堂耳根子都红通通的,亦是缩了缩脖子,暗道这卢夫人厉害,提醒自己日后尽量莫要犯在她手中。白玉堂吃了一回亏,恭恭敬敬请大嫂入座,暗中丢给展昭一个恶狠狠的白眼,见卢夫人抬起头来,又恢复一副乖乖听训模样。
“你呀,难怪干娘说你总小鼻子小眼的,一个称呼么,犯得着这么着捉弄人?还不把三宝拿出来?”卢夫人嘴上说得轻松,但白玉堂擅盗御赐物品,这事儿真是可大可小,弄得不好,怕要性命不保,她一向最疼这五弟,想着他也许犯下死罪,也不由着急。白玉堂方才还唯唯诺诺,听着这句便窜了起来,嚷道:“大嫂怎么净帮着外人说话?”卢夫人瞪他一眼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多大点儿事,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你若不拿来,我自叫人去拿。”哪知白玉堂千不肯万不肯,咬定了要叫展昭先辞官,卢夫人气急,又要去拧他耳朵,却见他目光中透着坚决,知道这人真下定了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竟有些一筹莫展,思忖到,反正此时夜深,展昭也是走不了,不如将此事缓缓,待明日与众兄弟慢慢再劝,让这只倔强老鼠低头。当下摆手道:“罢罢,你只祈祷来日不会后悔就是。只是,展大人乃是陷空岛客人,你不许再怠慢于他。”
说完起身离去,只留下一猫一鼠,在屋里相对怒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