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剑》失业巧克力职人

6、第六章

　　赤尘像是没有料想到十一剑会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倏地一下子直起身来。
　　十一剑也放下捉剑的手，双手交叠枕于脑后顺势躺下，慢条斯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女子的衣衫早就在坠崖之际划破了，却并无狼狈之相。这大概得益于她那双毫无波澜的清冷双眸，给她平添了几分孤单的流浪游人的不羁与散漫。
　　样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他这样想，打量的眼神已经可以用放肆来形容了。
　　只是这种欣赏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把长剑破风，极快地从他的脸颊划过。他伸出手去摸，不出所料地摸到了粘稠的血液。
　　是他的。
　　“下次挖的，可就是你的眼睛了。”始作俑者不留情面地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他不以为意地低头浅笑，“赤尘，你要是想引起一个男人的注意，就不应该这么咄咄相逼。”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靠向那人——
　　她的脸近在眼前，她的呼吸喷洒着他的口鼻，似乎还可以闻到一股幽幽的兰花香。
　　“你应该——”他胡作高深地扯了扯嘴角，低头欲吻。
　　“嘶——”
　　他低头看见有血正汩汩地流在地上，慢慢地汇集。
　　一把剑横穿过十一剑的左肩。
　　剑的主人手握剑柄，依旧面无表情。
　　“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失血过多的十一剑在意识模糊、倒地之前，也忍不住暗暗地骂上自己一句“有病。”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听周遭鸟鸣虫叫，绿树成荫，自己身躺在一块山石之下，像是怕自己被咯到了，有人用树叶给在石头上铺上了一层树叶。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至少自己隐隐作痛的左肩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这一剑之仇，虽然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犯贱。
　　伤口早就被清理、包扎好了，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在绝境中活下去。他看着被晚风吹动的野草，想到那个冷漠又坚韧的女人。“就像一棵野草。”
　　那个女人不在这里，他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她。他活动一下筋骨，便起身去寻她。
　　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之上，繁星缀空，地面更是衬托得皎洁。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夜色了。他踏在蜿蜒的小路上，一边欣赏这夜景一边寻觅着那个人。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主子。”一道黑影，犹如鬼魅。
　　“嗯。”他轻轻地回应，就没了下文。
　　来人有些忐忑不安，捉摸不透主子的意思，便一时住口噤声。
　　十一剑在看前方，那个女人正抱着一大捧野果正走来。原来远远看去，她也只是一个瘦弱的女人，野果不听话地从她的怀里跳脱出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面上却是不相符的冷峻。
　　“扑哧。”这种反差实实在在地取悦了他。
　　“主子？”属下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神色微敛，“杀了吧。”轻易决定了别人的生死。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三番两次折辱自己的人，搅乱了自己心智的人。
　　以及，会成为自己弱点的人。
　　绝不可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今他最在意的凤鸣刀谱去向不明，她与风向晚又关系成谜，他已经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了。
　　属下领命前去，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他这么爱自己，又怎么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地？
　　他不带半分留念便转身离开。不亲眼看着她死去，是他能给她的最大的温柔。
　　山风呼啸的荒郊野岭却有一顶绫罗软帐。群仆侍立在侧，待十一剑一现身，便“呼啦啦”跪倒一群人，俯首磕头，山呼“恭迎教主回宫。”
　　十一剑的嘴角依旧是挂着温柔而又漫不经心的微笑，只有身边的人知道，这温柔却如刀，分秒之间就能让一条性命就此消逝。他接过轿旁蹲守的人递过来的手炉，一个大跨步就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甫一上轿，便被温香软玉扑个满怀。两位绝色女子，皆是他离宫前宠爱的姬妾。一人将那葡萄美酒仰头饮尽，再以口渡于他口；一人侧卧他大腿，柔荑轻轻地揉捏着他的肌肤，似乎是在缓解他的疲劳又像是在撩拨他的情动。
　　他的面容是迷离的，眼底却是一派清明。
　　一阵风动，风将下属们的汇报传达进他的耳里。
　　“主子，人被我们联手围堵。受了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仓皇间逃入了山洞。”回话的人双手紧绷着显出青筋。人没死就是没有完成任务，他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狠毒上峰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惩罚。
　　久久没有回应。
　　半晌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想到那名女子的话，回话的人不得不吞吞吐吐起来却又碍于教主的威势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最好别让她活着，不然总有一天要活扒了十一剑这个狗崽子的皮。”
　　十一剑停顿片刻，伸手婆娑着轿子红色的幔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连带着语气也是轻快起来,“那我等着。”
　　“教主放心，那人躲进山洞不过一会儿，山洞便坍塌了，绝无生还的可能。至于那些痴言，不过是供教主逗趣罢了。”下属有意邀功，连忙将最终的结果告知。
　　十一剑不再说话。身边的姬妾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却盯着帐子发起了呆。
　　红，是触及眼眸刺眼之红。今夜过去，只怕是要将帐面的颜色染得愈发浓烈。
　　这样也好。
　　他摆了摆手，示意起轿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和绮丽绝伦的轿子很快消失在山野之间。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
　　赤尘自然没有死。
　　示弱是她早有的技能。当她被围攻的时候，从山崖坠落的外伤，替十一剑挨风向晚的那一掌内力伤都提醒着她不可以再逞强。
　　她假装不敌，仓皇逃跑，带着他的侍从在山谷里兜起圈子来。
　　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对地形熟悉——这块地方是她沦落成孤儿的时候的第一个窝，那个漂亮的少年带着她狂奔在风中。那天她还来不及为双亲死于非命愤怒、悲伤、恐惧，就被从天而降的少年拉着奔跑。
　　他们跑了一天一夜，风呼呼地灌进了她的口腔，挤压着她的悲怆。
　　少年把她安置在此处，给了她所有的钱。他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没事了，没事了。”
　　那天的太阳明明照耀得她睁不开眼，却让他牢牢记住了那个少年。这是投进她昏暗世界的第一缕光，在她无数次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是他的笑容在支撑着她。
　　如今故地重游，他却要杀她。
　　多么讽刺。
　　她知道他在传闻中是什么样的心狠手辣。但是没关系，人总是会变的，她不也是变了吗？
　　可他不但没有认出她，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了他。
　　她赌气地想：不要了，不要再喜欢他了。
　　所以她近乎嚣叫地对着他的下属们说：“最好别让我活着，不然总有一天我要活扒了十一剑这个狗崽子的皮。”然后猛地逃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其实是个过道。只要走过去，就能到达另一个山头。
　　她是幸运的。堪堪走了出来，那山洞就已经坍塌。
　　她无力跌落在地上，隐隐约约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还有那股熟悉的、刺鼻的清香。
　　远远的山路上，众多清丽佳人排成一列列众星拱月地抬着一顶红色的软轿，那场景就像是娶妻现场。
　　“臭美。”她忽然来了兴致吐槽，“哪来的新娘子这么臭？”
　　风吹起了轿子的幔帐，她勉力睁开双眼，看到了不可忽视的春光旖旎。
　　十一剑和他的美人们在嬉戏逗乐，看起来好不快活。
　　赤尘只觉得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腥甜。意识被抽离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不要喜欢了，不要再喜欢他了。